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苍蓝之四（2）

一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那是米娅？

刚刚下白桥，我就见路边的草丛中窜出一个松鼠似的生物，那是傍晚在车库见过的伊斯塔养的宠物。

既然米娅出现了，也就说明伊斯塔就在附近。

鬼使神差地，我竟然推着车朝米娅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明明不久前才拒绝了别人的好意，我却完全没有考虑过现在去找她是不是有些尴尬。

米娅四只小白腿一蹬一蹬的，跑得很快。我已经尽全力去追了，和它的距离却始终不见缩短。

忽然，米娅小屁股一扭，钻进了绿化带中。

当我好不容易追到它消失的位置，朝绿化带的另一边望去，洁白的小兽已经在一脸享受地蹭着主人的脚踝了。

伊斯塔伏在湖边围栏上，望着远处湖中央亮着些许灯火的人工岛，不知道在做什么。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脚底的动静，她俯下身将米娅抱在怀里。

路灯下，一人一兽极为和谐地相拥在一起。

我好寂寞。

我仿佛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我想到了女孩在车库对我说的话。

“不讨厌我的那种样子的人类，你是第一个。”

适格者与银弹都是人类用来对抗魔族的兵器。但与没有生命的银弹不同，适格者还是有感情、有生命的人。

如果能变成类似于人类的姿态的话还好说，只能变成浑身长满肉芽触手的怪物的伊斯塔恐怕连被她保护在身后的人都接受不了吧。

不，说到底依赖适格者这件事本身人类就难以接受。

要不是银弹有着难以量产、需要打入魔族体内才能生效等诸多限制，像是伊斯塔这些适格者早早地就会被处理掉。

没收掉始源之核，取走他们的变身能力算是比较温和的做法，难保激进派们不会提议将所有适格者全部处刑。

个人拥有过于强大的力量，这本身已经是一件足以让他们恐慌的事了。

我不假思索地追到这里来，却从没想过如果真的见到了伊斯塔，要和她说些什么，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退，不甘心。进，怕尴尬。

“被他拒绝了呢。”

正当我犹豫不决，耳边响起伊斯塔有些失落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后来才发现伊斯塔并没有发现处在路灯阴影下的我，抱着米娅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我是做错什么了吗？米娅，你告诉我好不好。明明是好不容易才遇到的，不害怕我那副丑陋样子的人，我惹他讨厌了吗？我就这么无可救药吗？明明我只是想要保护他而已！要是他也死掉的话，我……”

“我才不会死。只有这一点可以保证。”

啊，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我啊，最讨厌女人了。

因为女人都是好苦鬼，一旦哭起来，我可没法控制自己不心软啊。

每次都忍不住上去安慰女人的我真的是糟透了。

“林道？”

伊斯塔一脸呆滞地看向突然出现在路灯下的我。

再说些漂亮话，至少要好好地把我不讨厌她的这个事实传达出去，我本来是这样想的。

但是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伊斯塔就脚下一软，向前方倾倒下去。

“喂！”

我吓得一身冷汗，把车一丢就朝伊斯塔扑过去，垫在她下面做了垫子。

这时我才注意到，伊斯塔的胸口，从左肩到小腹有一个很深的胸骨都被切断的伤口。之前因为她一直背对着我所以没能注意到。

本该是当场死亡都不奇怪的伤势，我早先却没能看出任何问题。

血已经止住了，看样子她只是昏迷了而已。

我脱下外套裹在伊斯塔娇小的身躯上，抱着她回了宿舍。

我也有考虑过送伊斯塔去医院，但我觉得那些医生估计连伊斯塔的现状都理解不了。宿舍的话还有我以前用剩下的药，能给她做简单地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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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在哪里？

伊斯塔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并非是医院的吊顶，这里也不是自己的宿舍，空气中飘荡着温热的香气。

“呜喵！”

一只白白胖胖的生物窜到自己枕边。

“米娅。”

看到自己的宠物，伊斯塔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至少自己应该不是在什么危险的地方，不然米娅不会这么精神。

“醒了啊。”

一个男人出现在床边，是林道。

说起来，我昏过去的时候林道好像冲过来把我接住了。伊斯塔心想。

“这里是……”

“我的宿舍。放心吧，这里就我一个人住，空位多得是。我做了些吃的，要吃点吗？”

“嗯。”

“收到。我这就去厨房端来，你先休息会。”

“不，大概不用了。”伊斯塔试着活动了一下，意外地感觉身体很轻，之前受到伤好像都是假的一样。

“我可能自己起得来。”

伊斯塔说着，很轻松地就从床上坐起来。

“身体似乎也恢复了。”

“这样啊，那我就去把菜端上桌。你原先的衣服破了，就暂时穿我的吧，给你放在床头了。”

说完，林道退了出去。

“真大啊。”

伊斯塔换上林道的衬衫和外套。由于体型差距太大，衣摆像是雨衣一般拖到膝盖，穿起来也松松垮垮的。

林道准备一些肉汤和米饭，考虑到伊斯塔还去买了一些面包。

“我们这边的饭还吃的习惯吗？”

林道苦笑将筷子递给硬要吃米饭的伊斯塔，说道。

“一般般。我昏迷了多久？”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大概十个小时左右吧。”林道将米娅的餐盘摆好，扫了一眼手机，才上午5点。

“才十个小时！我还以为我的伤要三天才能恢复得差不多。”

“不，对一般人来说那已经是致命伤，就算好好治疗没个一年半载恐怕都难缓过气来。”

“那是一般人。我的身体，”隔着外衣，抚摸着原先是伤口的地方，伊斯塔露出苦涩的笑容，“早就不算是人类了。”

“林道你也知道吧。我们适格者为了获得力量，接受了和魔族同样的核。最初还好，但随着使用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们也越来越偏离人类。总有一天，我就算拿下了核，也没法变回原来的样子。”

“真的到那一天，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死，死在一个认可我的，把我当做人类的人手中。那样的话我也就没有遗憾了。当然，要是能死在战场上，不彻底地变成怪物也不错。就像那位被人们称作是英雄的那个人那样。”

“绯红的英雄吗？和魔族同时出现的，活跃在世界各地对抗魔族的世界上第一个同时也是最强的适格者。”

“嗯。我真的很向往她，作为人类战斗，作为人类死去。要是像她那样的人多起来的话，一定能拯救很多的人。我就是为此才成为适格者的。”

“在那之前，先要有自保的能力才对吧。你昨晚是和什么魔族打了一架啊？伤成那样。”

“巨镰种。作为魔族来说，它们很难造成大规模的灾害，但其双臂化作的镰刀实在太过锋利。我虽然勉强赢下了，但也受了很重的伤。”

“那东西虽说没什么超自然的力量，但是速度很快，应付起来很麻烦。”

“确实。但伤成那样实在是太过丢脸了，果然我还是早得很啊。”

“继续加油就好了。你今天就在我这里安心修养一天吧，学校那边我会帮你去教务处请假。”

“那也……”

“就这么定了。碗筷等我中午回来再收拾，热水装好了在房间里，吃的我也都放在你床头柜里了。那么我就去学校了，拜拜！好好休息！”

不给伊斯塔说话的机会，林道风一样地简单收拾完桌子，抓起书包就出门去了。

如果有一天，我彻底地变成怪物。林道，你能杀了我吗？

还是没有说出口啊。

伊斯塔抚摸着米娅柔软的毛皮，看向窗外缓缓旋转的风车群。

不知道那对母女安全了吗？没有被我吓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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