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

黑夜之下的加尔利马村间。

着火的呼叫声一时充斥在男孩的耳膜。

不一会儿，这样的呼救声变得听不见了。

热浪烤着他稚嫩的脸颊。

旧木门关着，在床沿边，女人搂着他一齐蜷缩在一侧。

火焰不用言语，在头顶上正大起干戈拆解着房梁，燃着火的一块残木掉落下来，床上防蚊的帐子被点着了，不用多久，这里便会化作火海。

为什么不逃出去？

浓雾呛人，更不必提女人将她自己的手捂在嘴边有多么难受。

现在的心脏仿佛在从背后感受到的，跟着女人胸前的起伏而跳动。

对头墙的窗户下，恍惚的火光中，女人像一道月亮的影子，男人则像一尊被草木遮掩的泥塑。

女人一心将目光放在男人身上，而男人则透过门上的钉子洞，窥探着外头。

他拿着干草叉，手在颤抖。

额头上的汗是因为屋子里热吗？

浓烟呛得男孩抓开嘴边的手掌，咳嗽起来。

“孩子他妈，听我说。”男人咽了口唾沫，”等等我冲出去，你拉着儿子往莱恩家那跑，他家后院能出村子，这些人大概也堵住村口啦，如果实在不行……就想办法躲起来。”

“你怎么办？你怎么办啊？”

“我？也不瞧瞧我是谁？”男人抓着草叉的粗壮臂膀上突然出现一道叶脉状的青虫在爬。“当然是收拾掉他们，赶紧与你们会合啦！”

男人勉强的笑容并没有令人感到安心，他见状收起笑容说：

“放心吧，应付不来我也会找机会溜的，我多机灵？带着儿子逃吧，他可是我们的孩子，嗯？”

他的视线下移，对着男孩的眼睛。

“要照顾好妈妈啊，小男子汉。”

三

二

一

他推开了门。

“过来啊！你们这群疯子！看老子用这把粪叉怎么送你们上路！”

几乎是冲锋一般朝几人众奔了过去。

女人则拉着男孩，快得像是从门里漏出来一样，向另一边跑去。

男孩最后瞥见的是男人怎样举着草叉高声吼骂的身影。

又在那一瞬间一同印入记忆底的，是那群人穿的黑袍子上的龙纹饰。

那道金色的龙纹，像刻在了他的眼瞳上，在日后，胜过装在往事中的一切物，就如在眼前那般清晰。

气喘吁吁，奔跑的一路。

起先是母亲拽着他跑，最后不知怎的，变成了自己拉着母亲跑在前头。

“我是男子汉。”

“我是男子汉。”

“我是男子汉，父亲。”

“对，我是男子汉，父亲。”

“我会保护好——”

耳边恍惚听见“嗖”的什么风声。

割断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过一会儿，手掌上握着的分量好像重了起来。

妈妈？

他回过头，母亲无力地滞住了，向着他倒下。

他用双手勉强抱住了，同头抵着，样子像是圆规上的短脚。

母亲是个个头很高的母亲。

手上……手上……粘稠的、粘稠的东西……是什么？

发颤的手，摸到了一柄箭。

“……答、答应，要……好好、好好的……快跑、快跑、跑……”

不敢看母亲的脸。

余光两旁，每一座屋檐上烧窜的火苗，都像是嗤笑的恶魔，向之昭告着噩梦的降临。

穿黑袍子的人过来了。

但已经无关紧要了。

“可怜的孩子。”

“要怪就怪我们那个叛徒莫德斯莱吧。”

“不过也不用着急。”

“你马上就会遇见父母的。”

“在那里，你们又会是温馨的一家——”

——“子”还没落口，突如其来的长刀穿透了那黑袍人的腹膛。

“什什什……什么？”

还没来得及见罪魁祸首，那人便在惊讶中倒下了。

有点可笑。

不过已经无关紧要了。

“抱歉……”轻得像是虚无缥缈之界中的声音。

“我来晚了……”

他只记得是一位金发的青年。

印象中，他低着头，站在那，像个做错的小孩站在那。

在那之后不知过了多久。

一位雍容华冠的老人家率领一众骑士赶来了。

白光漫上远处的树梢，黎明来临。

村庄的火焰被扑灭，只留下一片发着热气的黑色焦炭。

黑袍人被剿除，又俘虏了几位。

“多谢你的仗义相助，游侠。”老人下马，冲那位金发青年低头行了一个鞠躬礼，致谢道。

金发青年无言地朝男孩处看了一眼。

“不……不……”

“唔……”

“唉……唉……”

老人叹了两声气，宽慰人的话语在年轻时说过了无数句，晚年，等到自己亲身体会过，只觉得都是对他人心意的某种亵渎再难发一语。

“你还好吗？我的孩子。”

男孩没有反应。

老人又问了许多诸如此类的话语。

男孩依旧没有反应。

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名骑士见状，走上来说：

“复仇吧，孩子。”

男孩应声抬起了头。

复仇？

“嗨！你怎么能教一个孩子这么凶恶的话语。叫他！叫他……杀、杀人？”另外一名骑士制止说。

又另一人反对道：

“凶恶？这是正义，稗子就该从田里拔掉。或许你们还把疯子当人，病人只是生了病，但把这些疯子叫人？”他朝地上啐了口痰，“我羞与此同类！”

“复仇。”

男孩嘀咕道。

原先那名骑士见状继续说：

“对，复仇！把这些近人非人的邪教徒从美丽的阿尔切利加母亲身边驱逐出去！！！”骑士举起着长矛吼道，引起了队伍中的应和。

老人摇了摇头，弯下身子，亲切地又问：

“孩子，不必对未来感到不安，我们会照顾好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特拉玛依。”

我叫特拉玛依。

驱逐……驱逐出去。

我要驱逐出去。

将龙之追随者从这片大陆上驱逐出去！

乃至他们信奉的龙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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