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

“这一次要求的服务是什么？”瑞秋翻看着客户的信息，询问着身边帮自己打理头发的小实。“是来校准的还是来修复的？”

印迹记忆研究中心的诊断部，是这座研究中心每天最繁忙的部门。作为星港在脑神经研究领域的翘楚，其开发的Mentio记忆修复项目至推出以来，就受到整座城市的追捧。

身为Mentio项目组中最炙手可热的行动组的侧写师，程瑞秋每天都会参与数十位客户的记忆诊疗。今天接手的第一份记忆诊疗合同，是一位叫林歌卓的患者，他想要的资料方式是……

“修复记忆。”

小实一边回答着瑞秋的问题，一边摆弄着发夹和橡皮筋。“听说这次的客户在肃毒署工作，还是在一线拼刺刀的那种。”

她熟练的编织瑞秋的长发，然后均匀的固定在她的后脑勺。在确认头发不会乱动后，将头盔后颈的位置顶在瑞秋的后脑勺。

彭羽实是项目组新近招募的实习生，虽然还没有毕业，但已经在研究所取得了一份6个月的试用合同。这位灵敏的小女孩是同组支援师在大学里的学妹，他本想安排小实到自己手下做副手，却在实习的第一天就被瑞秋挖到自己手下做了助理。

“抬头挺胸，我要戴眼罩咯！”小实催促着拍了拍瑞秋的肩头。

“哦哦，等一下”瑞秋挺直了腰背来维持后脑勺的高度，手上轻轻将资料扔到旁边的操作台上。

“前几天新闻不是有报导吗？东区政府举办了一场授勋典礼，嘉奖那些对肃毒工作有重要工作的警员。”在压定瑞秋的头发后，小实一刻不停的把头盔扣到瑞秋的脸上，然后从下颚固定好，“肃毒特别科最近在东区肃清了一支贩毒团伙，前后一共逮捕了300多人。”

“肃毒特别行动科……”瑞秋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那他可能是……”

她瞥了一眼资料夹里的照片，男人在大部分照片里都保持着爽朗的笑容和健硕的身形。这符合自己心中警察应有的形象。不过有一张照片引起了瑞秋的注意，那显然是一张近照，如果小实说的没错的话，那会是一张在结束卧底任务后拍下的照片。

照片中的男人虽然依旧保持微笑，但眼里却流露出难以掩盖的疲惫和困倦。星港的毒品问题一项严重，每年都有近千人直接死于用药过渡外，各类层出不穷的涉毒暴力事件更是导致每年上万人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

肃毒署麾下的肃毒特别行动科，是一支规模不超过500人的准军事化特种警察部队，虽被誉为“世界最优秀的缉毒部队”之一。但在每年的肃毒报告中，依然能看到数十位警员因公殉职。星港毒品暴力的严重程度可见一斑。

“巨大压力的确可能造成不同程度的记忆问题。”

瑞秋挺了挺腰背，调试着头盔的松紧，“不过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通过警队的特七科，而是找我们来修补他的记忆。”

“我见过七科的设备和技术人员，他们的水平并不比我们差，而且对警务人员还是免费的。”

瑞秋提到的特七科就是特别刑侦部第七科，他们本来是为警队设置的心里诊疗部门，却因利用记忆潜入技术，多次协助警队调查恶性案件调查而闻名星港。

“这个嘛……”小实看了看资料夹说道。“他在来这里之前向警署提交了自己的辞呈。”

“哦，原来已经对工作失去信心了，头有点挤……”瑞秋想要进一步放松头盔，但发现松紧带已经走到头了。挤得难受的她打起了发辫的主意。

“想都别想，我花了多长时间才给你弄好的”小实拍掉了瑞秋蠢蠢欲动的手“谁叫你那么臭美，非要留这么长的头发。只能松到这种程度了，再不行下次就换大一号的头盔了。”

“呃，不行，我才不要把那水桶一样的东西带头上。”

“那没办法啦，忍忍吧，这就是爱美的代价。”小实细致调试着意识潜入机器Mentio各项参数，她要让系统保持最好的状态，以便瑞秋能够顺利同步到客户的前意识中。“Mentio已经准备就绪咯，准备好就开始潜入吧，别让学长等太久。”

“他才不会等我……自从我把你挖到手，他就一直和我闹别扭”躺在操作椅上的瑞秋瘪了瘪嘴，“行了，送我进去吧。”

“开始注射镇静剂……”

“正在检测用户身体机能……”

“无异常指标……”

“正在载入Mentio系统……”

……

在镇静剂的配合下，Mentio接入了瑞秋的意识，麻痹感从后颈传递而出，直至全身失去知觉，这是Mentio在接管她的身体。虽然在外人看来，执行潜入的人都像睡着了一样安静，但事实上他们的保有完整的意识，因为接下来的工作需要他们有一个清醒的大脑。

但如果不切断意识对身体的控制，谁知道他们会在操作台上做出什么奇怪的动作。

老实说瑞秋不喜欢身体被接管时的感觉，这种锁闭综合征一般的体验，总让她产生再也回不去的恐惧。

现在只能期望Mentio会尽快生成了一个虚拟躯体，让她不会在这无依无靠的虚空中度过太长时间。

“唔……”

在一阵炫目到让人恶心的白光消退后，瑞秋意识到自己侧卧在一张破旧的桌子上，Mentio生成的虚拟躯体已经连接上了。

“唔……嗯……”

她挪动着手脚想要起身，但身体并没有给出她想要反馈，手脚的行动很迟缓，甚至能感觉到刺入骨髓的麻痹感在蔓延，这意味着虚拟形象的机能还没有和大脑完成同步，想要正常活动还得再等等。

