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头好重，特别特别重，别说抬不起来，连稍微动一动都十分困难。而且，体温正在一点点降低，明显地感觉，自己身体里某个象征生命力的液体在肌肤的纹理上肆意流淌着。

脸颊，被温热的液体温暖了。随着生命力的流逝，我的四肢也动弹不得了，想把力量灌输到里面，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回应。身体仿佛被灌入铅块一样，什么做不到了，只能安安静静地等待意识的终结。

四肢变得无力，我被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头部先行着地，带来的反冲差点夺走仅存的意识。可砸在地面上，我却感受不到疼痛的感觉，像是落到羽毛或者棉花一类的物体上，很柔软。

头偏向了一边，转动唯一能动的眼睛，我只能看见世界的一角，眼中的世界褪色了，慢慢地成为了灰色，流到脸部的、黏着的液体，是黑色的。

天上的.....也是黑色的，却在空中的某处有一个明亮的白点。

——是月亮嘛？

......听见了男人、女人说话的声音。

我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至少我忘记了他们的声音，或者本就是陌生人的声音。到最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的眼中的世界已经彻底模糊了，仅仅能看出模糊的黑白色轮廓。声音，我只能听见声音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方才男男女女的对话声，现在已经成为了怪物般的号角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嘛？

嘛，不知道是不是怪物突然出现了，而且呢，看样子怪物先生不会吃已经濒死状态下的我了。因为它们的声音渐行渐远了，呼呼......某种意义上，我是不是逃过一劫了呢。

怪物先生的声音伴随着男女号哭的声音，愈来愈远，直到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号哭的声音，以及怪物先生的声音。

模糊的黑白色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白色轮廓，它在向我快速赶来，来到我的身边。

......它发出的声音，好耳熟。它身上的味道，好好闻，......还是有种熟悉的感觉呢。

——说不定在这种情况下死去，也很好呢。

它将我的头抬起，放到它的......什么上，已经看不清了。湿漉漉的衣服在头被搬动的时候，就感受到了。

流出体外的液体已经转冷，成为了冰冷世界的一员。

——阿勒？为什么，我的脸颊上，会滴落有温热的液体呢？好神奇......如果告诉姐姐的话，她会不会惊讶呢，呼呼，大概姐姐会生气地叉腰，放下手里的扫帚，转过头来训话吧。......不知道，姐姐她有没有被怪物先生抓到呢？如果被抓到的话，要记得装死哦，因为怪物先生不会攻击死亡的生物啦，这个可是莉艾儿的大发现哦？

......某人的哽咽声，在安静下来的四周里显得十分清晰。四周，似乎还有火焰噼里啪啦地声音，因为能感受到温度，不过无所谓了。

“......莉艾儿，莉，艾.....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某人的道歉声，唔唔唔唔，怎么感觉她很伤心呢。是做了对不起那个人的事情了嘛？呀嘞，那个人，好像是我呀。

我被人做了很对不起的事情了吗？莉艾儿不是很理解，因为记忆在消失，可以回忆起来的片段也就很少，不能用来作为参照。

但是呢，既然对方的抱歉已经这么真诚了，莉艾儿也不能让他伤心下去。

用仅存的力量，调动嘴部的肌肉，沙哑的声音从已经干涸的喉咙断断续续地发出。

“.....没有，事......情的......不，要在......伤心啦......”

“莉艾儿！？莉艾儿？！”

——已经不行了，那句话已经是我的全部力气了。

世界彻底堕入黑暗，声音也听不见了，好闻的花香也变淡，直至消散。

是时候和这个世界说告别了呢。

那个，你好，世界。初次见面的招呼可是一定要有的呢，这些都是......啊，啊嘞？这些是......谁教会我的呢？想，想不起来了啊......明明是，很重要的人，才对啊......

嘛嘛，我们跳过这个吧，我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是.......

名字是.....

想不起来了呀，抱歉呢，世界桑，我，可能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对不起呢。

......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性能，最后它的拥抱的柔软触感，最终也消失不见了。

意识中断了。

......

