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特拉神道（八）

莱恩帝国已四分五裂，陷入了长达二十余年的内战，作为皇室的里德尔家族亦互相对立。这是埃德文得到的结论，也是泽兰人的谜题的答案。

镜城总督府的规模不大，不像费罗总督府那样足以容纳埃德文和他的小伙伴们。道格里斯将第五圣堂的骑士们分成四部分，分别在镜城内的几家小型旅馆勉强住下；热心的执政官老先生能提供的帮助只有让镜城内的民兵们把马匹暂时看管起来。

在镜城的一夜过去后，清晨，埃德文从床上一跃而起——他想到了今天不需要赶路，于是又睡到了中午。

午饭时间过后，埃德文这才慢悠悠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哼着著名音乐家安东尼·格雷卡创作的《帝国》第二乐章穿上了衣服，用只在维恩和米德兰才有的城市自来水管道接出的水洗了脸和手。

年轻而有活力的埃德文……他像是一个农田里的农奴一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摇摇晃晃地下楼了；眼袋发肿、肌肉酸痛，今天的他要完成的任务是徒步前往镜湖。埃德文来到了总督府门前，这里是他们昨夜约定好的汇合点，他在这里找到了精神抖擞的两位圣女。镜城离镜湖只有咫尺之遥，不需要维恩骑士团继续护送，道格里斯和第五圣堂的骑士们终于可以完整地休息一天了。

要找到赫特拉神道并不难，从位于城市最中央的总督府前向南沿石板铺成的宽阔大道走出南城门，大片的森林中有一条可供两马并行的石砖小路，那就是赫特拉神道，淡淡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照射在青石砖上，一块又一块光斑延申向远处弥漫着大雾的森林内。

埃德文及两位圣女沿笔直的神道深入密林。在一条东西走向的土路与神道的交叉路口中央见到了一块黑色的石碑，碑前站立一位赫特拉老者，正笑眯眯地看向埃德文。

“以女神帕维尔亚的名义，欢迎神子及圣女来到镜湖，请三位直接前往北湖畔，古老的仪式在此时是没有必要的。”

“你是？”埃德文问

“我是赫特拉祭祀官，奉女神之命迎接四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另一位客人早些时候已经进入镜湖内部了。只是在您进入镜湖之前，斯蒂芬大人特地嘱咐我，一定要神子看完石碑上的字，所以在这里等候。”

埃德文在神道入口曾见到远处大雾弥漫，可那雾水好像是人为在操控一样，埃德文到达石碑前的同时，大雾已经消散，叶隙间透过温和的午后阳光点亮了前进的路，也照在了黑色石碑上。

黑石碑的正面刻了东部语文字，引得莱蒂西亚和露西亚也十分好奇，和埃德文一起走到了石碑前仔细观看。

“神以十一日造物，以身化万灵。神有二门徒，一为男，一为女；男者，北门徒亚代尔；女者，南门徒帕维尔亚。神遗二门徒黑白二符，令二门徒分祐南北；二门徒得符而为神，一曰北神，一曰南神。”

“北神亚代尔，**符，掌毁灭；南神帕维尔亚，操白符，掌创造。二门徒相争，南神以圣矛为兵，斩北神于光丘。北神不堪辱，以邪灵力复生，伤南神，毁光丘国。南神使光丘国之民以世界树为屏障，百年后降神子复光丘。”——斯蒂芬·阿劳霍

斯蒂芬·阿劳霍？阿劳霍家族便是帝国皇室。能在镜湖亲自刻一个石碑，还是阿劳霍家族的斯蒂芬——这个世上还有第二个人符合这个条件吗？难为他能写这么一段文绉绉的话。

石碑的背面还有一大段文字，大意与正面的文字相同，说明了被人们习惯性称为“极北毁灭者”的亚代尔的真实身份及与镜湖女神帕维尔亚的联系。那个毁灭了泽兰第一帝国，杀人无数的毁灭者，居然与女神同出一门，让他做出令人发指的暴行的原因似乎也只是待遇不公？当然，这块石碑的叙述太简略，有其他原因也是可能的。如果埃德文是在酒肆了解到这个故事，他一定会对这个滑天下之大稽的荒诞故事嗤之以鼻，但这里是镜湖，女神帕维尔亚的神所，埃德文不得不相信这一切。

辞别赫特拉老者，继续沿石砖铺就的小路前行，湿润的泥土很快取代了石砖，莱恩人开辟的赫特拉神道到此为止。站在石砖路与土路的交界处，远处的湖面上泛着淡雾，如同笼罩着白色薄纱的镜湖就在不远处。埃德文沿着“另一位客人”留下的脚印；迎着湖面吹来的微风；听着林海轻轻作响，在路两旁共十二座纯白色石质雕像的簇拥下慢步来到了镜湖湖岸边。

