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一）

临谷县，治安警察署。

挂牌“局长办公室”的地方，是一个装修简单的房间。里面放置的物品很少，除去一进门就看到的衣架、西北角的木柜，以及有些老旧的壁挂式空调，就只剩下一张办公桌和一张椅子。此时，一名英俊男子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几张毫无头绪的调查报告，焦躁得把金黄色的秀发揉来搓去，本来打理得十分美观的头发此刻却乱得像一把破笤帚。

“扣扣扣。”

“请进。”听到突然响起的敲门声，金发男子也是头也不抬。对于这位年轻的警察局长而言，眼下再没有比面前的案子更重要的了。

“局长。”推门进来的，是一名黑发男子，身材健硕，精神饱满，与此刻形容憔悴的金发男子形成鲜明对比。

“啊，明诚。”看到鲍警官，金发男子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询问道：“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副局长摇了摇头。“没有。完全没有线索可寻。”

金发男子顿时泄了气，一下子坐到椅子上。不过，最近像这样的对话差不多也是每天都在上演，所以他也已经习惯了。

“受害者之间毫无联系，社会身份也没有共同点。地点不明。日期随机。唯一可以基本确定的，是遇难时间全部在夜间。”局长坐在椅子上，喃喃地道出最近一连串失踪案的谜团。

副局长表情凝重，频频点头。

“好在..还没有在市民当中造成恐慌。”

正是由于这个案子的神秘性，基本没有市民注意到最近这座小城里发生的事情。只有接连收到人口失踪信息的警察把它们联系在一起。

“唉。”局长轻叹一声，又恢复了刚才抓头的动作，陷入苦恼之中。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小会，鲍明诚开口道：“局长，我觉得还是应该考虑一下...”

“行了。”局长伸出一只手，打断了鲍明诚的话。

“三天时间。再给搜索队三天时间。如果到时候还没有搜集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我会立即启动特殊应急部队。”

... ...

临谷县高三年某班。

“唉，郝明，昨天的比赛看了没？”

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男生。个子不高不矮，留着不算非常张扬的发型，外表普普通通。但如果你盯着他黑亮的眼睛，会发现他平凡的外表下或许有一颗聪明的心。

一进班里，立刻有几个有共同兴趣的同学向他问起好来。

“啊，看了。”郝明表现得不太热情的样子，简单回复了一句。

“荣耀队打得可真好啊。”

“唔，是很好，不过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问...”

“呦！看看谁来了！这不是赵方嘛！”没等郝明说完，男生们聒噪起来。

完了。

郝明苦笑着。

昨天郝明的好友，赵方与同班的葛良才打赌，晚上的比赛一定是AD队赢，赌注是“要杀要剐随你便”。结果是，荣耀队的人大爆冷门，以近乎压倒性的优势打败AD队晋级四强。

现在，高大壮实的赵方背着书包，迈着沉重的步伐，顶着一脸黑线走进了教室。

郝明想着先转移话题，可现在看来对方铁了心要折腾赵方了。

嗯，没事吧。现在是法治社会，葛良才总不可能真的把赵方“剐”了。不过吃点苦头是跑不掉了。郝明这样想着，为自己的好友感到些许悲哀。

“赵方，怎么不说话？昨天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AD队必胜吗？”“是呀是呀。”男生们跟着葛良才一起起哄，等着看赵方的热闹。

赵方板着个脸，咬着牙说：“行了，愿赌服输。姓葛的，你就说想让你赵爷怎么样吧！上刀山还是下油锅，都随便你！”

葛良才歪着个头，慢悠悠地说到：“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嘛。不过就是在八街巷里藏了个钥匙扣，想让你去找找。当然，你只要当着全班人的面承认自己是胆小鬼，也可以不去。”

“放屁！你把你赵爷想成什么人了。这事我接了！”

赵方倒是爽快，不过毕竟打赌输了很不爽，讲的话比平时粗鲁许多，靠着一张嘴找回面子。

“额，我说赵方，”郝明用手指戳了戳赵方，“要不你就别去了。”

八巷街名字的由来，就是因为它建筑高低不齐，排列紧密，各种宽窄巷子极多。想在里面找个钥匙扣，即使有葛良才提供的线索，也非常困难。简单来说，去了晚上就别打算睡觉咯。对于郝明来说，勇敢还是懦弱并不是嘴上说了算的，不要让无聊的事折磨自己才是正确的选择。这一点有一点像历史上一位大将的想法。

“没事，”最后发话的还是葛良才，“你可以考虑一天。明天要么拿着钥匙扣见我，要么，嘿嘿嘿，你就当众承认自己是胆小鬼好了。”

郝明的劝告并没有打动他的死党。

最终，经过了一天的思考，赵方打定了主意，他要“言出必行。”

不仅如此，他还要拉着自己的好朋友郝明一起去。

放学后，赵方来到了正在收拾书包拍了拍郝明的肩膀，就像邀请人家吃饭一样，大大方方地说：“怎么样？哥们，今晚陪我一起？”

“额，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郝明早就想到，以赵方的思维模式，最后一定会答应下来，说不定还会拉上自己一起去。

唉。郝明在心里轻叹一声。

“那么我可以陪....”

