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怎么样了?”
“嗯,伤的不重,很快就能好了。”少女脸上的微笑,是在让他放心。凌宇不由得有些心痛,毕竟这计划是自己提出的,让叶羽璇去拖住符离维奇也是自己安排的,所以叶羽璇的伤,完全是自己的过错。
“没办法,实力的差距太大了,我能拖住那么长时间已经很幸运了,”少女继续说着,””可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叶羽璇表情黯然,低垂下眼眸,神色有些悲伤
“大家……都死了虽然我说了害怕的人可以离开但没有一个人逃跑。结果……”
“ ! ”凌宇猛然一怔,呆住了。
是啊,明明受伤的不止叶羽璇一人,自己却忘记了,有多少人为了这次计划,付出了生命,多少家庭因此变得残缺,多少家庭的希望被自己摧毁了。自己,又害死了人。
一旦意识到了这件事,可就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轻松了。呼吸变得急促,冷汗逐渐冒出,凌宇不由得双手按住了头,紧闭着双眼。好不容易被自己暂时压抑住的无尽的梦魇,再次凶猛的袭来——:
血,遍地鲜血,将褐色的大地染成了暗红色,令人作呕。
房屋化作火蛇的栖处,被这红色的毒物紧紧缠住,最终支持不住,轰然倒地。
尸体,残肢,散乱堆在各处。鲜血流出,流经脚下,然后被火蛇舔舐,凝固成血迹。
已经没有活物了,所有人都死了,包括自己,这个没有心的行尸走肉。手中黑色的剑大半被染成暗红色,令人心悸。
一滴,一滴,剑上的血缓缓滴落,然后被火吞噬。脸上半黑半白的面具似乎也沾上了血迹,不过此刻麻木了的自己感受不到。
死寂。就连燃烧的声音也都消失不见。本来就阴暗的天空变得仿佛是被盖上了黑色幕布。
随后,伴随着阴森的恐怖声音,血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自己淹没。
四面扑来的,是自己剑下死去的鬼魂,眼中流出黑色的仇恨,嚎叫着前来索命了。
无法动弹,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任凭恶鬼将自己的身体抓破,然后,被分成数不尽的细块——
“…宇……凌宇!”
“!”
猛然一惊,凌宇得以从梦魇中逃离。眼前突然变亮,看来是因为那声呼唤睁开了眼睛。
凌宇这才发现自己蜷缩在地上,双手正捂着头。冷汗自脸上滑下,落进嘴中,可除了那份冰冷,再无别的感受。
“怎么了?”病床上的少女探着身子担心的询问,“刚才你突然就抱着头呻吟,然后就倒在地上了,足足有两分钟。发生什么事了?”
两分钟.......但刚才自己的感觉却足有半个小时之久,是痛苦延缓了时间的流动,还是说梦魇将自己留住了呢?
“没事......”凌宇缓缓站起身,微微苦笑道,“因果的报应罢了。”
“报应?怎么回事?”这回答反而让叶羽璇更担心了。
“没事......我没事的。”凌宇摇摇头,
「三年来的罪孽…却只有这种程度的报应……也许我真该庆幸了。」
“.....”虽然叶羽璇还是不放心,但是见到凌宇那有些痛苦的表情和躲闪的眼神,她觉得还是不要追问比较好。
凌宇缓缓站起身,却没站稳晃了两晃,扶着床沿稳住身子,然后缓缓走到窗前,望着窗外。
一如既往,和平的景象。
每个人都很开心,即使有些人只是在强颜欢笑。
多好啊,多美好啊。
可这是自己永远无法得到的。
但自己不能抱怨,因为没有资格。
自己不是善良的人,却在努力的伪装成一个好人,从那日起,也有两年了。自己,真的有所改变吗?先前自己的话,再次回响在脑海中,
『我确实变了啊,从[夜色终焉]变成了[夜色终焉]……』
「现在,我还能这样说出来吗?我……」
凌宇深深吸进一口新鲜空气,再缓缓吐出,将脑中繁杂的思绪驱散,然后转过身,直对着少女担忧的眼神,微笑着说,
“出去走走吧。”
「我做不到,但我愿再挣扎一下。」
.
医护所的南方不远,是一条盘旋而上的林间小道,周围是枝叶繁密到完全遮苍穹的樱花树。暮春的晚樱,此刻也开始渐渐凋落。粉红色的娇小花瓣,缓缓从半空中飘落。
同样是落花,樱花的落幕却没有悲凉萧瑟之感,反倒成就了一份美景,这大概就是人们喜爱落樱的原因吧。
沿着小道向上,二人来到了丘顶。
不同于路途中的繁荫,丘顶则是平坦的很,只是在地面上有一层不高的青草,此外再无别的植被。
二人望着眼前的景色,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是任凭轻风拨弄着头发。
“为什么会来学院呢?”凌宇转过头看着身边轮椅上的少女,轻声问道。
虽然少女并没有腿部的疾病,但考虑到现在身体比较虚弱,所以凌宇还是半强硬的让叶羽璇听从了医生的建议,由自己推着轮椅来到外面。
显然,这次出来是对的。室外的环境让少女显得更加有生气了,因为虚弱而有些病态白的肌肤也变得微微红润起来。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想必一个人在病房里感到孤独了吧。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少女微微侧头表示不解,“这里可是全大陆唯一的魔法学院啊。”
“......是啊,”凌宇将视线移开,看着前方的远山,小声的补充,“魔法师唯一的庇护所啊。”
「大陆上有魔力的孩子绝不占少数,其比例近乎达到了总人口的三成,可能够成为星阵魔者的却只有其中的四成。但这还不是结束,能够进入这所学院学习的,只占星阵魔者中的四成......那些不在学院里学习的魔力拥有者过着怎样的生活,绝不是那些普通人能想到的......」
“?”看到凌宇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叶羽璇有些奇怪。
“没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听我讲个故事,好吗?”
