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11点50分——
——学院内正一片寂静。在九点门禁过后,大多数的学生便已就寝了。完成一天的文化课与体能锻炼后在食堂内享用晚餐,随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各自的房间。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有人解读能够破晓世界之理的真言,也有些打造、或只是保养属于自己的魔法媒介。另有些尚有余力的学生会选择与朋友或是交往对象在学院内散步交流,谈论着最近有趣的话题。最后所有人都会躺在柔软的睡床上,结束一天的劳累,放松身心迎接下一个早晨。
本该是如此的。
对,作为富有名望的斯卡雷特学院的学生,此刻应该正呼呼大睡享受着美梦。但有一个人与其他人不同,他迅捷地翻身起床,穿起修身的制服上衣与长裤并系上了红色的领带。随之洗练地打开落地窗来到阳台后从外关上,轻巧地跳上栏杆并向着空荡荡的侧面一口气跃下。
娴熟地贴着墙壁的动作顺利地降低了下落速度。即便如此,从五楼高度坠落至地面也绝非一个人类种的肉体强度所能够承受的范围。
就当落到二楼左右的高度,眼看着即将撞上地面,情况紧急之时,一声冷漠且无机质的真言被悄然道出。
「贝库塔谨承吾所约,显影之力束缚其身。格拿厄赫斯。」
言毕,宿舍楼下种植着的植物影子忽然生长起来,紧接着立体化。形成了数条细长的黑色手臂,将上方目标的四肢牢牢抓住,束缚于距地面仅两米左右的空中。
施法者顿时感到自己体内的玛纳(魔法能量)被瞬间抽走一部分,且为了维持暗影之手仍在缓缓流失。他集中意识将体内正运作着的“门”暂时关闭,切断了与暗元素的联系,魔法的效果即刻便消失了。植物的影子恢复了原状,而他本人也摆脱了限制身体的枷锁,毫发无损地落在了地面之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找不到任何瑕疵。如此的一气呵成绝非巧合,而是无数次反复实行的身体记忆所带来的。
最初的时候并没有那么顺利。无论是尚未习惯因失去玛纳而导致的眩晕感,还是落地时距离过高发出的沉重声响都还在误差范围内。最要命的是居然在阳台正面跳向地面时,被居住在正下方二楼房间内的学生给撞见了。
那是去年发生的事,当时还居住在四楼的施法者用算不上熟练的动作降到地面后,才发现二楼的阳台上,有一个尚未入睡的女生正惊讶地睁大眼睛注视着他。
后来这件事情不知为何并没有被上报到学院高层或学生会,目击现场的女生也顺理成章地升上了三年级。斯卡雷特学院宿舍的分配按照一、二、三年级女生分别占用一至三层,男生也是以年级从低到高占用四至六层。那名女生与施法者同样在本学年初因年级变更而调换寝室,早就不再住在正下方的房间里了。然而他本人却引此为诫,发誓不再让这样的失态再次发生。
如今在侧面贴墙而下能够增强隐蔽性的同时降低下落速度,使吟唱的时机可以更靠近地面,立体化的暗影数量也随着经验增加调整到最低限度。虽然现在即使一口气使用大量玛纳也不再会影响行动,但合理的去降低消耗仍是绝对正确的事。
消除脚步声轻盈地走出了建筑物阴影的施法者,此刻总算在不算太明亮的月光下现出了真容。
看似修长的身躯实际在男学生中属于中等身高,精秀的脸部轮廓带着些中性美。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放松,不含表情地凝视前方,平静地散发出理性而冷酷,却又有些超然深邃的氛围。乌黑的头发算不上短,稍有凌乱却丝毫不显邋遢。在微风之下刘海被轻轻扶起,露出了带着睿智的宽白额头,给人的印象绝非泛泛之辈。
该说是理所当然吗?至少一般的学生可不会在这样的深更半夜,偷摸出宿舍开始秘密行动。
稍不留神,如影般缥缈的少年便又已潜入黑夜,消失在前方道路的阴影之中……
夜晚的气温下降让风吹声显得更加萧凉,路旁的树木被刮的窸窣作响。树上的樱花已失去鉴赏期的唯美,零散飘落至平整而坚硬的土地上。天上的繁星却璀璨闪耀,一扫白天的热闹景象,让现在这片宽阔场地上唯一的使用者,那好像会随时消散的身姿显得更具有存在感。
说“使用者”或许不够准确,因为他的到来,只是为了观测而已。
