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每次看见她的手臂，都会想要去数清楚，那里究竟有多少伤疤。

——每次望向她的脸庞，都会不禁好奇，那双眼究竟望向何方。

引擎声轰鸣着，以娅出神的望着身边的女性，全然不觉车身颠簸。

“以娅，”女性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我们到了，下来吧。”

“好的……李小姐。”以娅打开车门下车。

刚下过雨的湿滑土地，踩上去有软糯的感觉，深吸一口气，青草味涌入鼻腔。即使从“设施”中逃出来这么久，以娅也贪恋着自然的味道。

“嗯，就是这里。”李一边看着手中的地图，一片确认周遭环境。

这里位于一片城市废墟的入口，向东南望去，整片城市连同地基被高高翘起，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存在硬生生拉起了一角。

“那我……开始了？”以娅怯生生地确认，虽然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但以娅对她还是有些敬畏。

名为李的这位女性，1米83的身高不亚于大多数男性，干练的短发长度不过耳垂，黑色风衣掩盖不住她健壮的体格，而不知为何裸露出的右手，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其外表几乎可以用“凶恶”来形容。

“你等一下。”李走到以娅身前，将她一把抱起。

“诶！”以娅瞬间有些不知所措，李的双臂环绕着她的腰，有力却不粗鲁。感受着那一点温暖，以娅的双颊不禁有些发烫。

李抱着以娅走向车旁边，将她举起。

“在上面吧。”

“好……好的。”以娅手脚并用，花了些功夫才在车顶棚上站稳。

李则是从口袋里拿出两颗耳塞，紧紧戴上。

“开始吧……差不多三分钟，我会提醒你的。”

“好的。”

以娅点点头，她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将一度有些躁动的内心抚平。

——放松精神、脱离身躯、让意识覆盖大地……

以娅开始“歌唱”。

那是一曲无名的歌谣，听不出音节、辩不清意思，回荡于天地间。这歌谣并不刺耳，由远及近、由近至远，歌声皆不变其温和与缠绵，仿佛深海中吟唱的巨鲸。

这并非吟唱给人类的歌谣，人类也只能认识到这歌声中蕴含的庞大力量，然而其实际效力，则是指向完全不同的存在。

以娅持续歌唱着。

忽然，好像有微风拂过，周边穿插于废墟间生长的草木开始微微颤动，随着歌声进行，颤动也逐渐增大。

远方，开始有隆隆声传来，似万马奔腾。

“来了。”李眯眼看着地平线上扬起的数片沙尘。

接着，数声同样的“歌唱”从远方传来，似乎在回应以娅。

李脸色一变，暗道不妙：“主君级也引来了么，大概……四头。”

当机立断，李转身连拍车身，将以娅从“歌”中拉回现实：“该撤了！”

“诶，不是三分钟……”

“‘歌’比预计范围更大，我们要走了！”

“好的！”虽然经验尚浅，以娅还是懂的听从长者的意见。

两人迅速上车，发动引擎，向城市东南角开去。

“李小姐，看后面！”

越野车没开出去多久，几头被“歌”呼唤而来的小型异兽便追了上来。

它们身躯不过普通的郊狼大小，却有着颀长的四肢，如蜘蛛一般扑在地面上，闪电般前进着。

“我知道！”

李将油门踩满，无视前方坑坑洼洼的地面，加速前进。

转过一道弯，一只小型异兽从高出突然出现，伸出利爪直扑驾驶室。

李立刻踩下刹车，随后再次踩满油门，将车前方扑了个空的异兽直接碾压过去。

一瞬间的减速让后方的异兽追了上来，其中最为健壮的一只趁着机会扑在车左方，利爪冲破车窗，眼看就要撕碎李的头颅。

“哼！”李放开操作杆，拉起靠背锁，往后一靠躲过利爪，接着左旋方向盘，整辆车压着异兽向路边的水泥墙撞去。

车子紧贴着水泥墙一路向前开，不出百米，异兽的尸体就从车侧方软软地掉下去。

然而追击战才刚刚开始。

“去后排把那个绿色木箱打开！”

