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翼崭

第二天清晨，我揉着熊猫眼去学校，到了校门口才想起来作业一点没动。高大的校门伫立在四月的寒风中，显出市重点高中的气派。

逃课吧——我想。

因为来得太早，连门卫老伯的踪影都没看见。我百无聊赖地往回走，心想我们学校可不会真的容忍我逃学，但是若晚来一两个小时也没什么大碍。

“哈——”我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我一下愣住了。

这个人，永远出现在你以为不会出现的地方。她就是生活中最常被提及的“例外”，所谓的常人的限制对此人毫无作用。我悲哀地看见我高中生活的第一麻烦向我走了过来。

李翼崭。

中分齐脖短发，略偏小麦色的皮肤，面容清秀，体形较学校里的其他女生更加硬朗——这个曾经在初中被人误认为俊俏少年的少女，因为名字无数次被当成男生的女生，就是那个被误认为前五名里唯一雄性的家伙，“万年老二”李翼崭。

“想逃课？”

她站在我面前，叉腰挑眉，显得有些得意。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无奈地问。

“昨晚我打电话到你家，你的表妹告诉我你没回来。八成是在网吧过夜了。不过你说过在那网吧睡不好，两次都早早就醒了，这次应该也一样吧。我想也许你会早点来学校补觉。不过看起来你作业没做，想索性拖几节课再来上学。”李翼崭就像个名侦探，一切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思路缜密，判断准确。我无话可说。

“你这么早来，不会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个吧？”

“我可是为了帮你。”李翼崭打开她的书包，拿出笔。我顿时感到一阵不妙，哀嚎道：“我现在不想听课！”

“我做。”李翼崭道。“我上次说过我学了你的字迹，这回正好试试。”

在麦当劳里，李翼崭奋笔疾书了半个小时后，我一个晚上的作业已经全被她写完了——或者说模仿我写完了。但凡理科的大题她每题都只写了几步，文科则回答简略到“留白”程度，而且字迹潦草，一如我的风格。我楞了半晌，只好说：“不会全对吧？”

“放心，至少一半答案是错的。”李翼崭信心满满的样子。

此时已经有一些学生走向校门。我收好作业，支吾了几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被别人看见我和她在说话，那些“好学生”又会说什么呢？

“我打电话是想问你周六晚上七点有没有空。我爸爸弄到两张《超级战舰》的电影票，我们一起去看吧。”李翼崭直言自己的目的。

“行啊。”

“那周六别迟到。我在‘多重’影院门口等你。”她说完就走出麦当劳，留给我一个潇洒倩丽的背影。

果然麻烦啊——

我想道。

第一次见李翼崭，是在我六年级时上的补习班上。我爸为了我报了各种科目，试图在我这个不可救药的孩子身上做最后的努力。到了补习的大教室里，我举目四望，选择了最后一排的一个座位，坐在了个白脸小子身边。我无心上课，总是趴着发呆。那小子似乎也对课堂内容不感兴趣，时不时看一眼黑板，然后就开始在各种厚实的本子上写啊写。我看着他这样，忍不住问：“你是在做作业？”

“课后练习”。

“哦。”我感觉有些无趣，望着他粉嫩的侧脸。“你看过很多书吗？”我当时仅仅想随便找个话题切入点，没想到却激起了这少年的兴致。他眼神一下变了，语气也变得急促：

“当然！我阅书无数！不论是什么书，我就算没看过也有所耳闻。上至四大名著这样的经典著作，下至《咬文嚼字》之类的杂志，从国外的大部头到日本、印度的一些冷门神话典籍，我无所不晓！你可以随便说书名！”

我望着他自信骄傲的神情，愣了一会，道：“《飞雪漫天下》”。

“啊？”

“《斗神》《魔神传说》《机械大陆》《我的佣兵生涯》……”我一口气说出一堆书的名字。那小子面色逐渐变差，最后似乎连脸都巴不得挡住，显得自惭形秽。他喃喃道：“居然还有这么多书。”

“小子，你还嫩了一点！”我拍拍他的肩。他却像发现食物的猎豹一般把脸凑了过来，道：“和我说说那些书！”

我们俩一起在课堂上念念叨叨，窃窃私语，不断引来旁人的目光。随着课程的深入，这小子对网络文学也愈发了解。在看了我推荐的书后，他由衷感叹有许多确实很棒。

“鱼目混珠，鱼龙混杂。”他摇着头，“《倾天》就还不错，里面的神话故事运用的很巧妙。这本《猎王传奇》则简直是……是垃圾。你看看它这三页的每一自然段的末尾全都是感叹号……”

“那边最后一排……对，就是你。总说什么啊，那么能说你上来做这题吧。”老师终于忍受不了教室里“嗡嗡”的声音了，决定找人开刀。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我觉得大家都想看笑话。被挑选来惩一儆百的白脸小子同学在全场人的注目下走上了讲台，一分钟后又下去了。老师对着黑板上的题解看了一会，说道：“对的。”

“真的是，我简直没看过比这更差的……”小子继续着刚刚的话题。我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忽然觉得眼前可能是个高人。

不过，后来我和他还是被老师勒令罚站了——在我和他打闹抢了他的书包放到男厕所从而导致他的名牌电子表被弄丢并引起了我们在全教学楼找表的骚动之后。

为什么这个臭小子会把那么贵的表随便放在包里啊！

站在教室外，他扯着嘴喊道：“你怎么做到倏忽间就弄没它的！”

“我怎么知道！‘啪’一声就不见了！”

“‘啪’一声不见了是什么鬼！难道还会掉进黑洞吗？”

“不会……”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做的有点过了，“对不起，我赔你行吗？”我计算着自己的零花钱，“可能要久一点才能还完……”

“哼！”他扭过脑袋，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接着他转过头看着我，轻松地笑着道：“算啦。”他的脑袋轻轻靠在背后的墙上，脸上的表情显得悠闲而愉快。

“这还是我第一次罚站啊……”他道。

就这样，我们闲聊着度过了寒假，别离时也互换了号码。我从未想过会以那种方式与“他”再见，就像我没有弄明白“他”在男厕所前的表情一样——在初一的新生集会上，我看见了一个留着短发的帅气女孩穿着女生款式的配裙校服，替所有的初一新生进行演讲。

——那正是我的好朋友，新认识的好哥们，李翼崭。

我究竟是怎么做到，一直错认他为男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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