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头扭到一旁,强迫自己不去看她,对她求救的目光,视若无睹,楚狄的心中有种残忍的快感。
对于林向晚,他的内心总是会有种奇怪的念头,喜欢看她为难,喜欢看她受苦,喜欢在她得意的时候,给她当头浇一盆冷水。
就像是孩童残忍得将蝴蝶的翅膀扯下,然后再将它们放逐,看它们痛苦的挣扎,他们心中会涌起来一种类似于痛的快感。
或许在楚狄心里,他一直在介意林向晚和他的初次见面时的情景,他一直在意她和他之间的区别。
虽然从上小学时我们就在书本里一次次的学到,人是没有地位阶级之分的,但你不能否认,在现实生活里,阶级与地位随时随地的出没于生活中的某个角落。你看不见它,摸不到它,但你却能十分清楚的感觉到它。
尽管他现在富可敌国,但在她和他最初相遇的时候,对于如公主一般的她来说,楚狄或许只是个贫民窟里走出来的穷小子。贫穷就像是烙印,无论你之后过着怎样的生活,只要你曾经经历过它,身上总会带着它的烙痕。
就算她后来家境败落,和他站一起的时候,人们依然会说,看,只要有钱,不管什么样子的女人,你都可以得到。
而他和她的关系,除了钱,就再没别的可以维系。
她只是因为钱才找到他头上,除此之外,她对他没有别的任何期望。
明明清楚他们两人的关系就是如此,但不知道为什么,楚狄每次一想到这个,都会觉得心里堵得慌。
所以他总是百般刁难她,看她为难,看她难堪,看她在他面前卑微屈服,他就会觉得心中十分平静,因为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地位之差会消失,云泥不再有别。
想到林向晚焦急的样子,楚狄的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只不过他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人无情的打破。
本应走到林向晚面前的礼仪小姐,在她身前打了个转,继而停在了楚狄的面前,楚狄一怔,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林向晚拍下了拍品,为什么会停在他这里?
礼仪小姐听到这话也有些惊诧,再加上楚狄不笑的时候,表情实在有些严厉,于是她张口结舌了半天才说出来,“楚先生你坐了这把椅子……不是应该由你来付帐的么?”
因为是第一件拍品,又是以这样戏剧性的拍法拍下,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这一角,礼仪小姐显然没有那么好的心里承压能力,在楚狄和众人的目光下,她双手颤颤地快要把托盘都颤下来。
林向晚见她实在可怜,就顺手把托盘接下,举到楚狄面前,“楚先生请接牌吧,全场都等着你呢。”
此刻她的脸上,哪还看得见一丝阴霾,她眼角带笑,就像是狡黠的猎人看着猎物一步步地走进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
突然之间,他们的位置就进行了一个大调转,楚狄的脸色变得极难看,他沉声问道,“你到底在搞什么时候鬼?”
“我?我什么也没有做啊,大家都看得很清楚,是你自己要坐这个位置的。”林向晚无辜的说道,随即她像是意识到什么时候,夸张的叫出来,“我的天,楚先生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位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坐上来了吧?哎呀,这下乌龙可大了。你不会是想要赖帐不付吧?”
此言一出,拍卖场全场哗然,七百万数目不算小,但以楚狄的身家也绝不会付不起,可他如果真的以不知情为理由拒付拍卖款的话……不知道沈家又该怎么收场呢?如果开了这个先例,以后会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沈家的拍卖会不就变成笑话了么?
一闻到八卦的气息,人群开始变得兴奋,唏唏索索的交头结耳声就像是无数的虫豸钻入他的耳洞里,让他头痛欲裂。
而使他更难受的,还不仅如此,人们看他的目光……
怀疑的,询问的,猜测的,鄙夷的,一道又一道目光像是锋利的箭,直射入楚狄的四肢百骸。
“咔嚓。”一声,水晶杯被人大力的捏破,鲜血和杯中金黄的佳酿一起崩流而出,楚狄上前一步,伤**错的手抓住了林向晚的手腕,他用全场都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是我拍下的东西,我一定会付帐,但这东西不是我的,我为什么还要付?”
