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老妪往事

村子看起来住不了百十号人，但是在老妪的带领下，三人足足在村子里从黑暗走到了黎明。不知拐了多少个弯，成天笑只觉得脚后跟有些酸肿发胀，仿佛肌肉已经被骨骼挤压成了血水。

又走了不多会，老妪停在了一座老房子前面，在柔和的晨光里，墙壁上岁月的疤痕依稀可见，在老妪拉开木门的那一刻，成天笑的把心紧紧地揪了起来，倒不是被这动作吓到，而是为这近乎倾圮的老屋深深捏了一把汗。

“进来吧。”老妪朝着屋内轻轻咳了一声，屋子里立刻亮了起来。

“声控的？”陆东阳念叨了一句。陆东阳家里的老公寓楼是观山观海观山海之地最早的一批公寓楼，每单元每一层都安装了先进的声控灯，而成天笑家的新公寓楼则是更为先进的红外触碰开关，所以陆东阳极快地反应出老妪家里安的是声控灯。不过他并没有做更多的思考，熊神也没有留意陆东阳这憨重难辨的“嘀咕”——但这对于成天笑来说就不一样了。

成天笑怎么也想不出，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安装声控灯的资金暂且不说，既然师父说了这村子是个隐形阵，常人的肉眼看不到，那么电是哪来的？难不成这村里有个不要命的电路专家，从某根电缆上导过来的？

百思不得其解，但看着师父和陆东阳走进了老妪的“泥巴房子”，成天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进去，他小心地迈过门槛，门槛中间日积月累地已经被磨得凹陷下去，仿佛铡刀的底槽。他慌忙把门外的腿收进来，仿佛真的有一把铡刀正闪着凛凛寒光摇摇欲坠。但是他没有把门关上，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成天笑故意把门又向外推开了很大的角度，这个动作被老妪察觉了。

“小伙子，把门关上。”老妪和蔼地笑着说。可是在成天笑看来，这所谓和蔼的笑容，更多的，是一种口蜜腹剑的诡笑，而成天笑也耍了个小聪明，从师父之前对守陵人的描述来看，只是一些受到黑魔法诅咒的凡人，并没不是什么可以与神对抗的种族，他把手背到身后，轻拨手指，身后的门便飘飘乎地关上了，老妪还是那般和蔼地笑着点了点头，成天笑也从心底里安了心，因为他并没有真正把门关上，而是用了一个小把戏，让老妪看到了关门的虚像。

房间非常简陋，简陋到还不如城市里的毛坯房，本就摇摇欲坠的泥巴墙壁上，颤巍巍地悬挂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纺织刺绣，有蓝绿的，有蓝红的，也有七彩的，形状也各式各样，规则的有圆形方形六边形，不规则的更是无法名状。成天笑并没有看到任何用来固定这些纺织品的东西，哪怕一钉一铆都没有，仿佛是借助某些魔法力量吸附在墙上，但是每件纺织品背后都蔓延出大大小小的裂痕，有的是很细的一条缝，有的很粗，像是重伤后的疤痕，有个圆形蓝黑色纺织品背后竟已经开裂透亮了。

接下来，成天笑开始寻找房子里的光源，既然是声控，一定是电灯泡之类的东西，但是事实上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面前这张黑色的大木桌上的油灯了，接着，他又朝四下里看了看，要么是房子里另有其人，将这油灯点亮了，要么就是老妪自己用魔法点亮的。

他侧过脸，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确认金魔法虚像还在，便放下心来，此时师父和弟弟陆东阳都已经落座在这木质长桌外侧，老妪则坐在对面，于是自己也从旁边绰过一把凳子坐到了师父左侧。

熊神似乎看出了成天笑的心思，回头瞥了一眼门口，眨了眨眼睛，外面实体门便慢吞吞地虚掩上来，成天笑不知道师父此举何意，但是师父毕竟是轮回古神，这么做也一定有道理的，也就没有多问什么。

“现在你该说说关于那座山的故事了吧？”熊神开门见山地说。

“其实，我只是个过客。”老妪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摇晃的灯光掩映着她的面庞，“这座山，是一座陵墓，那一年，我还是个黄毛丫头，虽然还是这间房，却远在他乡。”

“哦？”熊神听出来了些问题。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老妪笑了笑，“没错，是房子飞走了，飞到了这个地方。”

这一句话让熊神左右的两兄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们还是头一次听说房子会自己飞过来，难怪这房子怎么看都那么摇摇欲坠的，估计是飞过来的过程中遭受了不小的碰撞。

“虽然我只是一介平民老妇，但是和他在一起大半辈子了，多少见到点你们这些小伎俩。”老妪说着，瞟了一眼成天笑，“不过我也认得你们所使用的法术，必定不是出于恶意，更何况，我这一把行将就木的年纪，死不死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几句话说的成天笑心里蛮不是滋味，看来刚才自己的那点小心眼完全都被这老太太给识破了，顿时觉得一股热量从脖子根开始往上涌。而老妪并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而是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原来的村子虽然偏僻，但是接近人世，经常有办案的差人经过，以前还好，直到县城来了一个女警官，她虽然面容姣好，却心狠手辣，每次出来办案都要我们好吃好喝地招待，直到有一天深夜，那女警官办案归来留宿在我家，一番喝令之后我们给她准备好了床铺，她也就睡觉了，大家就这样相安无事，可是没成想，在黎明破晓的时候，有两股旋风袭击了村子……”