摆脱了树荫的遮蔽，镜湖的真身展露了出来。湖面比维恩城外的维恩湖还要宽大，几乎占据了埃德文的整个视线，仿佛湖的另一端远在传说中的日出之地；镜湖正如其名，平静的湖面是埃德文见过的最精致的镜面。蓝天、浮云、飞鸟、落叶，一切都在湖面上形成了清晰的倒影，水天一色，堪称人间绝美。“客人”的脚步在湖边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了踪迹，埃德文站在被称为“神所”的镜湖边左顾右盼，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欢迎来到镜湖，我是奥斯德，左手边第三个雕像就是我。”一个身高与埃德文相仿的男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埃德文的侧后方走到了他的身边：“本来是斯蒂芬负责迎接的，德隆山上突发了一点小意外，他和斯蒂昂已经去处理了，今天由我来迎接三位。”

埃德文和奥斯德确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马尔-德赛迎战希德云象之时。但当时赶来救场的几位可都没有现身，这还是埃德文第一次见奥斯德到底长什么样子——光从外貌上来看，奥斯德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青壮年男人，可以轻松地埋没在人群中。

“你们镜湖十二神是不是都喜欢像孤魂野鬼一样到处乱飘？”埃德文差不多习惯身后突然出现人影了，镜湖十二神似乎都喜欢这么干。

“斯蒂芬确实喜欢经常去维恩看看……我可没有。切入正题，由于我们的神子今天早上睡懒觉了，所以塞尔维思反而到的更早一些，他已经先去湖心岛了，你也尽快吧。”

“你怎么知道我睡懒觉了？”埃德文向右退了两步远离奥斯德，一脸嫌弃地说：“你们这些寂寞的男人果然喜欢偷窥别人睡觉？”

两位被迫站在一起的圣女也凑了过来，将充满怀疑的目光投向奥斯德。

“你…你个男人就别介意这些了……我发誓！我是有道德底线的，我只是喜欢在大虫子睡觉的时候跟着你，绝对没有偷窥圣女睡觉的意图……好了好了快走吧，去湖心岛的路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女神要等急了”

奥斯德干咳了两声，背对着埃德文和两位圣女走了两步，伸出右手打了个响指——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好意思，再来一遍。”奥斯德又十分尴尬地干咳了两声，重新打了一个响指——随着奥斯德的动作，镜湖的湖面下缓缓升起了一条白色大理石铺成的路。路面比赫特拉神道的宽度差不多，足以让三人并行，道路直通湖心。

经过和奥斯德的简短交流，加上和斯蒂芬交流的经验，埃德文开始怀疑表面上光辉伟岸的镜湖十二神，可能全部都是这样的表面正经。埃德文决定回头再和他们谈一谈偷窥别人睡觉的问题，眼下还是去湖心岛见女神帕维尔亚为先。

这套“应急预案”和传统大相径庭，莱蒂西亚及露西亚二人都很是诧异。一般来讲，两位圣女中只有一位能进入湖心岛受封成为镜湖女神帕维尔亚的代言人，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可奥斯德却默许了让两位圣女同时走上前往湖心岛的神道；莱蒂西亚可不太敢相信，她回过头再次向奥斯德确认，随即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难道是女神帕维尔亚想要同时选择两位优秀的圣女？带着这样的疑问，怀着忐忑的心情，莱蒂西亚跟上了走在最前的埃德文，向湖心岛快步前进。

时间过去了很久。传说中路德四世从北湖岸到达湖心岛用了整整十一小时，埃德文一直在心中默默祈祷，他希望这个传说是假的——至少在用时上。如果真的要走十一小时，埃德文不确定以他今天的状态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很幸运，传说是假的。有了这条直通湖心岛的神道，不仅不需要十一小时，甚至连十一分钟都有些多了。璀璨的阳光穿过薄纱似的淡雾投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这里没有波光粼粼的景象，一束束光如同照射在了真正的镜子上一样反射了出去，这似乎能说明，镜湖的湖水并不是普通的水，甚至可以说，这些近似液态的物质与通俗意义上的“水”没有任何联系。维恩骑士团使用的泛着青色光晕的手半剑便是泡过镜湖神水的普通手半剑，比普通武器更加锋利且坚固耐用，对盘踞在耀山长城外的奇特生物尤其有特殊的功效。

湖心岛就在眼前了，岛屿并不大，祭坛和神像几乎占据了岛上所有的土地，六块一人高的白色方石围绕镜湖女神神像摆放着，一个体型高大健壮的莱恩男人站在神像右侧，年龄大约在二十四、五岁左右，从穿着来看应该是一个社会地位高崇的贵族；他的腰里挎着一把单手剑，单是剑鞘的做工就十分精致，价值不菲，但露出来的剑柄却有不少岁月的痕迹，与崭新的剑鞘并不相称。