黑发的少年踩着依旧轻盈的步伐来到一面白色长墙面前,他所站的位置应当是今天上午实战训练课程上本班所用的区域。大大小小的伤痕毫不留情地印刻在雪白的墙面上,其中有风属性的刮痕、地属性冲撞的裂痕、火属性烧过、水属性泡过,甚至是剑砍、枪突、弓射,各种各样的残留将原本无暇的墙壁摧残得面目全非。不远处还有更过分的,不清楚是做了什么,墙上硬生生被挖出了好几个直径超过半米的大洞。就在这些附近,还有着另一个伤痕。直径不大,却深入墙壁至少三米……
面对这样夸张的破坏少年仍然面不改色,不是因为这块区域为训练专用,破坏了也不可惜。而是他清楚地明白,这些痕迹并不会保留下来。
如同呼应着少年的到来,异变发生了——
一层淡淡的光晕包裹住了墙的表面,随后愈发变亮,释放出耀眼的光芒,刺得少年闭上了双眼。
「零点了……吗。」
依然是无机质的平淡声音,而这声平淡无奇的言语,却道出了整个世界的异常。
——灼眼的光渐渐消失,世界重新回归黑暗。月光下,映入少年睁开着双瞳的是一面雪白、崭新的厚长白墙。仿佛刀枪、魔法的痕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的,那面墙仍就矗在那里。
「当零点来临时,一切将重新开始。」
太阳即将升起,日复一日的一天又将开始,这并不是指每天的生活变化不大,而是更字面意义上的“日复一日”。
每一天都是相同的。早晨空气的湿度、中午气温的炎热、黄昏风吹的角度、夜晚星辰的位置,都是相同的。
每一天都是相同的。太阳升起后,开始的不是新的一天,而是刚刚逝去的昨天。拥有生命物种将延续,没有生命迹象的物质体则会“回归”。物体会复原、川水会重流、因果会逆转。不只是如此,荒唐到就连建筑或宝石首饰如果不进行仪式魔法后再建工,第二天便会恢复原状。
即使是这样的每一天,学院都市艾克里亚,不,全世界的每个人也早已习惯了这个现象,并未觉得这扭曲的物理环境有什么不妥。或者说,他们不知道应该怎样才是对的,因为自出生开始,便已经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之中了。
就算所有人都未曾期望,变化也会如期而至。
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当人们迎接如今日相同般的明日时,到来的却是与之不同的景象。在与往常同样的清晨过去后,中午并未显得特别炎热。或许这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一个持续了几百、几千年甚至更久炎热中午的文明来说,突然到来的温暖午后是多么的令人诧异。没等人们反应过来,温度虽逐渐降低,但相对温暖的黄昏与夜晚的到来更是让各国对此紧急召开了国政会议——然而,召开会议的理由竟是这样的气候变化,对当时最为重要的农产业来说正可谓是天赐福音。
温暖的日子持续了九十天左右,随后到来的炎热席卷了所有不适应在高温下生长的农作物。以此为开端,凉爽、寒冷的时期相继而来。这时候人们才终于明白了原本属于同一天的气温变化被平均拆成四份放入到为期365天的周期中了。而现在四份中每一份内的某一天,虽然从早到晚气温有些许变化,但包括这些许变化在内,仍然与那份中其余的八十多天一模一样。
周而复始仍然存在,只是换了一种形式而已。
等到各国从慌乱中恢复过来,国王终于下令彻查此事。最后查明这是由于一个地方贵族的独断而引起的事件。那个地方贵族与他的同伴们闯入了地下遗迹进行探索,这本身并不少见,但在突破重重机关和强大的守护者后,有着最后的,关于世界谜团的试炼。而那未经允许擅自参加的试炼被一行人跨越了——
——其造成的结果就是那次轰动全种族的事件。
事件后来是怎么处理的并没有公布,然而所有的种族因此而察觉到了,这个世界是异常的。至此,为了寻求不同的明天,为了揭开世界的真相,有一些人开始了行动。
时间仍在走动,零点已过,一切又重新开始。早已不同于十多年前,现在的人们不仅仅用“天”来计数,他们还将365天,四种气候的轮回比作“年”来广泛应用于时间单位。而四个不同的气候又分别被取了名字。温暖的叫作“春”;炎热的叫作“夏”;凉爽的叫作“秋”;寒冷的叫作“冬”。春、夏、秋、冬被人们统称四季,而今天——
「四季纪元·11年春·82日,开始行动。」
一个冷漠而无机质的嗓音淡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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