“两股旋风？”听到老妪提到“旋风”，熊神的眼珠子瞪了起来，“是什么样的旋风？是不是一黑一白？”

熊神的问话也让老妪感到意外，但是惊讶的表情立刻又缓和了下来。

“黑色和白色，没错，但不是一黑一白，毕竟风这种东西，是无法划分边界的。”

“看来的确是她！”熊神打断了老妪的话，“那是雀神的两把武器，一把是黑魔法，另一把是堕落的金魔法，原本是金色的魔法能量由于受到黑魔法的腐化而变成苍白色。”

老妪睁大了眼睛看着熊神，似乎对他的身份产生了一丝惊讶。

“你是什么人？”老妪问完，又看了看熊神左右的两兄弟，“你们到底是谁？”

熊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着老妪之前的故事继续向下讲：“当年那股风是冲着那女警官去的，对不对？从那以后她是不是就再没踏入你的村子半步？”

老妪听后摇了摇头。

“她的确受到了那股风的刺激，从那以后虽然还会来，但是眼神发散，就像是街头乞丐一般，整天念叨着什么‘黎明圣母，雀神启明’之类的话语，我们都以为真的有什么所谓的黎明圣母在那一晚替我们来惩罚她，于是从那天起，我们也开始供奉这个黎明圣母，但是我们不知道这个黎明圣母长什么样，既然提到了雀神，我们就照着孔雀的样子做了一尊大雕塑放在村子中间，每年的那一天都去祭拜。”

“看来……”熊神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木纹，食指和拇指不停地摩挲起来，“是她惊动了守陵人。”

“是的。”老妪说，“当时我们都以为是神灵保佑，直到后来，那个女警官又到我家借宿，虽然没有往常那般的颐指气使，但我们还是习惯性地给她准备好舒服的床铺，接着，他来了……”

“谁？”熊神师徒异口同声地问。

“就是你们口中的守陵人。”老妪说，“但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一只蜘蛛，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把我吓坏了，那蜘蛛生着一个蓝色发光的肚子，体型极大，光那肚子就能有半个房子这么大。不过那个人倒很暖心，过来和我打招呼，说的也是明明白白的人话，长相也不吓人，而且很是英俊，在我所见过的男人里面，虽不是俊美异常，但也算得上是美男子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后来你们相爱了，对吗？”熊神抬起半边眉毛看了看老妪，没想到这老妪竟然也有些羞涩得笑了起来。

“是的，但是他说他住在山里，没有房子，然后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他把我的房子用法术连根拔起，飞到了他的这个隐形阵里，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是他在后来的日子里一点一点讲给我听的。”

“那个女警官后来怎么样了？”

“他似乎和那女警官有仇，至少那只蜘蛛对她很凶，见面就打，把那女警官打跑了，直到我的房子飞到这里，我都没有再见过，可是有一天我去山里找他，却看到一个衣着怪异的女人，我可以很清楚地认出，她就是那个女警官，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十年前的模样，哪怕一根皱纹都没长。你们也许会觉得我故意夸张，毕竟以人的视力在很远的地方不会观察到皱纹，可是我想告诉你们，在之后的几十年里，我总能看到她，而且，直到我人老珠黄，她也还是那般年轻貌美。”

“那女警官不是人！”熊神腾地站了起来。

“我也这么想。”老妪镇定地说，“而且每一次那女警官出现，山里都会发生那一晚的黑白旋风，等他回来的时候，我问他怎么了，他就说黎明圣母离开大山出去办事，就有旋风出现。”

“你们没有孩子吗？”熊神问道。

“有。”老妪说，“我生了一对龙凤胎，他说守陵人传男不传女，让我把女儿寄养到城里去，而且永远不要让女儿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更不要知道自己是黎明圣母守陵人的后代，让她自己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那你的儿子呢？”熊神问道。

“死了。”老妪轻轻叹了一口气。

“死了？”师徒三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是的，就是有一天，那个女警官又出现了，接着，就在晚上，他抱着我们儿子的尸体回来了。说是儿子不敬，圣母动怒把他的灵魂带走了。”

“不可能，她一向很温柔的……”熊神嘀咕起来。

“我也知道一定不会是圣母所为，可是他这么说了，毕竟我们的儿子也是他的唯一传人，他的心里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只是他不敢告诉你罢了。”熊神说完又继续问道，“那么你的那个女儿叫什么名字？”

“朱晓云。”

“我的天，这名字遍地都是。”成天笑在一旁忍不住接了一句，“话说回来，为什么姓朱？”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所以就把蜘蛛的蛛去掉偏旁为姓。”

“还有其他线索能帮我们找到她吗？”熊神问道。

“你找她做什么？”老妪警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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