莉艾儿死了，

我的妹妹，调皮的妹妹，虽然总是会惹事，可她依旧是个好孩子。莉艾儿她，很温柔的，不论在什么时候都首先想到别人，虽然对自己的事情不怎么上心，可她仍是一个好孩子，是我最重要的妹妹。莉艾儿她啊，在我失落的时候，跑过来握着我的手为我打气，虽然会被我以心情不好的理由训话，她还是会一遍又一遍地握住我的手，莉艾儿她，真的是一个好孩子。

......是我，绫羽，最重要的亲人，最重要的妹妹，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这样的、我天真而善良的、我的莉艾儿，在我的怀里睡去了。

原本的话，我会有些粗暴地叫她起来，然后让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虽然每次她都有些不情愿......

但是这一次，我没有选择唤醒她。之前的每一次，我都是盯着莉艾儿的睡颜好一会儿才叫醒她的，莉艾儿的睡颜很像小孩子，没有防备没有警惕，小孩子天真的睡颜，凡是有情感的人都会喜欢吧。

此时，她安静地熟睡着，温柔地看着她，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了。

戳了戳她的脸蛋，因卧病在床而憔悴的脸，在最后的最后回到了原本的模样。莉艾儿的身体意外的轻，四肢也十分纤细，仿佛只要稍微用力就会折断的样子。

她轻微的呼声渐渐小声，这么平稳地睡去，一个会是个美好的梦吧。

“晚安，祝好梦，我亲爱的莉艾儿。”

亲吻她的额头，这一次换作我来把。

我能感受到，莉艾儿的体温逐渐与环境融为一体。天空中开始飘落雪花，少女失神地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她看了一眼，在怀里安详离去的莉艾儿。

——我的妹妹死了。

我的妹妹死了，

我的，莉艾儿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发出怪物般的嚎叫声，声色俱厉。

她跪在地面上，将头埋到面前少女的胸口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流出的泪水在冰冷的环境下，转瞬间被冻住。

渐渐地，少女的声音变小了。

环境里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火焰烧毁木头时发出的声音。少女身后的神社和祭坛，全部被火焰占据，冲天的火焰向世界诉说着悲痛。

烧焦的臭味被狂风吹散，肉烧焦的味道，绫羽已经闻到不止一次了，自己初次学做饭的时候，还有之后......莉艾儿做饭的时候，肉被烧焦时发出来的味道，绫羽再熟悉不过了。

但是，今晚的有些不同呢......

因为烧焦的那些，全部是人的肉。

伴随着残破的神社，以及被摧毁的不成样子的祭坛，男男女女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有些人的尸体已经被烧焦，变成了灰烬，有些则仍在燃烧......至于散落到室外的那些，则是被大雪掩埋起来。

绫羽成为了神明，虽然说是人造的神明。

可绫羽依然是神明，原本以为成为了神明，想要复活莉艾儿不是一件难事。

事情就是这么戏剧性，自己不但复活不了莉艾儿，甚至连正在失去生命体征的莉艾儿也救不了。

......少女，愤怒了。

她将矛头指向那些释放仪式的人，就是他们这些人杀死了莉艾儿。他们用莉艾儿的血，浸满了祭坛上的凹槽之后，像丢弃垃圾一般，将她丢到一旁。

被压制住的绫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重要的莉艾儿，被他们杀死。声色俱下，绫羽的嗓子已经喊到说不出话了。

......神降仪式完成了。

神降仪式会在在场的人中选出一个它中意的，

那个就是失去了希望的绫羽。

得到了神明的力量，绫羽抹杀着那些杀害莉艾儿的杀手及帮凶，原本绫羽想让他们先体会莉艾儿身上的千倍痛苦，再让他们从绝望与痛苦中死去的。可绫羽没有那么做，她只想为莉艾儿报仇。

那些杀手们四散奔逃，发出怪物般的号叫。

当然，绫羽没有落下任何一个人。

那个将莉艾儿丢弃到一边的人，已经被绫羽以最残忍的手段杀死了。

但是，莉艾儿依旧没能救回来。

自己心爱的妹妹，最重要的人，

也成为了这些死去的人中的一员。

雪越来越大了，从一开始的小雪迅速转变成暴风雪。

雪花，将少女和她怀中熟睡的少女掩埋了。

......火焰仍在肆意蔓延，雪变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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