这位尊敬的先生就是赫特拉祭祀官提到的“另一位客人”了，好像叫什么……塞尔维思？这个名字埃德文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曾经只存在于想象中的镜湖女神神像如今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女神神像高十一米，像是无暇的白璧一般，立阳光下甚至有些刺眼。塞尔维思的目光扫过埃德文，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后埃德文的注意力便被萦绕在耳边的声音吸引了过去，没有再关注塞尔维思。

“你来了……时隔四百年，乔森终于后继有人。见到你能平安来此，我很高兴。”镜湖女神帕维尔亚，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空灵或是虚无缥缈，就像是一个真正存在的人在附近讲话一样。

“……是”

莱蒂西亚和露西亚跟随埃德文来到了女神神像下，站在他的背后静静等候着。

“你应该已经看过了记载上古时期往事的石碑，我不再多赘述。乔森的死是意料之外的事，如今你的使命本是留给他的……或许这样有些匆忙，但别无选择，你没有像乔森那样充足的历练时间，我只希望你能在完成使命的路上领略到真理，不要重蹈覆辙，切记，不要重蹈覆辙。”

“是……”埃德文清楚女神所强调的东西是什么，她希望埃德文不要像乔森那样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正因如此，埃德文回答时明显地犹豫了，乔森因爱上克罗林王女而失去神力，难道……？

“我言尽于此。或许你在诧异，在怀疑，你走过千山万水来到镜湖，却只听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言尽于此。或许你在诧异，在怀疑，你走过千山万水来到镜湖，却只听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不不不，没有！”埃德文连忙辩解道。

“如果只是为了说这些话，我会让斯蒂芬或卢瑟转达给你，这是留给你的，谨记。”

话音刚落，位于神像正前方的一块白石突然闪出金光，光点在平整的石面上聚集，逐渐形成了埃德文能够看懂的文字。

镜湖之诗·其四：“祀圣之石，可吞巨蛇”

“巨蛇”大概是指德隆毒蟒，可“圣灵之石”是什么东西？被称作“镜湖之诗”的石碑记向来都是这样难懂。

“你去吧，神使会告诉你，你应当去做的事……转告泽兰皇帝，莱恩事变我已有安排，专心完成先祖留下的事业。”

“祀圣之石，可吞巨蛇”埃德文将这第四块石碑上的话牢记心中，向后退了几步，让出两位有些紧张的圣女。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们的疑问，你们二人都是我选择的圣女，但你们不需要接替泽兰大祭司，我另有安排。露西亚，我会给予你两件东西，一是光符，它是圣主所赐白符的一部分，我另将圣枪赠予你，它需要你亲自去光丘拔出，从今往后，你需要跟随神之子，待你拔出圣枪后，我会告诉你你的使命。”

“谨遵教诲。”

“莱蒂西亚，我会赠予你祭祀之章，拥有它的人可以像神之子那样手持圣剑。你在先前已经掌握了我予你的部分能力，现在，它会与祭祀之章结合……其余的话，同样会由神使转达。”

“是，谨遵教诲。”

“光符”、“祭祀之章”，它们都不是泽兰之剑这样的实体，而是如同魔纹那样贴合皮肤的纹路。镜湖女神赐予的“祭祀之章”给予了莱蒂西亚公主一个“可以手持圣剑”这样莫名其妙的能力，但这不重要，她看重的是，“祭祀之章”与她左臂上黑色的杂乱纹路结合后，难看的黑色消失了，就像埃德文那样，魔纹与皮肤颜色几乎相同，这便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了。

“祭祀之章”最起码还能让莱蒂西亚公主的左臂变好看一些，露西亚的“光符”可就完全没什么用了——至少在表面上来看，它没有让露西亚拥有和埃德文一样的神圣之力，也没有拥有和莱蒂西亚一样受女神祝福过后的水魔纹……可既然是镜湖女神所赐，总该有一些用处……或许奥斯德知道一些有关于“光符”的事情？

“圣有三具，圣冠，圣皿，圣符，我已遗圣皿于神子，将圣符之力分予能二人……上古圣灵有二门徒，二门徒共有七圣物，由七圣兽掌管。我于光丘刺亚代尔，其以黑符力复生，七圣兽尽为所得，故世人称之为魔。时泽兰、莱恩、洛桑三族各斩其一，得三圣物。今尚有四圣兽存于世，我观神子已遇其二，奥斯德，可告之以余事。愿埃德文效仿先人，待其取七圣物后可与二圣女来此。”

“请问女神，七圣物……？”莱蒂西亚问道

“神鸟之环、神龟之背、神龙之股、神犀之角、神象之牙、神石之灵、神蛇之甲，神子已得其一，另有其二归于莱恩。”

“神鸟”也好，“神犀”也好，它们都是六魔首之一，埃德文自然知晓——可，“神龟”是什么？他从未听说过。

加上两位圣女的疑惑，“百事通”奥斯德接下来要费一些口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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