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蛇”，杀或被杀

大概在一年前的时候，那是个秋天，天上布满了乌云，湿润的气息弥漫在城中。

淅淅沥沥的雨自天而降，毫无遮蔽的空地上，少女独自一人站在那里，经历着洗礼，默默感受着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落下。

她的两眼常含泪水，甚是悲伤，慈爱的表情从她美丽的面容上显出，如果她的手上握着的不是沾满鲜血的利刃，那么她给人的第一印象绝对是个大和抚子类型的温顺少女。

只是和她温顺的外表不同，她的双手早已肮脏不堪。

身长一米七二，体重四十五千克，这样的她算得上纤细，但她的手却饱经风霜，沾满鲜血。

能够称呼她的人不多，但大多数人都管她叫“蛇”。

她很厌恶这个叫法，她认为蛇是不洁的且邪恶的，但别人可不会理会她的想法。

“主啊......”

“蛇”微微仰起了头，抛下左手握着的满是鲜血的利刃，轻轻拿起胸前那枚造型诡异的十字架。

低沉而深远的声音和她的面容一样甜美怜人，但却有着痛苦的情绪掺杂其中，令人揪心。

在她的身后，是人的尸体铺成的地毯，被雨冲淡了的鲜血，使微红色四处蔓延开来。

“请宽恕我的罪孽，请您原谅我，给予我救赎。我本无意夺他人性命，为何却要让他们屡屡送命于我的手中？”

“你说原谅你？”

萧定恒把将他压在地上的尸体狠狠推开推开，深吸了口气，被一堆人的尸体死死压着的他差点喘不过气来，大脑缺氧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但他仍听见了“蛇”的话语，他很不服气。

萧定恒目睹了事情的一切，虽然他并不知道事情背后的事情，但他只知道一件事。

先动手的一方，是这堆尸体中的一员，而那名少女只是被动反击而已。

这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为什么少女要满是悲伤的请求原谅？

杀或被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从来就没做错什么，又何谈原谅？

他很不服气。

萧定恒之所以会在这里，原因还是老样子，他的体质又发作了。

当时萧定恒正好赶上了蛟龙市知名餐馆的最后一份限量套餐，虽然隐约感觉到自己会出事，但他还是打算先尝尝鲜再说。

毕竟那可是当日晚七点开始贩卖，物美价廉堪比五星级酒店餐品的限量套餐，上一次吃到还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自那以后，萧定恒一直没法忘记那份料理的味道。

最后，他败给了美食的诱惑，接受了这份碰巧撞上最后一份限量套餐的好运，于是在结账后拿着手机出门时，和往常一样，坏事发生了，但这次远比之前的几次都来的让人措不及防。

一阵不自然的大风突然刮起，将萧定恒没抓紧的手机吹飞，整个街道也因为这阵强风混乱起来。

追着被风刮起的手机跑了一路之后，萧定恒来到了一个灯光微弱的巷子里，纵身飞扑，他终于是好不容易用后脑勺接到了差点从五米多高空直接砸到地面的手机，松了口气，就是脑袋有点疼。

正当萧定恒一边念叨着头痛一边准备离开时，借着巷子里微弱的灯光，他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十几个手持刀枪的男性将一名左手握着短刀的少女包围起来，随着一声怒骂，其中一名男性高举着刀冲上前去，战斗开始了。

萧定恒本以为这场战斗毫无悬念，这名少女绝对会双拳难敌四手，事实就告诉他，他想错了。

战斗的确毫无悬念，只不过是少女以灵活的身法和犹如蛇行一般的刀法将十几名男性瞬杀，而不是萧定恒以为的少女会被这群人靠人数压制命丧于此。

（这少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萧定恒惊的瞪大了眼，但还来不及多观察一会，就被倒下的尸体给压了下去，然后被埋在了下边。

直到现在，听见了“蛇”的祈祷之后，他不满的推开了压着他的尸体，从地上爬了起来。

听见了萧定恒的声音，“蛇”放下了左手的十字架，屈下身将地上的利刃捡起，光滑的刀面映出了她悲伤的面容。

“你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请求原谅？”

“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她似乎没有搭理我？自顾自的就把刀指向我了？）

看着“蛇”将刀刃对准了自己，萧定恒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他可没有理由要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误会交代在这里，那太蠢了。

说不定自己死了还得被贴上个暴力组织的名号，到时候家里人会怎么想。

用余光瞄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家伙们，萧定恒这么想到。

少女握着刀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声音也是。

她已经不想再挥动这把刀刃了，哪怕一次也好。

她不想再因为自己而残害其他人了，但她不能。

“蛇”和她说好了，要一起活下去，哪怕再难也好。

“杀你？我？为什么？”

