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冷却的心（2）

雨点嘀嗒嘀嗒地打在窗台上。

银发的少女无力地靠在墙角，透过窗望向位于贯穿人工岛的溪流的对岸的露天体育场。

在她的前方，年轻的教师正激情澎湃地讲授着数论知识。明明这间可以容纳得下五十余人的教室入座率连一小半都不到，他还能这么有激情，真是令人佩服。

在天湖高中，A科的学生已经算是半职业了，常常要接手从特科那边委托过来的一些低难度的工作。

这直接导致很多学生会缺席日常的课程，教室里通常能来一半人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而即使是出席的学生，大多数也都认为磨炼自己对魔族作战的技术更加重要。数理课程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去认真听。

伊斯塔也并非是真的想学习才坐在这间教室里的。

只不过是从别人那里得到建议，说是去上几节课，转移一下注意力比较好。

但是完全没有用嘛。

窗外的雨直到傍晚都没有停下来。

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抱着米娅，伊斯塔独自一人行走在雨中。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宿舍，那里空无一物。

特科，自己犯下那样的错误还有脸回去吗？

又或者是医院？

即使是现在，伊斯塔仍然不清楚，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巨镰种在一瞬间就扑到自己的面前，下一刻锐利的镰刀就会让自己身首异处。

来不及启动苍蓝之四。

不，就算启动了始源之核自己也是难逃一死吧。

全盛状态下的自己也只是能勉强赢过巨镰种，将巨镰种的头部拧下来，自己还受了很重的伤。

虽说不知为什么恢复的速度比预想中要快很多，但战斗还是太过勉强了。

她只不过是担心久久没有回来的林道，向着学校的方向去接他而已。怎么也想不到，半路上居然会碰上巨镰种。

还没来得及考虑自己是否能战斗，身体就已经拔出枪，朝巨镰种射击。

意识到这种行为有多危险的时候，象征着死亡的双镰已经逼近到自己的眼前了。

异常，发生了。

冲到她身前的巨镰种突然像是受到巨大的冲击一样倒飞出去，但没退两步又调整体态扑了回来。

还没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伊斯塔被什么人给推开了，本来就要将她一分为二的镰刀就这么从那人的肩膀处劈下，直将整条手臂都切了下来。

林道！

看清推开自己的人是谁，伊斯塔整个人都呆滞了。

之后，伊斯塔顺利启动了苍蓝之四，与巨镰种周旋，一直撑到特科应对的专员到达。林道也被及时送到了医院，接受了断肢再续的手术。

在那个时候，自己应该在巨镰种没有注意到自己之前，第一时间启动苍蓝之四才对。

因为自己的愚蠢，不仅害得自己差点丧命，还让林道受了伤。

忽然，模糊视界的边缘出现了一个人影，似乎在向自己招手。

伊斯塔微微抬起头，让双眼聚焦在前方的人影上。

那个人她似乎认识，好像是叫纪瑶来着，是林道的朋友。

林道的受伤的时候她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和伊斯塔打过照面。在林道受伤后，也是她第一时间开车送林道去了医院，避免了最坏的结果。

从这一点上来说，伊斯塔对纪瑶还是十分感激的。

“呜喵！”

米娅发出了可爱的叫声。

嗯，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宠溺地蹭了蹭米娅毛茸茸的脑袋，伊斯塔朝孙亮走过去。

“是林道让我来的。”

开门见山。

伊斯塔乖巧地点了点头，坐上了孙亮那辆底座超高的号称不管什么样的地形都能飞越给你看的魔改版路虎越野车。

“林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上车后，伊斯塔问纪瑶。

在林道住院的这些日子，伊斯塔虽说经常去看望，但也只能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望着躺在病床上的林道。

而或许是由于内心的愧疚，对于林道具体的治疗进度，她总是不愿主动去了解。

“谁知道呢？今天好不容易转移到了常规病房。不知道他动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医生给他开了外出许可，还要我来接你。”

“我们不是要去医院吗？”伊斯塔这才发现，越野车走的不是平时去医院的路。

“是啊。到了你就知道了。”