“好的！”以娅抓住座椅边缘，在颠簸中艰难地爬向后座。

“看到巷子里那些铁球吗！那个是手榴弹，会不会用？”

“我想想……把它扔出去？”

“把手榴弹上面的铁环拉出来，我数三秒钟你就往后面扔出去！看准追上来的怪物，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的，现在就开始扔，把窗户打开！”

忽然一阵颠簸差点把以娅从座位上甩出去，但身后紧追不舍的新一波异兽却不允许她迟钝哪怕一秒钟。

忍耐着眩晕感，以娅将窗户快速摇开，

“我准备好了！”

“好的，先扔一个，拔出铁环！”李一边躲过各种障碍高速前行，一边盯着后视镜，“三、二、一……扔！”

钢珠手雷虽然只有掌心大小，其重量却不轻，以娅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其向后甩出五米不到。

但速度奇怪的小心异兽却在半秒内爬到了手雷的上方。

“轰！”红莲爆裂，数只异兽化为残肢。

“下一波，两颗连扔！”又有更多异兽追了上来，其中还夹杂着双头中型的“奇美拉”。

“三、二、一、扔！下一颗，三、二、一、扔！”

第一记爆炸炸碎了小型异兽，第二记爆炸将依然坚持的中型异兽击倒。

就这样，追击战持续着。

“李小姐，天上！”

连续击退几波斥候后，更多的异兽加入了行列中。

数只拥有蝙蝠般翅膀与巨蜥般躯体的飞行种异兽，从高楼废墟处钻出，如游隼般向越野车俯冲而来。

“朝天上扔！自己把握角度和时机！”

“好的！……”以娅拔出手环，紧张地盯着空中袭来的异兽，纤细的右手奋力向上一扔——手雷在半空中炸裂，并没能击中。

“对不起！我再试一次……”

“不用了，你抓稳！”李向右猛打方向盘，从一座坍塌的立交桥下方钻过，几只异兽躲闪不及，直直撞在了桥面上。

越野车开到了一条较为狭窄的路上。

“把天窗打开，上去用机枪！”

“是！”被紧迫感驱使，以娅毫不犹疑地探出天窗外，车顶上，一架老式机枪固定在那里。

“弹链已经装好了！你把右边那根杆子扳到最下方，对准那些家伙按下扳机就行，一次三发、不要连射，明白了吗！”

“明白了，一次三发、不要连射！”以娅抓住与其身形完全不符的机枪，瞄准飞来的异兽射击。

由于车辆开在狭窄的道路上，飞行异兽几乎只能从正上方袭来，也就正好撞在机枪的火舌前，纷纷被击落。

忽然，几乎在颠簸中也能感受到的巨大震动传来，吼叫声不知从何响起，狭窄道路的尽头，一个巨硕如高楼的身躯若隐若现。

“是‘巨像’！以娅快回来，抓好了！”

“好的！”以娅连忙缩回车内，双手紧紧抓住前靠背，“我准备好了！”

李没有回答，精神高度集中，她踩满油门，车子瞬间加速。就在冲出小道的一瞬间，她向右猛打方向盘，并将手刹奋力拉起，高速前行的越野车立刻侧过车身，向前漂移，以毫厘之差躲过了巨像挥下的拳头，从其**钻过，向前直直开去。

“快！对准它的眼睛给我射！”

错失目标的巨像怒吼一声，转身大步追来。

以娅再次钻出天窗，瞄准巨像头部的独眼连续开火，后者缺乏保护的巨大独眼飞溅出血花，捂住眼睛痛苦地坐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以娅努力操纵机枪，阻击后方追兵时，两支中型异兽突然从正前方的两个路口杀出。

“啧。”机枪来不及转向，李拿起放在驾驶席左侧的霰弹枪，瞄准其中一只异兽，将其瞬间爆头，随后操纵越野车擦着它的尸体开过去。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远方，君主级异兽的咆哮传来。

忽然，所有紧追不放的异兽都与越野车拉开了一大段距离，四周陷入了暂时的寂静。

两人反而更加紧张了。

“李小姐……”