正在郝明准备答应的时候，一只纤细的小手忽然从背后将郝明推到了一边。

将郝明推开之后，那人又向前几步，径直站到赵方面前来。

是一名挎着蓝色手提包的少女。

看这银发少女：

小挎包，圆玉镯，凝霜皓腕芊芊手；吊带衫，薄外套，轻质短裤，香肩稍显，玉腿外露。银白短发小波浪，点漆明眸黯星光。体态娇小，人见生扶柳之意；声似银铃，听者解心中百愁。

不是别人，正是临谷县高“最受欢迎的女生”之一、郝明的青梅竹马，“小白”白即墨。

“不好意思赵方，今晚小明要和我在一起。”

……

在白即墨的强烈要求下，郝明来到了她的家里——辅导她学习功课。

郝明原来的打算是，等帮完了白即墨的忙，再和吃完晚饭的赵方一起在八巷街汇合。

但是白即墨的问题好像问不完。

就这样大概过了三个小时，郝明开始变得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这并不是因为一直为白即墨解答令他感到无聊。对于青梅竹马的郝明和白即墨，即使什么都不做，一言不发地一起坐上一天也不会感到任何不适。事实上，小时候的白即墨非常内向，甚至有些孤僻，经常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孤儿院的偏僻角落。而郝明，尽管那个时候他们并不熟，总是会靠过去，什么话都不说，在陪着从不说话的小女孩身边坐下。一直到他们开口对话，大概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些奇怪。她的问题太多了。起初，确实是一些不太好理解的问题，但随着时间变长，问题的难度开始变得越来越低。白即墨好像是完全没有准备的，随手找到问题向郝明请教。而且，白即墨的学习比郝明强。虽然在某些专业知识方面落后于物理一枝独秀的郝明，但如果说优等生白即墨居然会在基础问题上犯错误，任谁都不会相信。

而且，白即墨的身体并不好，今天似乎还有一点头晕。这点从她有时突然变得恍惚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即使这样，这几个小时以来她几乎一直在提问，从来没有休息过。

很明显，这个女孩在故意拖延时间。

不行。必须搞清楚她为什么要留住我。

郝明忽然站起身，望向大门的方向，慢慢地说：“阿墨，告诉我，你有什么瞒着我的？”

白即墨愣了一下，强作了一个笑脸说道：“没，没有啊。”

郝明望向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可能由于过于劳累的缘故，又或者是心思被看穿，她的神情很是紧张。

“既然我这么问了，你应该知道我想到了什么。不管是什么理由，请你告诉我，好吗？”郝明用温柔的口吻说着。

白即墨想了一下，露出一副很沮丧的表情。低下头，道：“那你先坐下。”

“…”

“好。”

感受到郝明在身边坐下，白即墨开口道：“小明，最近的人口失踪事件，你是知道的吧？”

之所以被称为事件，是因为治安维持局刻意隐藏了信息。加上小城惯有的谣言体系，人们对于最近一系列失踪案的真实性不能判断，只能作为茶余饭后的都市怪谈来讨论。

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说这些的郝明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白即墨继续说道：“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半夜一个人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额，阿墨，八巷街除了会让人迷路，没有什么危险的吧？”

八巷街只是一条地形复杂的街道，除了七拐八绕和商铺很多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特点了。

不明白白即墨为什么这么在意八巷街的郝明，只当她是有点过于神经兮兮了。女孩子嘛。

“阿墨，那个毕竟只是都市传说而已，没有科学依据，不用这么担心的。”

这件事郝明早就听说过。不过，据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失踪了。也有被找到的。他本来也有考虑到歹徒谋财害命的案件被讹传成怪谈的可能，但故事中最终被找到的受害者并没有受伤，身上也没有被翻过的痕迹，而是变成植物人一样的状态。这简直荒谬。所以他更加确定，这个事情是纯粹的无聊之人编造的无厘头故事。

“而且，就算它是真的，那发生在今晚的八街巷的概率也太小了点...”

谁知，白即墨的反映却很激烈，她一反常态地抬起头 对着郝明焦急地叫了起来：“不行！只有今天绝对不行！说什么你都不能去！”

对于突然激动的白即墨，郝明有些懵。

这孩子平时不会这样啊。

上一次她这么大声讲话，应该是看到了蟑螂的那次？

还有她说的话......

“阿墨，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虽然这么问了，但郝明并没有那样想。她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情。

白即墨有些慌乱地摇摇头：“不，不知道。

“……不用这么紧张，我们不能被没有确认过的事情吓坏了。我既然答应了赵方，就一定得陪他。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说完，郝明站起身，准备向门边走去。

“你走不了。”白即墨坐在沙发上轻轻的说。

“时间要到了。”

由于有精神问题，白即墨的家里常年备有安眠药。为了以防万一，她在之前给郝明的茶水中偷偷放了一点。现在应该到时间了。

“你今晚还是留下吧，我会好好照顾……”

还没说完，她就倒在了沙发上。

郝明转过身。

刚刚站起来后，郝明就一直背对着白即墨，根本没有走动。他本来就没有打算在刚才离开。

他俯下身，将沙发上搭着的一件毯子盖在女孩身上。

“你的小心思，我早就猜到了。”

出了门，郝明推上自己的自行车，给赵方打了个电话。

“喂，赵方，你那边怎么样，找到了吗？”

手机对面传来一个暴躁的声音：“没有！葛良才那个混蛋，不知道把钥匙扣藏到了什么地方。”

果然没事。

听到赵方气炸了的声音，郝明反而松了一口气。

什么都市传说，果然是骗人的嘛。

“你在哪？我来帮你。”

“在利民小卖部后面的第三个巷子里。”说完，赵方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补了一句：“不对 ，你可千万别来，我看你和小白今晚就成了，可别因为我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胡扯！在那附近等着我别走远了。”郝明对着手机大叫了一声，关闭了通话。

赵方挨了一声吼，收起了手机。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赵方继续寻找着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钥匙扣。借着手机的灯光向黑暗前进的他并没有发现，在他刚刚经过的巷子里，一条漆黑的藤蔓翻过了墙头，像是有了生命一样，正贴着墙壁向下慢慢地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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