“原来楚先生你是真的不知道。”林向晚冷笑着任他把她的腕骨握得咯吱做响,“你不如先从这张椅子上站起来,好好把它看清楚,再开口说话。”
椅子只是一张极普通的檀木椅,若要一定说这把椅子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那大概就是指它制作年代特别久远,制作工艺特别精湛,还有它的造型……
和普通的椅子椅足为四根直柱不同,这把椅子下身椅足呈交叉状,椅足上雕刻着九首游龙,以及祥云图案,看上去贵气逼人。
林向晚用手掌爱惜地轻抚着椅身,经历了百年时光的木料,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她的掌下无声诉说,林禹晚缓缓开口道,“楚先生就算不知道这把椅子的来头,恐怕也听人说过,要坐头把交椅的话吧?没错,这张椅子,就是交椅。交椅起源自西汉的北方游牧民族,到了明朝之后,这种椅足相交的椅子,才被广泛流传,因受明朝皇帝喜爱,还曾赐名为逍遥座,而坐头把交椅的话也是由此得来。沈氏拍卖会里的这把紫檀木的交椅,最早曾经出现于30年代的上海滩,那时候虽战火纷飞,但世间繁华依然,许多人因战乱投机发了大财,大都市夜夜笙歌,不输以往,很多一夜暴富的商人,在赚得盆满钵满之后,开始将眼光投在了古董市场上,而拍卖会,就是他们附庸风雅最喜欢去的地方……”
林向晚的声音清澈,有种神奇的穿透力与渲染力,不用太高的嗓音,也可以让整个会场中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场中虽然都是些极富极贵的人,但对这把椅子的来历也未必十分明白,所以她的话,立刻将大家带回那个浮华的乱世。
“那时候去拍卖会,可不是自己单独去的,玩家大多都带着心仪的女伴,若有女伴看中的东西,也会尽力拍下来。于是在会场就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两位女士同时看中一样东西,男士们为了面子就要拼得你死我活,拿大价钱买下不值当的东西,后来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有人就想出了个主意,请出这把椅子。”
“凡坐交椅者,当日所拍的前三件物品,不管最后成交价格是多少,都由坐交椅的这位来支付,而同样的,做为回报,如果坐交椅的看中哪样东西,别的玩家也不许和他抢……”
林向晚收回手,无比留恋的望着椅子,道,“楚先生,你其实算是赚到了,若放在旧社会,前三件拍品的钱都要你付,现在新时代了,你只要付这一件就行。”
“楚先生,以后不知道的事情要记得问,千万别意气用事,亏了钱不说,丢了面子,多难看。”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林向晚轻笑地对楚狄道。
楚狄的身体微微的颤抖,双拳紧握着,像是在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但正因为是真的,才让他更加愤怒!!
她这是什么意思?她话里话外都在笑话他不过是个穷人乍富的土包子不是嘛?
对,她有深度有内涵,这些他们富人最爱玩的花花肠子他从来也没学过,她跟着叶衷在拍卖会上长见识的时候,他在哪儿?
他是不是和阿刀在深黑不见五指的小巷子里为了和别人争一块地盘而血溅五步?他是不是为了收一笔赌债而堵在别人家门口不眠不休的等了几天,把自己弄得像野人一样,只为了一万块钱?!
她高贵如公主,如云端最洁白的一朵,不染铅尘。
而他,他不过是她踩在脚底下的一滩烂泥,她如果不是因为家道中落,被迫堕落人间,她恐怕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
这就是他们的区别,他再有钱,在她眼里,他也不过是人渣一个。
而她再落魄。
楚狄环视了站在林向晚身边的沈士君,以及沈家人一眼,他们永远也都是一国的!
“多谢林小姐指点,让楚某大开眼界,就冲着这一样,楚某也应该好好感谢林小姐。这只玉镯,我一定替林小姐买下。”输人不输阵,明明心里的火已经烧得通红,但楚狄面上仍是一副和气的笑容,也只有林向晚知道,他攥着她腕子的手,有多用力,恨不得将她的骨头碾碎。
而林向晚则根本不买他的帐,轻嗤一声,她笑道,“那我就替偏远山区失学的孩子们感谢楚先生的好意了,这只镯子我不要,我把它送给拍卖会,再次拍出的所有钱财,都捐有需要的人!就算是我,替楚先生你,做点好事,积些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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