凌宇转过身,发现原本还在微笑的少女神色悲伤,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凌宇张了张嘴,想要制止少女,毕竟痛苦的回忆谁都不想回想起来,
「但是......」
凌宇又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件事。
少女没有朋友。
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
恐怕这种状况不是一年两年了吧?
那样的记忆,一直压抑在心里,怎么想都不可能好受吧。
所以凌宇改变了想法,应了一声,
“嗯。”
“有个女孩子,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里。”
叶羽璇开始了诉说,声音中却掩饰不住伤感,
“她还有两位哥哥,都很优秀。而自己,却不是这样。本来,她一介女子就不被家族里的人看好,只在想着早些把她嫁出去了事。‘一介女子能有什么作为?’虽说已经到了如此开明的时代,但他们家族的思想依然是旧的。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们,毕竟那个女孩子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刀枪弓剑都不行。父亲母亲整日绷着脸,长兄也经常奚落她,他们看来完全就是一个累赘。”
凌宇注意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想要安慰少女,但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沉默着。
“但幸运的是,她还有人陪着,一直以来有仲兄陪着她,愿意和她待在一起,豪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有危险时总是挺身而出,不顾自己安危。因为他,女孩才得以感受到些温暖。”
少女所说的,都是一个称职的哥哥应做的事,但由于家族的歧视,在少女眼中这便变得十分珍贵。让人心酸。
「累赘...吗。」这个词深深触动了凌宇的心,倒也是超乎了凌宇的猜想。他想不到,如今这样优秀耀眼的少女原本却是那种境遇。
“虽然只有仲兄陪伴,但她过得也算是开心了。可转机,就在大约两年前,发生了。
她学会了魔法。
她发现自己似乎可以操控水,无论是什么水,只要在自己半径三米范围内,她都可以随意操控。
女孩很兴奋,但也有些对于未知的恐惧,于是去找仲兄商量。”
少女微微侧过了身,继续说,可不知不觉中主语已经换成了“我”,
“我原本以为仲兄会很高兴,像以前那样,摸摸我的头,微笑着夸我。可那天不一样。
相对于兴奋的我,他显得很吃惊。但这种吃惊并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因为他的表情中,隐藏着一丝痛苦和恐惧。不过他仍然表现得和往常一样,尽管我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同。他郑重的告诉我,一定一定,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凌宇可以理解。毕竟星阵魔者在四国里都算是不祥的存在,被世人孤立,甚至是迫害。所以,星阵魔者们才会来到这里,孩子们才会来到这个收容所,这个牢笼里。
“之后什么情况我想你都能猜到了。”叶羽璇故作轻松,但还是忍不住微微侧过身去,
“他们发现了,然后,变本加厉的排斥我,甚至,想要驱逐我。我终于忍不住了。多年来沉积的痛苦让我愤怒,我离家出走了。然后,来到了这里。希望,能够变强,”少女搭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握紧了,心中的执念,可见足够强大。
叶羽璇仿佛是自言自语般的说着,凌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安静的听着,他知道,即使被冠上多么伟大的名号,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她终究是个女孩子。她的内心不可能这么坚强。
恐怕她一直都是在伪装吧,装作自己很强,很孤高,拒绝了所有人,也拒绝了自己。所以才会这样吧,所以才会接着这次机会倾诉出自己的痛苦吧。
“真的,只是这样?”凌宇知道这话轮不到自己来讲,但他还是说了出来,“把自己封闭起来,真的好吗?”
“没关系的。”少女笑了,闭上了眼睛,双手轻按在胸前心脏的位置,“在那之后,我被拯救了。被一位不曾相识的少年救了。
来到学院后的一个月,我成为了[Double],被冠上了天才的称号。但谁有能想到,命运是如此的喜欢捉弄人呢?
成为[Double]后的不久,我独自外出,却误入了学院东南方的[黄昏之林],遇上了魔物。很可笑吧,明明是个天才,见到一只[Ⅱ]就动弹不得了。
在这紧急关头,[他]出现了。把那些魔物都清除了,然后......将自己的佩剑送给了我,还送我到学院门口。虽然他嘴上说只送我到森林外,但我感觉到了,他一路上都悄悄在我身后跟着,因此我才没有遭到别的魔物的攻击。”
“扑通!”心脏猛烈一跳,凌宇不由得皱起了眉,右手攥住胸前,
「为什么...这种感觉......好难受.......为什么,会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有些似曾相识........」
“对于他,我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他的名字是——”
少女轻启朱唇,一字一顿的缓缓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立恩·格勒米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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