萧定恒歪着脑袋，拍了拍衣服，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了一下，有点不爽起来。

（既然对方没有理会自己的提问，那还是别追问了比较好。）

（省的到时候又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可以的话，尽早离开这里吧。）

他想知道少女为什么要请求原谅，但是眼下没有那个机会。

“怎么浑身都是血，到时候回家肯定又要被老妈关怀一通了。”

叹了口气，萧定恒用力拍打自己的衣服，试图拍出残留在上边的血液，哪怕一点都好。

他可不想因为这些莫名其妙沾染上的血而回到家里被父母亲切关怀，虽然他并不讨厌家人对他的关心，但果然还是经不住那奇怪的氛围，明明自己完全就没受伤。

不过硬要说的话，后脑勺也的确受了伤。

“你真的不是来杀我的吗？”

“蛇”颤抖着将刀尖指向了萧定恒，但萧定恒的回答仍是那样。

“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杀你，再说了，我就算有那个念头，下场估计也和他们一样吧？”

萧定恒指了指地上趴着的那些家伙，摇了摇头。

“我还没活够呢。”

“咕——”

萧定恒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准备离开时，少女的肚子叫了起来。

回头看去，“蛇”的脸突然羞红起来，低下头去，只不过因为巷子里太黑的缘故，萧定恒并没有看到，只是看见她低下了头。

萧定恒朝“蛇”走去，见他步步逼近，“蛇”又举起了刀。

萧定恒叹了口气，举起双手，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见萧定恒举起了双手，“蛇”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许，倒是饥饿感涌了上来。

“你饿了吗？？”

“蛇”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话，仍然把刀尖指着离她两步远的萧定恒。

“唉，跟我来吧，再怎么说我也没办法就这么看着你挨饿不是。”

萧定恒转过身去，把手放了下来。

“我的背后可没有眼睛，你想杀了我的话我也无计可施，就算我们同时出手我也绝对会比你慢一步，我也不会说什么让你把刀收起来的这种话，只是希望你别太引人注目。”

萧定恒说完便走了起来，听到背后不时传来脚步声后，他叹了口气。

他总是没办法克制自己想要多管闲事的想法。

......

（为什么我总是克制不住自己不能坐视不管的想法呢？）

望着快要累到天花板那么高的饭碗，萧定恒后悔了。

他第一次见过能吃下这么多碗饭的人，看着摇摇晃晃的通天碗柱，他有些害怕起来。

（总共二十七碗饭......真的假的，这个数量可以去参加大胃王比赛了吧？！）

“那个......您还没吃饱吗？”

萧定恒黑着脸，但脸上仍然露出了微笑，即便他现在正苦于钱包而不停地肉痛着。

“蛇”歪着脑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轻点头。

“吃饱了，多谢款待。”

“蛇”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萧定恒则是心疼起了自己的钱包。

早早就站在萧定恒这桌旁的老板笑眯眯的搓起了满是老茧的手。

“总共一千三百元，多谢惠顾。”

“蛇”可能并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那个萧定恒的心碎掉的声音。

虽然区区一千三百元对于萧定恒的存折来说不过眇乎小哉，但他平时可是相当节俭的家伙，抠门的要死的那种，突然一下子花了这么多钱，他还是相当心痛的。

不过看在对方是个美少女的份上，还是不要计较那么多算了。

萧定恒苦着脸，在心底默默念叨着，但还是没办法抚平自己碎掉的心。

对他来说，一千三百元可是足足大半年的饭钱，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你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萧定恒从自动贩卖机买了瓶绿茶，开盖喝了一口。

“对不起。”

“蛇”低下了头。

“你不想说吗？”

“我不能......”

“不能说吗？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谢谢。”

“那告诉我，当时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

“蛇”沉默了一会，然后低下了头，掩面痛哭。

“我杀了他们，杀了那些和我一样的活生生的人。”

“所以呢？”

萧定恒的回应相当平淡，甚至有些冰冷。

“蛇”惊愕的抬起了头，泪水却不再流了。

“你做错了吗？”

“我、我不知道。”

“你没有错，杀或被杀，你只是活下来的那一方而已，并没有做错什么。”

凑到了“蛇”的面前，萧定恒轻轻拿起了她胸前的那枚十字架吊坠。

“世界上没有神，没有人可以原谅你，也没有人有资格原谅你，只有你自己可以原谅自己。”

说完，萧定恒放下了“蛇”的吊坠，背过身去。

“但愿你能够堂堂正正的活下去，再会了。”

当天夜里，萧定恒因为过于羞耻而迟迟没有入睡，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蛇”会成为他的部下。

暗潮重工的分部基地内，“蛇”靠在墙边。

“堂堂正正的活下去吗？”

仰望着天空，“蛇”揪紧了胸前的吊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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