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楠对于楚狄的抗拒,远远地超出了林向晚的预期,她也知道叶楠肯定不会喜欢楚狄,但她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会这么讨厌他。
林向晚一向是最护短的,就算叶楠真的错了,她也不会说他什么,何况这件事上叶楠并没有错。
沈家把叶楠教得很好,按叶楠的性子平素绝不会像此时这样任性,这回一下子爆发出来,可见他对楚狄的积怨有多深。就像是火山喷发,发出来虽然可怕,但也比憋着强,要是一直憋下去,恐怕结果会很难堪。
林向晚叹口气,又劝了劝叶楠让他放手,可是小孩儿坚决不从。她往锅里看了看,好不容易今天这种顿饭各种步骤都对,切菜没有切到手,热锅也记得放油,可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绿油油的菜心炒了一半,半生不熟的卖相十分难看,“送他走也行,那也要等他的衣服干了吧,否则的话,他穿着妈妈的衣服从咱们家走出去,你说邻居会怎么说我们?咱们才刚住到这儿不久,我可不愿意再搬家了,你说呢?”
林向晚换了个方式劝着叶楠道,“要不这样,你去阳台看看,要是他的衣服干了,就给他拿过去,让他马上就走,这样行了吧?”
小孩一听这话,立刻松开手往阳台奔去,林向晚他们这儿是老楼,两家人共用一个晒台,晒台在楼道外,离着林家还有段距离,林向晚听见自家房门闭合的声音,松了口气,想要重新把灶台点燃,一转身不期然却看见了楚狄。
他的样子很好笑,身上淡粉色的女士T恤被精壮的身子撑得变得形,像是电视里出现的劣质搞笑明星。可林向晚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是老楼,所以房子的楼高很矮,楚狄一出现,就使本来就感觉逼仄的空间变得越发狭小不堪。
灶火明明已经熄灭,林向晚却觉得一阵阵的燥热从背后生起。
她向窗口靠了靠,将窗子尽量打开,道,“醒了?还挺快的。你有点发烧,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叶楠给你拿衣服去了,你换了衣服,就走吧。”
刚刚她和叶楠的讲话,他多多少少也听见了一些,原以为林向晚把自己捡回来,她没准还会念些旧情,两人之间或多或少还能有些可能,但现在看起来,是他自做多情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起伏,但话落在楚狄耳里,却是如金甲交鸣,他忍下心中的苦涩,开口回道,“你就这么不耐烦见到我?”
林向晚靠在窗边,吹着晚风,夏天的风虽然是热的,但看着远处街心花园中绿色的大杨树,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还她心里的烦躁还是消退了许多,“那你觉得呢?你这么堂而皇之的找过来,在我们家楼下演了这么一出,你还想我怎么对待你?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了之后,让我们以后怎么办?别人会怎么说我们?本来孤儿寡母的就会遭人呱噪……对了,你又怎么会想得这么多,你想得都是对你自己有利的事情,至于别人的死活,你根本就不在乎。”
林向晚说得不急不徐,但话里话外都是责备楚狄的意思,楚狄知她心中厌烦自己,口里也是不饶人的,所以就算心里再难受,他也强抑着道,“我这么做,只是因为太心急了,我以为你带着叶楠又逃了。既然现在找到你了,以后你要是不愿意,我……我尽量少来打扰你就是了。林向晚,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不期望你原谅,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们真的没可能了?”
