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贸易都市的问法

黑暗之中，数个裹着破烂布片的人影坐卧在墙边，倚靠着唯一能够躲避风雨的冰冷石墙，仿佛尸体一般一动不动。事实上，若不是那在布片下反射着点点光线的浑浊眼睛，以及呼吸时微微起伏的肩膀，恐怕谁都会认为这些人已经死去。他们不止身上散发着厨余一般腐败的气味，重要的是，那从更根本的地方传来的、仿佛一滩死水似的丝毫没有任何生命活力的死亡气息。

即使生命还未结束，但这些人已经无法被称为活着了。对生的渴望和追求都已经弥散得一干二净，仅仅放任自流地等待死神降临的那一天。若是还有自我了结的勇气的话另当别论，但这些人就连亲自结束生命都做不到，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那样的气力和激情。

虽然奥莉薇娅急着想要找到任何和索菲娅有关的线索，在她深入了这个城市的黑暗之中后，眼前景象带来的冲击依然让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急促的步伐。

这里是怎么回事？

在过去的流浪生活中，奥莉薇娅没少在这样肮脏的角落滞留过，就在短短数个月之前，她也是只能过着破旧的布片在寒冷的路边蜷缩起身体的处境。但是，不管在哪里，她都未曾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对痛苦的麻木，对未来的绝望，对生活得过且过的态度……在社会最底层挣扎的家伙们基本都有这样的特征，可就算是这样，人还是很难彻底放弃对生存的渴望和追求。曾经的奥莉薇娅就算对未来没有任何展望，只有活下去的信念无比坚定。即便不是她，大部分的家伙也依旧有着些许的渴求和欲望。或是一杯麦酒、或是一点碎肉、或是一条破旧的棉被……在一般人看来无法产生什么想法的细碎小事，却是能够给他们带来幸福感和活到明天气力的燃料。

可是这里的人不同，就连那些最为细碎的幸福感，他们都已经无法体会。

仿佛瞥见了一个吞噬人类的巨大怪物的剪影，奥莉薇娅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请问，你在这附近看到过一个黑发赤眼的女性吗？”

奥莉薇娅走上前去，向一个蜷缩在墙角，满脸是脏乱花白胡子的老人问道。虽然说看上去完全是五六十岁的样子，但奥莉薇娅清楚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会让人迅速地透支生命，眼前的人或许要比外表年轻许多也说不定。

“……”

老人微微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奥莉薇娅，随后便又低下了头，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请问，你有见过那样的女性吗？”

奥莉薇娅不放弃地继续追问，但是得到的回答依旧是沉默。

“请问……”

光头的中年男人转过脸去。

“请问……”

少了一条胳膊的女人的眼中根本没有映出奥莉薇娅。

尝试了数次，向目视范围内能看到的人一个个依次询问，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人愿意回答奥莉薇娅。

“奥莉薇娅！”

跟着一脸淡定的露易丝，诺瓦露终于追上了奥莉薇娅的脚步。

“不要这么冲动，即使你在这里没有目标地盲目奔走也不会让事态有什么改善！”

诺瓦露一把拉住奥莉薇娅的右手，那娇小身体中的力量让她有些惊讶。

“但是，索菲娅大人现在……”

“并不是说不管索菲娅小姐了，但做事总要有个先后主次，现在我们先回旅店从长计议，好吗？”

奥莉薇娅明白诺瓦露说的话才是正确的，以索菲娅的能力，相信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都能解决。可就算她知道诺瓦露在理，就算她明白自己的行为不明智，她还是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正如人们常说的，只有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奥莉薇娅现在才意识到索菲娅对她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只是短暂地失去了联系，只是感受不到索菲娅的存在仅仅半天，她的内心就前所未有地动摇了。

“小姐们哟，你们那样问是不可能问出东西的啦。”

突然，在一条岔道拐角处的人影微微动了动，伴随着仿佛坏掉的喇叭似的嗓音，一对小眼睛看向奥莉薇娅。

“什么意思？”

奥莉薇娅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

“小姐你是外地人吧？”

右腿的裤管处空空荡荡，脸上都是脏污的中年男人仿佛看到了什么稀有生物一样打量着奥莉薇娅。

“是又怎么了？”

“哈哈，果然啊，你这根本不是罗德斯的问话方式。”

比其他人要好一点，至少还能露出虚假笑容的男人或许是今天心情不错，主动找奥莉薇娅攀谈。

“什么意思？”

耐心已经见底的奥莉薇娅的语气越发不耐烦了起来。

“小姐，我是不在乎被用什么态度对待啦，毕竟我是这个样子。但这里可是罗德斯哦，难道小姐你希望周围全是热心助人的圣人吗？”

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男人“嘻嘻”地嗤笑。

这时奥莉薇娅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这里是贸易都市罗德斯，一切的活动都由金钱和利益推动的城市。在这样的一个城市里，没有出示可以支付的代价的人，无论怎么呼喊都不会有人回应。

“呼……”

深深吐出一口气，奥莉薇娅努力让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如果需要报酬的话，我有钱。”

奥莉薇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闪亮的银币，那是索菲娅给她的零花钱。

“咻~”

男人夸张地吹了声口哨。

“你有没有在这附近看见过一个黑发赤眼的女性，如果你把知道的告诉我，这枚银币就是你的了。”

不再用请求的语气，奥莉薇娅清楚，在这个城市里没什么比单纯的请求更无力，也没有任何东西比一场双方都获利的交易更加强大。

“真是出手阔绰的小姐呢？要是我骗了你怎么办？”

似乎是在打发时间，男人意外的多话。

“被骗的人要为自己的愚蠢负责，不是么？”

或许是头脑发热过度反而变得冷静了下来，奥莉薇娅觉得自己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

“而且，我听说在这座城市里，不讲信用的人会支付高昂的代价。”

不知不觉中，魔力从奥莉薇娅的身体中溢出，宛若宝石的双眼在黑夜之中被朦胧的淡淡辉光影响，宛如星空下捕猎的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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