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十五只手指

晚宴热闹非凡地进行着，没有人注意到「卡罗拉大钟塔」之上两名男人的交谈，更没有人会知晓远在教国的异端审判会也开始了「清剿」的行动。而就在奥利维亚村里——

“你们这些所谓骑士，不过是一群无用之徒。”浑身染血的男人自言自语道。

在他的脚下，十多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男人则是神情冷漠地弯下身子，用匕首割下每一个人的大拇指。

这些尸体生前，或者说一年之前，全部隶属于布兰特的「王都骑士团」。

当尸体中的某个幸存者偶然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杀人者便拿起自己的迅捷剑向他走去。先是一脚将他的身体踢翻，使他面朝自己，然后一剑刺穿他的身体。

杀人者听到了对方口中几乎微不可闻的声响：“布……兰特，万岁。”

于是，他毫无表情地凝视着对方，剑起剑落，剑起剑落。大动脉里喷射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半面脸颊，但他依旧只是机械地重复这一过程。

直至对方完全断了气，他才将剑丢到一边，然后弯下身子，无视对方瞪大的双眼，继续割着死人们的大拇指。

漆黑的夜空中，数只有着血红色眼睛的乌鸦不断地盘旋着，盘旋着。

……

“即便继续看下去，这也不会成为我们的晚宴啊。”华纳.伊格纳缇伍兹爵士向兵长建议道。

“是啊。呵呵。”上身缠着好几圈纱布的男人点了点头，准备转身离去。就在刚才，他已经明确找到了他的答案——那个男孩费尽心思所维护的「正义」，与自己的「正义」或许截然不同甚至在自己的眼里看来有些目光短浅、可笑甚至愚昧，但是他为了「自己的正义」所付出的那些代价，证明了他的「决心」，就是如此啊。

是啊，早该注意到的，不管是何人的正义，最重要的不仅仅是那份「相信」，更有着将之贯彻到底的「决心」。这便是那个孩子教给自己的东西。

也正因如此，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正义。」

两人踏上了返回奥利维亚村的路途，不知是因为兵长受伤体力不济的原因还是某种奇怪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华纳爵士的速度超乎寻常的快。

“咚咚、咚咚、咚咚。”连续而沉稳的标准绅士敲门方式尽显伊格纳缇伍兹的个人涵养以及对属下们的尊敬。

然而，回应这份涵养与尊重的，却是长久的寂静。

随着哐当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重物坠地的声响一同传来。而那件重物——

——那是原本被钉在门上的，某位骑士的身体。

陈旧的军靴踏入室内时，仿佛踩到水滩一般的声响传入老骑士的耳中。

昏暗的房间内，深红色的液体在墙面上、地面上、门窗上缓缓地流淌。

映入眼帘的景象是，忠诚的年轻属下们横七竖八的尸体，而且每具尸体都被切去了右手的大拇指。

——浸泡在血液之中的残破尸体。

在无月之夜，在「晚宴」进行之日，原本可以尽情享受节日乐趣的骑士们却要求留守，然后——命运的两端上演着截然不同的剧目。

一边，卡普拉的人们其乐融融地进行着「晚宴」，另一边，守护村庄的骑士们却惨遭毒手。

“怎么会……”兵长深深皱起了眉头。

最引人注目的，是某位身体被反复刺穿的瞪大眼睛的骑士。

没有丝毫的慌乱，脸色也没有因此改变一分，老骑士轻轻蹲下去，以温柔到让人怀疑这并非一名久经沙场的老骑士的作风的手法，合上了那名骑士的眼。

“安息吧，布鲁诺.亚伯。”

老骑士闭上眼，他能够清晰地回想起布鲁诺.亚伯第一次归入自己麾下时的情景，他虽然在训练之中以严厉著称，却也是最关注属下的一名骑士。

——伊格纳缇伍兹爵士，很荣幸见到你，我正是以你为目标进入王都骑士团的呢。

——布鲁诺.亚伯，归列。

——面对他当时热情地打招呼，老骑士则是这样回应的。

扶着骑士的脸的那只手，微微颤抖起来。

窗户大开着，还在无风的夜里微微颤动着，仿佛也被这地狱般的景象所震慑。

“抱歉，我要失陪一下了。”即便此刻也丝毫不失风度，老骑士礼貌致歉之后，便独自向门外走去。

紫色的暴雷在周身涌动，华纳.伊格纳缇伍兹以风暴之势冲出了屋子，一路前往窗户所指的森林。

强大的威势之下，连兵长都不禁流出冷汗。

“这个人，还真是老当益壮。”

就在他感慨的时间里，年轻的炼金术士安格斯．劳伦特．左匆匆赶到，先是被屋里的状况吓了一跳，而后很快镇静下来，进入屋子进行查探。

“没有毒药或是炼金药剂的使用，”劳伦特如此说道，“而且，”他接着补充，“只有十五具尸体。”

劳伦特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在与众骑士对峙之时，他可是一边紧张地思考着逃脱方法，还一边数了对方的人数——也正如正直的老骑士所说，的确一共有一十七人。

而在这里的骑士如果全部被灭口，也就是除去老骑士，这里应该有十六具尸体。

线索的展开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而这正是华纳.伊格纳缇伍兹此刻所得出的结论。

在森林的边缘，他追上了那个浑身染血的身影。

他看到了因为听到脚步声而缓缓回过头的「杀人者」——

戴里克.马西。

布兰特的王都骑士团成员，戴里克.马西，履历并无特别之处，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资料，都是些不引人注目的物件。

而正是这份过于平凡的履历之下，居然隐藏着这样一个……恶魔。

“你究竟是……”痛心的感觉让华纳.伊格纳缇伍兹说不出话的下半文。

“如你所见，我是个——叛、徒。”戴里克.马西如此回答，“或者说，奸细。”

“布鲁诺.亚伯、威弗列德.弗农、布兰登.托尼、西瑞尔.罗伊、伊诺克.文森特、达尔西.埃文、休伯特.基诺……”老骑士念出一串长长的名单，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都是我杀的。”仿佛知道老骑士的问题一般，戴里克.马西如此冷淡地回答。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头皮开始发麻，苍白的头发简直要因为难忍的愤怒竖立起来，华纳.伊格纳缇伍兹爵士拔出了自己的骑士剑，其上隐隐雷光跃动着。

而面对如此愤怒的老骑士，戴里克.马西只是面对着他，手执迅捷剑，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直到他的身影慢慢地隐入比黑夜更为黑暗的夜之森林之中，老骑士与他都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

兵长赶到之时，老骑士依旧伫立在原地。

当「传承者」准备追上去的时候，老骑士的铁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

尽管兵长一直表达着自己的疑惑，但是老骑士一直低沉着脸，完全不看他。

回归村庄的路上，两人都一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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