当夏獍清醒时,他发现自己躺在浴缸里,浑身酒气烟味,其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迷醉花香,头痛欲裂。他挣扎着爬起来,赤脚踩在光滑的瓷砖上,一下没站稳,摔了个七荤八素。
扶着洗浴盆的边缘站起来,夏獍扶着脑袋,看向镜中的自己。镜子里的少年头顶黑发散乱,两边嘴角用口红画上夸张的微笑,满脸憔悴,鲜红绣金的外套嚣张跋扈,眼眸却有林鹿的温润无邪。
夏獍抓了抓自己骤然变少的头发,低头打开水龙头洗脸。
天竟然还没亮,夏獍摸着黑走进自己的房间,挑出校服,折回卫生间,关上门脱衣洗澡。
热水从花洒喷头中落下在夏獍消瘦的身躯上,他看见自己的双臂上有血被水流冲走,这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痛觉后知后觉地反馈至大脑,夏獍面无表情地抹上玫瑰荔枝味的沐浴露。
几道刀痕而已,自己会好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另一个人格在晚上去了哪儿,为什么手臂上会有刀伤,但他知道林如青肯定与那个人格接触过了。
毕竟睡在同一张床上。
还没来得及思考太多,他就听到了敲门声。
夏獍看向浴室门,毛玻璃映出林如青的背影。
林如青背靠冰冷的玻璃门,她仍然穿着睡衣,手里拿住一大块巧克力,小嘴在慢慢咀嚼。
“夏獍,下个星期,我们去见见杨医生吧。”
夏獍仰头闭眼,任由水流击打在面庞上。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
但脑海中浮现出最多画面的,还是那天晚上湖边亭中白衣如柳的女子。
杨医生是他的心理医生。
她会给他一些有助于康复的建议和药物。
可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那个女子。
所以夏獍……
“好。”
……点了点头。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说这个“好”的笔画之间填充着多少个无声的叹息。
夏獍低头抹去脸上的热水,忽然看见脚边停着一枚戒指,莫比乌斯环的模样。夏獍弯腰捡起来,戒指绑的绳子已被割裂,他刚才竟然没有发现一直戴着的戒指不见了。
也许是头痛的原因。
他洗了三遍身体和两遍头发后,关上水龙头,拉过毛巾擦拭全身。
夏獍听到门外细微的咀嚼声。
“姐,你在焦躁什么?”夏獍用毛巾裹住自己。
林如青是个很自律的人,一个自律的人是不会在天还没亮、洗漱没做时吃东西,更不会吃出略响亮的声音。
这说明林如青失控了。
林如青确实很焦躁。
只有焦躁时,她才会大嚼特嚼巧克力。
“……我很担心你。”林如青费力地咽下口中的巧克力。
她讨厌巧克力。
“对你的弟弟有些信心啊。”
“我只是对我自己没信心而已。”
“怎么会?你可是林如青啊。”
“可惜林如青什么都不是。”
“林如青是我姐姐。”夏獍换上校服,背靠在预算门上。
他与林如青背靠背,只可惜之间隔着一道可以模糊身形的玻璃。
“是我最爱的人。”夏獍轻声说。
林如青好久没有回话,靠着玻璃既不离开,也不继续吃巧克力。夏獍并不催促,他只是仰头看苍白的浴室灯,觉得冰冷得有些刺眼。
这是真话。
这种无理由的爱是血脉中与生俱来的。
当初的林如青自闭在自己的房间里,对夏獍的境遇袖手旁观,表现得漠不关心。
夏獍不得不承认当初的自己憎恨林如青的冷漠。
但那是当初的林如青和当初的夏獍。
夏獍已经不是那个瘦骨嶙峋、肌肤惨白、体无完肤的小骷髅,林如青也再是那个躲在被子里锁着门、塞着耳朵、咬着牙、流着泪无能为力的小女孩。
他们是姐弟,注定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要互相扶持到死亡降临,这怎么能不爱对方呢?
“你也是我最爱的人。”
十六分钟三十七秒后,林如青终于开口。
夏獍满足地笑了笑。
这样就够了。
林如青挪步离开。夏獍走出卫生间,终于能看一眼时间:5:38。
还早。
于是夏獍把换下来的黑衫黑裤红衣扔到洗衣机里,重新把戒指的绳子编好戴上,吃下一颗头痛药在沙发上躺了五分钟,随后带着二十分的疲倦做好早餐。
林如青换好衣服从卧室中走出,看着夏獍的模样皱起剑眉:“今天早上别去上学了,你好好休息会儿。”
“不用,课程会跟不上的。”
夏獍笑得勉强。
眼眸里的光似乎也黯淡了许些。
不过本来就没有光,无所谓。
“那就跟不上,我会帮你补。”
夏獍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林如青沉默片刻,拉住夏獍的手把他带到自己面前,掀开趿拉下来的黑发,温柔地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
“别让自己太累。”
这不是林如青会做出的事。
这是姐姐会做的事。
林如青会吻在夏獍的唇上,而不是额头。
姐姐只会吻在额头和脸颊上,而绝不会吻在弟弟的唇上。
但林如青毕竟还是林如青。
所以她迟早会吻上夏獍的嘴唇。
今天的上学路格外嘈杂。
谢惜玖一直在夏獍耳边嘀嘀咕咕。
“原来的发型那么好看为什么要剪了?”
“乖巧小王子变成嘻哈小绵羊了,呜呜呜。”
“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熬夜了?熬夜伤肾啊,就算你不为你考虑,也要为我着想着想啊!”
“要不要请假?我会陪着你的。”
一直到了学校,谢惜玖才安静下来。夏獍此时连走路都要靠谢惜玖拖着,身体和精神的疲倦让他变得有些沉默寡言。
第二节下课,教室门口站着一个少女,指名道姓找夏獍和许极穹。
夏獍记得这个女孩,那天负责登记社员就是她。记得她是源于她的长相绝美,可惜美得毫无特色,因为她的每个部位都近乎是完美的,完美正是最大的缺点。
“你们好,我来就是通知你们一声,你们的入社申请通过了。”少女背着手,笑容明媚如暖阳下萌芽的海棠,“我叫若瑾仙,演出部部长,有什么事可以到高一七班找我。”
声音很好听,不同于谢惜玖如秋风的飒爽或林如青白瓷般的清冷,而是棉花糖似的甜糯。
许极穹快要飘起来了。
这家伙心里对若瑾仙的好感度疯狂上涨。
“你的名字是叫夏獍……对吧?”若瑾仙对夏獍轻轻地歪了歪脑袋。
夏獍点点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他实在没有精力去讲话。
“我回去查了查字典,发现‘獍’这个字的意思可没有什么好的寓意。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吗?”
若瑾仙踮起脚尖又落下,流光溢彩的美眸中满是期待。随后少女急忙摆摆手,脚尖不安地点了点地面。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单纯好奇而已,不想回答也可以。”
这女孩的肢体语言真丰富。
夏獍默默地想。
上课铃恰逢时刻地响起,打断了若瑾仙的提问,她慌张地和夏獍以及许极穹道别,小跑着离开了。
“她为什么一定要盯着你的名字不放呢?上次也是这样。”许极穹皱着眉头,额头上的皱纹有些明显。
“不知道,也许单纯地好奇吧。”夏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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