越野车的引擎在雨中轰鸣。道路的两侧，房屋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翠绿的小山头。

这已经出城了。

不知道拐过多少个弯道，越野车停在了一座山头上的白色的像是会馆的建筑前。

“到了。”

伊斯塔跟着纪瑶进了那座建筑，这才发现那是一座室内陵园。

一排排的墓碑，上面刻着一个个金色名字。

刻字的人大多数是父母，只有极少是爱人或者孩子。

“到这里我就不上去了，你自己往前走吧。直走左拐，林道就在那里。”

伊斯塔点点头，抱着米娅按照纪瑶说的路线走，很快就找到了整个右半身都被夹板固定地死死得坐在一块墓碑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林道。

远远地，伊斯塔望着林道，没有靠近。

这种时候不应该去打扰林道，她有这种感觉。

但是是林道找自己来的，又不能不上去。

“呜喵。”

伊斯塔还在犹豫着，米娅一见林道便从伊斯塔的臂弯里滑了出去，蹦蹦跳跳地窜到林道身边，用小肥爪拍他的大腿。

“啊，伊斯塔，来了。”

这时候，林道才注意到靠近的伊斯塔。

“嗯。”伊斯塔走过来，又将米娅抱起来，看向林道面前的墓碑。

埋在墓碑下的人叫纪龙，立碑人是妹妹，纪瑶。

是纪瑶的哥哥啊。

“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林道指了指墓碑。

伊斯塔摇了摇头，她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是纪瑶的哥哥，”林道用左手向碑前的杯中倒了一杯酒，接着说道：“也是我的好友，特别情况对策科的创始人兼第一任科长。”

“龙是个很温柔的人。一定要保护好所有的人，他总是这么说着。为此，必须先要让人类和魔族在力量上站到同一水平线上。其产物就是……”

林道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勃朗宁。

“银弹。”

又指了指伊斯塔。

“还有适格者。”

“适格者是一群特殊的人类，他们和魔族一样拥有运用始源之核的资质。不过为了避免核的过度侵蚀，使他们能够变回原来的样子，还专门制作了控制装置，形成了一套完备的体系。到此为止，人类确实获得了能够对抗魔族的力量。龙也有在好好地运用这股力量在保护人类，一直，一直。”

“后来发生了什么吗？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输了啊，败给了魔神。装载着银弹的导弹群连同他一起，将魔神炸得粉碎。嘛，不过还算好，至少还留了块碑。这下面装的不是他的骨灰，是几件他的衣服。毕竟身体早就被炸成肉沫，哪来的骨灰呢。”

林道笑着说道。

“这就是失败者的末路。伊斯塔，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们过去的影子。想要保护谁，绝对不是一件你想象中那样的十分美好的事。你还有很多……”

“够了！”伊斯塔几乎是嘶吼着喊出声，她不能再让林道说下去了。

“我知道的啊。他们怎么看我们也好，最后的结局也好，这些我早就知道了。埋葬在这里的人，生前被称作是‘绯红的英雄’，死后也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我想要成为他那样的人，不，一定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绯红的英雄么？”

听到伊斯塔的话，林道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笑容。

“算了，反正我也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说完，林道朝伊斯塔的身后招了招手。

伊斯塔往身后望去，墓碑的尽头，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长发的穿着天湖高中校服的女孩。

南宫秋叶，自己学校的学生会长伊斯塔还是知道的。

秋叶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将林道扶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支撑住林道。

“请让开。”这是秋叶唯一对伊斯塔说的一句话，语气冰冷到了极致。

伊斯塔默默地跟在秋叶与林道的身后，中间几次想要去搭把手，但在秋叶那漠然的目光中只得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时候，伊斯塔才意识到了一件事。

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外人。

或许林道因为把朋友影子投射到自己的身上而对自己颇为关心，但两人绝对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

自己一厢情愿地要去保护他，结果却是被他保护了。

什么嘛。

嘴上说着保护其他人不是一件什么美好的事，做的却完全不一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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