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旧贵族们（中）

“妥协是为了更好地把这件事揭过去。那些人实际上比谁都清楚，没了我，靠着研究部剩下的人根本不可能把工作继续下去的。”白娅继续道，“实际上，那个投票只是为了进行利益的再分配。凌空给了他们足够的利益，所以他们才肯把这件事揭过去。”

“这和苏楠有什么关系吗？”叶歌不由得问。

“那个时候的楠楠已经有了巨大的名望。而作为组织的实际股东之一，她已经有资格参与投票了。再加上……她是现在后勤部部长苏哲的女儿，也是帝国旧时代贵族的女儿。”白娅解释道。

“贵族……是什么样子的？”这点叶歌倒是没听说过。但仔细想想，帝国既然有皇帝，那还残留着贵族制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旧贵族们在那场灾难中大都失去了往日的所有荣光，但那些少数保留了荣光的，直到现在也依旧拥有着庞大的力量。凌空也是属于旧时代的贵族之一，他正是拉拢起这些贵族，才组建起的天命组织。”白娅有些心不在焉地解释道，“当然，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听说过这些事情了。贵族们也大都不再留着往日的称号了，所以才会被称为‘旧时代的贵族’。”

“为什么？”叶歌有些不理解。

“因为帝国开始恢复统治了啊。人越来越少的现在，他们当然不允许贵族们乱来了。不过作为补偿，帝国开始实行行省制，并且给了那些贵族们一部分职权。但，帝国的公民们却拥有了远超过往的权力，他们甚至有了掀翻贵族的能力。”白娅有些嘲讽地笑了笑，“贵族们对这些感到恐慌了啊。”

事实上，苏楠比白娅要更清楚这些历史，她毕竟是从那种家庭里出来的。若不是出身于那种家庭，她也不可能从小就与白娅认识。在更早的时候，白娅所知道的苏楠远远不像现在这样自由和随意。那样的家庭礼数多的让人头大，尤其是对于女生——这些都是有目的的。

白娅之所以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她去过苏楠家里。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终于让她明白，为什么苏楠总是喜欢赖在自己家里。所谓的“贵族”对于那些人而言，早就不再是一种荣耀，而是一种挣脱不掉的枷锁。只要这个枷锁还套在他们头上，他们就会一日比一日扭曲。

大概连苏楠自己也分不清了，最开始的自己到底是想让父母注意到自己的诉求，还是单纯地想被其他人喜欢。但人总归是会长大的，当她意识到，自己仅仅是被按着要求培养出来，而没有被投入任何期望时，再坚强的人也会崩溃。

可那时候，苏楠仅仅是收拾了行李，在和白娅道别之后便一个人开始了巡演。那时候白娅作为朋友搭了把手，替她铺平了路。那瓶因子也是白娅挑出来的，最适合她的。只是连白娅都没想过，那个女孩会得到令所有人都侧目的巨大成功。

所有人都忽略了，越是压抑的人，便越期待着一种肆无忌惮的释放。所有人都想到外面的世界去，想要离开城墙之下。而正是在这样的压抑下，苏楠开始了自己的巡演。她是唯一一个，敢于在各个城市间进行巡演的偶像。只要她依旧活着，那么这个时代便注定会属于她。

她是唯一的偶像。

她是那些想要走出城市的人们的信仰。

毫不夸张地说，帝国的公民或许可以不知道他们的皇帝是谁，但绝不会不知道苏楠是谁。那些喜欢她的不喜欢她的，都绝对无法否认她所做的一切。这也是为什么，苏楠一个人去到部队的领域，哪怕那些人都知道她出身于组织，却没有一个人敢为难她。

就算是官方，有时候也会特意发出委托给组织，让苏楠帮忙。

没有人可以忽视她身上的一切荣光，即便是旧贵族们也不例外。也正是那个时候，那个家开始重新接触苏楠。在白娅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她除了笑已经做不出来其他表情了。

当然，不是为苏楠感到开心，仅仅单纯地，替那些贵族们感到悲哀。因为她知道，那个家重新接纳苏楠绝不是因为她获得了多么巨大的成就，仅仅是因为，那两个人在苏楠身上重新看到了价值。

她依旧记得，苏楠回家以后，没有过一天便又拎着大包小包来到自己家，带着和当初一模一样的笑容，和她说：“我又来投靠你啦。你不收留我，今晚我就得睡大街了。”

一直以来的教育与职业生涯让那个女孩几乎把笑容当作了本能，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露出近乎完美的笑容。可那天，白娅从苏楠脸上看到的，是一种心死的笑容。她从未解脱过。

“楠楠就是出生于那样的家庭中。那样的家庭没有亲情，嫡子会被极尽苛求着完美，好继承贵族的荣光。嫡女则是出生便被定好了命运，她们会被嫁给另一位贵族的嫡子，以维持贵族最后的颜面，也就是血缘。”白娅低声道。

“她应该不会接受吧？所以才去当偶像？”叶歌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了，那个骄傲的女孩绝不会接受这样的命运的。哪怕她并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嫁给一个贵族。

“不对啊。你错了。她所憎恨的，并不是自己被安排好了命运。只是因为，那个家从没有给过她任何爱。就像小孩子想要吸引父母注意一样，她只是想让那些人看到她有多么优秀而已。”白娅有些怅然地道。

她们的事情早就分不清到底是谁帮了谁了，仅仅是如同互相舔舐伤口一般走到现在。正因为理解着对方内心最深刻的痛楚，她们才能相互信任。没有苏楠，她也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正常。

叶歌沉默了片刻，继续问：“然后呢？”

“那个投票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事实上在投票之前就已经分配好利益了，所谓的投票表决也只是走个流程给其他人看而已。但没人想过，最后的结果只差了一票。”白娅依旧闭着眼睛靠在叶歌身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些事情，她只有闭着眼睛才能不带感情地回忆起来。那段日子对白娅来说，也是最为黑暗，最为痛苦的。只要一脚踩空，她就会掉进无尽的深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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