“我知道。”

李一边加速向前开，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

忽然，某种巨大的呼啸声响起，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李小姐，上面！”

李顺着提示抬头忘记，眼前的景象让一向冷静的她也瞬间呆滞。

“我日……”

一颗巨大如鲸鱼的岩石从天而降，将道路连同一旁的仿佛砸了个粉碎。

李凭着本能扭转车身，从落下的巨石旁勉强通过。

然而没开出去多久，数颗与刚才相仿的物体陆续袭来，有的是与刚才一样的岩石、有的是一小栋楼房，甚至还有一头头巨像型异兽。

幸而这些从远方袭来的投掷物准头并不高，李得以操控者越野车歪歪扭扭地继续前进。

然而坏消息是，一度后撤的异兽们不知为何又更加疯狂地追了上来。

“继续！”

“是！”

不需更多言语，以娅立刻探出车外，操纵机枪阻击异兽。

在宽大的道路上，越来越多的异兽加入了追击行列，小小的越野车渐渐变得仿佛沧海一粟，其阻击也越发无力。

“快到了！直接扔手雷，有多少扔多少！”

不知哪来的力气，以娅干脆将一整箱手榴弹直接放上车顶，天女散花般地向后方及两边扔出大量手雷。

无数火球爆裂，却无法阻止潮水般前赴后继的异兽，而因为要躲过接踵而至的投掷物，越野车越来越慢，两者间的距离渐渐缩短。

终于，一颗岩石坠落，正巧砸在右侧车轮旁，射出的碎石穿透了轮胎，越野车猛地向一边倾斜。

为了不使车辆失去平衡，李只能握紧方向盘，放开油门减速。

而这正中异兽们的下怀，几只领头者长啸一声，瞬间跃起，朝着车顶上失去平衡的以娅直直扑去。

“以娅快躲开！”李焦急地朝后方大吼。

然而，显然是来不及了。

车辆失去操控性，异兽的利爪只要不到一秒就可让以娅身首异处。

已然无计可施，但是……

就在利爪要将以娅撕碎的那一刻，她突然抬起了头。

双眸闪烁着紫光，脸上忽然消去了一切表情，她正对着即将袭来的异兽轻声呵斥。

“退下！”

“嘎？！”几只异兽仿佛遭当头棒喝，在触碰到以娅的前一瞬间收起了爪子，脚踩着车顶向后跳开，头也不回地反向逃走，紧逼而至的异兽大军瞬间慢了下来。

李惊讶于为何以娅平安无事。却没有那个时间细想，车身依然稳定，她立刻满踩油门，同时按下了仪表盘上的红色按钮。

越野车后部突然迸发出轰鸣，两枚预装好的火箭推进器被启动，剧烈的加速将两人紧紧按住，车辆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道路尽头、也是这座城市的最高点，下方便是百米深崖。

越野车瞬间腾空，高高地冲向半空中。

火力全开的推进器很快耗尽了燃料，越野车开始直直向下坠落。

半身探在车厢外的以娅被甩了出去。

“以娅！！”李离开座驾，从天窗跟着爬出来，脚蹬车顶，向以娅奋力跳去，抓住她的手，将其紧紧抱入怀中。

“砰！”

一阵白烟冒出，李的背上张开了一张滑翔伞。

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回头望去，无数异兽于崖边驻足，密密麻麻如海浪般不断聚集。更后方，还有四只身躯高楼般的君主级异兽正缓缓走来。

然后，光芒降临。

“嗡——”空气被扭曲的声音响起，无数条纯白光带如流星雨般落下，向万千只异兽聚集的城市废墟袭去。

宛若天神降罚。

“李小姐……”短暂失去意识后，以娅醒来，显得无比虚弱。

李低头看着怀里的瘦弱少女，露出了难得的温柔表情：“已经没事了，你先歇一会儿吧。”

“我今天……有没有拖您的后腿。”以娅的眼中带着些许局促。

“没有，你做的很好。”

“那就太好了……”

耗尽了体力，以娅闭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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