“你指哪一种可能?是我目送我父亲火化的可能,还是我亲自再参加一次自己葬礼的可能?”林向晚冷冷的答,楚狄闭上眼,“我以为你说过,那些过去的事情,你不再追究了。”
“我是不追究,但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忘记。你没听人说过么,忘记别人对自己的伤害,就是自己对自己的背叛。别人背叛自己,那是不能强求的事情,但我自己要是也背叛了自己……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林向晚说着苦笑一下,“我这条命得来不宜,我不想像以前活得那么累了,我现在只想为我自己活着,把叶楠好好带大,至于别的事情,能埋的,能藏的,我都会把它们深深掩藏起来。楚狄,算了吧,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没有人离了谁是不能活的,你只是……不适应而已……慢慢的,就能忘了……”
林向晚说完这番话,不知为何,心里也涌上一阵难过,就算她表面掩饰得再平静,但发生过那么多事情,谁又能不受一点伤全身而退?她把目光投到窗外,不再看楚狄。
房间里许久都没有人再开口,过了一会儿,从房间外传来少年噔噔噔奔跑的声音,叶楠手里抱着一大叠衣服冲进来,看见楚狄就直接将手里的衣服抛到他脚边,“你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你走。”
叶楠不像林向晚,还能耐得下性子和楚狄说这么多话,叶楠讨厌这个伤害自己母亲的男人,在他小小脑瓜之中这个男人与所有欺负林向晚的人一样,都是要被远远地逐出他们生活的,所以对于楚狄他从来都是直截了当。
楚狄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已是没有半分意义,所以就慢吞吞地将衣物捡起来,牛仔裤还带着潮潮的湿度,抓在手中颇有几分重量,他犹豫一下之后,再次开口道,“我走也行,可是……我有件事要找你帮忙……我没有钱了……你能不能借我一些?”
林向晚听完他的话,直觉想要发笑,想和他说你楚先生是谁,家大业大怎么可能会和我一个小市民借钱?你这个套磁的方法也太老套了,怎么,现在借你钱,你以后再来还,然后又纠纠缠缠到了一起?
可是一看楚狄眉头蹙起,满脸踌躇的样子,又好像不像是在说假话,再一想到自己把他祸害得也够惨了,那么大的公司都没有了,估计他这两年也没干什么正经事儿,所以心里虽然不乐意,但仍是去掏钱包。
翻出三百块钱递给楚狄,“多的我也没有了,就预支了半个月的薪水,租房子都花完了,你……”林向晚还要再说些什么,叶楠已经唰地一下把钱夺了过来,然后从里面抽了一张,塞到楚狄手中,“不要和他说那么多话,钱给你,你走!别再来了!”
小孩儿说完,就不由分说地推着楚狄往门外去。等楚狄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人已经被叶楠推到了门外,身后的房门也关得严严得了,他一手攥着一百块钱,一手拿着自己的衣服,站在老旧阴暗的楼道里,沉默得站了很久。
日子在无声中流淌,如一条沉寂的河,当你发现时,它已经载着你驶过万重山。
苏岑的出差任务一结束,就意味着林向晚的假期也随之终结,本来以为自己去上班之后,叶楠的暑期生活就会变得很难熬,但万幸的是莫洛洛的几位姐妹来H市出游,莫洛洛做为地主,带着叶楠和小珍当坐陪,陪同着几位客人在H市的大小博物馆玩了个够,叶楠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时间极少,林向晚也就不怕他会闷了。
莫洛洛的大姐和二姐虽长年久居国外,但却说着一口利落的国语,对中外文化,尤其是文物古籍方面的知识极有见地,她们似乎对每一件文物都了如指掌,说起历史故事也是引经据典,叶楠和小珍跟着她们几个走遍了H市的博物馆和美术馆,不但没觉得无趣,反而长了许多知识。
比起叶楠愉快的暑假,林向晚作为新丁法医初上任的日子就显得苦逼了许多。
苏岑是个工作狂。林向晚在走马上任之前就深知这一点,但她没想到,她那么狂,简值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苏岑平时很好说话,没事的时候也经常请同事出去喝酒唱歌,大咧咧的个性让人经常忽略了她身为女性的身份,但只要按入到工作中,苏岑就像是变了个人,一个案件,如果交给苏岑办,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内得出一个十分精确的法检数据,然后将数据核对后,再提供给别的同事,但一个法医检查并不是苏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了,需要一个组的同事配合。如果在此过程之中,有任何一个人拖延了时间,苏岑一定会勃然大怒,然后要求全组人留下加班,一直到拿到她想要的数据。
林向晚出来乍道,不知道苏岑的脾气,有一次因为一个实验没有在她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差点被苏岑生剥活吃了。
苏岑将她拎到实验室外的走廊上,用食指指着她的额头,毫不客气的对她道,“我把你招进来,我也就能把你踢出去,你不要以为有沈士君给你撑腰,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每一个在我手下干活的人,都必须听我的!如果不能完成我交给的事情,那就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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