“别急着动，Mentio正在加载目标回忆地点，意识同步的进度会慢一点完成。”

瑞秋转动着眼睛，在长桌的一角看到了说话的人，他就是小实口中的学长，这个案子的另一个执行人——支援师剑南。

“不过也正好，趁着你也动不了，我来说一下这次行动的安排。”剑南没有过多的关注瘫软的桌子旁的瑞秋，只是坐在那里专注的敲打键盘。

剑南看上去是那样的漫不经心，但瑞秋知道这家伙一定在偷笑。作为行动部门最炙手可热的技术人员，剑南对Mentio的各项机能都了如指掌，他一定预料到了这个情况。

瑞秋的猜想是正确的，事实上剑南只需要调整一下进程优先级就能帮助她摆脱窘境。但他为什么要那么做？瑞秋平日里一有机会就拿自己开心，好不容易有机会回敬一下，他可不会放弃欣赏瑞秋窘态的机会。

“先说说这次的客户吧，林歌卓，男性，28岁，前星港肃毒署特别行动科上级督查。”剑南拿起桌上的文件开始翻阅，他喜欢纸质的文件的触感，即便身处Mentio这样的电子系统中，也情愿花点时间模拟出虚拟的纸质文档也不用电子文档。“身高182cm，体重74kg，患有肝炎并处于治疗中，个人没有肝脏传染病史、家族成员没有明显肝脏遗传病史……”

读到这里剑南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看身边的瑞秋，又确认了一下虚拟身躯的加载进度，继续往下读。“本人曾有轻度麻醉药物依赖，现已戒除依赖。”

“刚才都是些客户的基本信息，我想你在进来前已经看过了。”

他一边念着信息，一边提高了瑞秋双腿的加载进程的优先级，剑南清楚人在失去知觉时会产生强烈的恐惧，今天他只想找补点平时的损失，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工作要求是修补还原三个月前，发生在今年4月中旬的为期5天的记忆。根据客户的描述，目标记忆发生时他正在在紫岩区郊外一幢废弃楼宇中强制戒断麻醉药物，因为药物戒断的副作用，那段记忆变得异常模糊。”

“他隐约记得有一位身着素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性在戒断过程中帮助过他，林先生希望我们能帮助他找到那位女性，他想要亲自前往感谢。”

瑞秋的脾气他很清楚，她不是那种擅长忍耐和等待的人。他一度担心瑞秋会因为受不了漫长的加载时间而赌气登出系统，不过既然这个情况没有发生，就说明还没有突破她的极限。

「差不多快到临界点了，是时候给她放放气了。」

恶作剧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剑南这么想着，再往下说不定会吃不了兜着走。他调整了Mentio的任务进程，瑞秋的虚拟身躯的各项模块的加载进度都得到了提速。

“记忆场景的数据我已经导入Mentio系统了，过会儿就能生成完毕。别担心，你的身体模块也已经加载的差不多了，可以自由活动了。”

剑南看了看桌面另一侧的瑞秋，身体的大部分模块已经加载完毕，她开始活动自己的虚拟身躯，就像运动员在练习前做伸展运动一样，活动着每一个模块。

他有些担心，或者说是心虚，习惯了那个精力过剩的瑞秋，面前这个沉默不语的她反而让自己惴惴不安。更何况这还是被自己的恶作剧捉弄过的她，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成功的恶作剧，之后可能会发生些什么事，剑南准备了一整套方案。

“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吗？”开口的第一句话，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她似乎接受了刚才发生的不幸。“要怎么分工？”

“队长和老板一起去谈生意了，所以只有我们两个……”

恼怒、委屈、责备、暴跳如雷，剑南推导出一系列可能出现的后续发展，并准备了对应的推脱借口，他甚至考虑到如果瑞秋哭闹起来要怎么安慰她。

但这些处理手段的基础，都是建立在瑞秋认识到这是一场恶作剧之上。

“这，这次任务算不上，不，并不复杂，”出乎意料的结果让打乱了剑南的思绪，跟不上变化的他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计划，不，分工还是和老样……和以前一样。你负责引导回忆，我来……我负责探索记忆。”

“呃……你干过探索行动？”瑞秋有些疑惑的看着剑南“你不是一直负责支援工作吗？难道队长给你开小灶了？”

“没……只能说是耳濡目染吧，毕竟和队长搭档已经一年多了，多少还是会点探索技巧。”

“是吗？别勉强自己啊，要是撑不住了就把小实叫进来。”

“别，别担心，我有分寸。”

看来瑞秋似乎真的不在意今天的遭遇，她没有把今天的遭遇看成自己遭遇了一场恶作剧。是自己的计划太过周全了吗，周全到被捉弄的人竟然没有察觉自己被恶搞。有些失落，但也有一种奇妙的，混杂着安心和自豪的感情。

这事就这么故去了也挺好的，剑南这样想着，也就放下了紧绷的神经。

看到剑南逐渐收起了紧张的表情，瑞秋的脸上闪过一到短暂的微笑，她知道事情正在向着她所期望的方向发展。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不过……

“啊，对了”在那之前，她还需要加深这种错觉。

“谢谢你。”瑞秋转过身来，明亮通透的眼神流露出无比真诚的感情，略有起伏语气说出了发自内心的感谢。“还好今天有你在场，要不然不知道我还要维持多长时间的闭锁状态。”

“没，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嘛。”剑南有些羞涩的接受了瑞秋的感谢，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中隐藏的锋芒。

OK，这样就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等待，耐心的等待。

“差不多是时候了，唤醒我们的客人，看看他的记忆里隐藏了什么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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