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夜谈，在地球的另一端

熟悉的敲门声响起，姬凇放下手里那本泛黄的《理想国》，抬头看向书桌对面那扇微微开启的房门。

“报告！”来人那洪亮的嗓音响彻小小的书斋......

“进来吧......”姬凇无奈地戴上眼镜，端起了早已凉透的茶杯。

“是！”那人径自走向杂乱的书桌，将平板电脑放在姬凇面前，“咱家老头子的竞选演讲，预定52分钟后的1825开始，参谋长要去客厅看还是在这里？”

“我已经退出现役了，不要再用那个称呼。”姬凇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将平板电脑推进书堆的角落，“还有你那毕恭毕敬的态度，让人莫名的不爽......”

“没办法，十几年的军旅习惯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那人指了指姬凇的书柜，征得书柜主人同意后，打开镶着雕花玻璃的柜门，取出那张老旧的围棋棋盘和两盒棋子，“时间还早，少爷要是不介意的话赏光下盘棋如何？按老习惯来。”

“那就稍等一下，”姬凇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取出一页空白棋谱，用红蓝铅笔迅速地画着什么，“之前老头子交代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米莱迪那边已经完成了，万事俱备。”

“也好，最后的选择就交给老头子吧......”姬凇眯起眼，看了看画满红蓝符号的棋谱，仔细的叠好，放在棋盘一侧。

“历史的道标......么？”男子迟疑着，在棋盘上落下了一枚黑子......

“一切都将结束，历史也即将回归正轨。”几乎是在黑子落下的瞬间，姬凇毫不犹豫地落下了白子。

“可是，这真的是正确的道路吗？”，前参谋长面无表情地翻看着左手边那本《实用药物学基础》，时不时瞥一眼平板电脑上播放的家庭伦理剧，手中的白子紧随着男子落下的黑子敲击着棋盘。“最初的选择中包含着无限的可能性，可惜早已被野心和阴谋扼杀。留给我们的只有刻印在遗传因子中的希望......”他轻轻叹了口气，锋利的眼神避开男子的视线迅速划过寥寥数子的棋盘——不要和我对视，这是两人初次见面时他善意的提醒，镜片后那双深邃的重瞳里包含着过多的黑暗和恐怖，总是令人不寒而栗......

“潘多拉的盒子......”他喃喃自语，姬凇在棋盘上毫不留情的凌厉攻势让他苦于招架，更加可怕的是每一枚落子都紧随自己的节奏，仿佛他毋须丝毫的思考，盘面的每一步变化尽在掌握......

“先行者给与的最后赠礼和祝福，也是未能完全除尽的诅咒。”姬凇咽下最后一口冰冷的茶水，苦涩的味道正在舌尖蔓延。

“就像柯斯米斯基少尉那样？”男子拿起粗陶茶杯，转身为姬凇重新沏上热茶。

秦巴雾毫的香气随着升腾的热气飘散空中，新放入的茶叶在热水的激励下渐渐舒展......

“错误的遗传基因的悲剧......”姬凇一边点头接过滚烫的茶杯，另一只手将十二枚提走的黑子放进盒盖中，“先行者遗留下了最复杂的试题，考验着我们的种族。”

“......”他犹豫着，重新拈起一枚黑子......

“就以柯斯米斯基少尉为例，捕食者的基因决定了对狩猎目标的选择，”姬凇放下手里的《实用药物学基础》，转身取过一本《世界各国钢号手册》，从中间翻开......

“就像青蛙和蛇那样？”正在播放着日用品广告的平板电脑发出了电量低的报警声，姬凇伸手关闭了逐渐变暗的屏幕，小小的书房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致上正确，假如基因决定捕食者的捕食目标是自己的同类，在本能的驱使下就会产生对同类的攻击性。如果是出现在人类这种高度社会化、理性化的高等动物中......”

“无动机杀人？”他疑惑地看向正在翻看一本崭新《苏格兰方言诗集》的参谋长——这位一丝不苟的杂读家可谓百无禁忌，如饥似渴地埋头于各种乱七八糟的、毫无关联性的书籍之中。

“实质上是一种‘常识外’的‘动机’，所谓‘无动机’本身是不成立的。”姬凇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苦笑着耸耸肩。

“也就是‘常识’和‘本能’之间的矛盾？”墙上的挂钟发出规律的“咔咔”声，黑色的双臂逐渐形成纵向割裂白色表盘的直线......

“先行者考验的本质就在此可见一斑：遵循着本能的冲动却试图融入‘猎物’的世界，而自身的存在却亦是‘猎物’的一员，将个体与群体的矛盾最大化，最终是选择源自‘本能’的‘欲望’亦或是屈从于‘群体的常识’？”年轻的参谋长露出一丝冷酷的微笑，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手中的那颗白子，这是最后的一步，双方都无比确信，白子的最后一击将为这局对弈画上最终的句点。

“那么考验的意义又是什么？”男子端详着棋盘上惨不忍睹的战局......

“自律。”姬凇摘下眼镜，望向窗外的风景，“群体的包容性和个体的自我约束，在最终会引导着他们脱离‘本能生物’的范畴，即使脱离了外在的强制力约束，仍能向着同一个正确目标前进的凝聚力。在现有的结构解体后，民族、国家、政府这些起源于基因差异社会阶级的产物终将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以自律性和利他性为核心的整体化文明。”

“这一切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近万年的私欲和纷争，由此催生的一切不幸历史。”姬凇落下最后一颗棋子，男子无奈地拱手认输——第一百五十七败，败率百分之百......

“走吧，去看看老头子的选择。”从书堆上方捡起眼镜的姬凇起身走出书房，脚步声消失在别墅楼梯的尽头。

“选择......”男子回味着刚才的对话，展开了棋盘一侧的棋谱——不出所料：纸上完整地记录着这盘棋局的每一个步骤，分毫不差。

参谋长在自己的选择中看到了这样的未来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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