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工具

拉米的步伐十分紧迫，黑狗跟在后面不禁有些喘，他们来到两座比邻而建的马厩并在其中一间门前驻足调整喘息。

“说什么都不准回嘴，明白了吗？…小黑。”

拉米的脸因担心与畏惧而扭曲，左手也顺势握住了右手的小臂，前些天他因为弄错了干草的数量而被马夫长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到现在手臂上还留着结痂的伤疤，周边的皮肉也一青一紫的。

“好，我明白了。”

黑狗的金色双眼中闪过一丝对同伴许诺时的中肯，不过他实在是觉得马夫长是个公事公办的人，即便是挨鞭子的处罚规则，黑狗也从不认为自己的工作有什么不尽人意的地方，从入职以来他一次鞭子都还没有挨过。于是他也只是将信将疑地缩着头，将先前装满了料理的小篮子放在门边后才一步步走进了马厩中。

阳光透过敞开的门扉与木板的缝隙射入光线阴暗的马厩，不远的面前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身影，他有着一头茶色的短发，以及连接着圆润红脸蛋两边的络腮胡，粗壮的手臂上满是劳作换来的肌肉，而圆滚滚的肚皮则说明他平日里独自享用过不少油水。

“听说您有事找我…马夫长…？”

马夫长始终是一副双手环胸的姿势站在原地打探着马厩四周的一切，直到听到少年问话才放开架子转过身来，而那一双不苟言笑的严肃双眼却确实吓了年轻人一跳。

“嗯，正是，小黑。”

少年原本站在距离马夫长五步远的地方，直到听到对方呼唤自己这才一步步缓缓靠了过去。

“直到今早才得到的消息，春季的马术比赛即将在后天召开。”

马夫长摊开双手一脸嫌麻烦的表情低下了头叹气说道。

“你来得晚，不清楚没关系…那是历年来召开的必要比赛，也是那些贵族子女必须经历的考试，而通过马术测试后，才能决断在之后的发展中是否可以成为帝国的魔法骑士走上战场。所以帝国的官僚也十分重视这些学员们的驾马技巧呢。”

黑狗抓着后脑勺，陪上一脸苦笑，而他也敏锐地察觉到，既然马夫长都觉得麻烦，想必接下来要交给自己的工作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

“会场的布置不用你担心，同僚们会去完成插杆插旗的简单任务，你负责的…”

说到这里马夫长将整张严肃的脸贴近少年耳边，以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音量呢喃道。

“是将这几匹上好的马匹…送到名单上人名对应的位置上去…”

黑狗听到这里不禁瞪大了双眼，既然如马夫长所说，那么这场比赛又怎么会有公平所言呢？这件事的起因不用多讲多半也是那些贵族的公子或千金，为了自己在赛场上夺得所有人的目光，而纷纷在赛前买通了管理马匹的马夫长吧。

“你只管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而我也给了你与贵族大人们接触的机会，这是我对你平日里辛勤工作的认可。”

马夫长说着离开黑狗耳边，从裤兜中掏出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纸条塞到了他的手中，以毫不客气的语气对他吼道。

“可、可是！我并没有帝国的国籍！！这样做是否会…”

“别啰嗦了，尽管去做就是，婆婆妈妈的是没吃过鞭子吗？哦…你是没尝过啊…”

刚开始马夫长的表情还有些怒不可遏，但随后又向年轻人送来了阴险的坏笑，而他粗厚的手掌也摸上了腰间的皮鞭。见到这一幕，年轻人也只好低下头去应了一声「是」便走出了马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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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苦活累活都是我嘛……

当晚黑狗在自己的床铺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每翻过一次，干草堆成的床垫便沙沙作响，这让与他同间宿舍的拉米也饱受折磨。

顺带一提，马夫的宿舍为两人一间隔间，这里是黑狗与拉米的独处空间。

“你究竟要不要睡啊…再不睡的话…身体能吃得消明天的工作吗？”

拉米以抱怨的口气说道，声音中却已满是深沉的困意。

“抱歉，吵到你了…我会注意的，拉米。”

黑狗回答了好友的抱怨后平躺在草垫上看着由粗木桩搭起来的天花板，心里满是说不出的苦水。他明天便会将对应的马匹牵到对应在起跑线的分隔中，并为他们准备足够的饲料与饮水，当然是按照名单上所指示的做，他这样的下人就算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得罪贵族。但是他所烦心的并不是工作，也不是亲手去制造这场不公平的比赛。

想着，他举起左手和右手放在眼前，并打开两只手中分别握着的字条。

“早该想到是这样的……”

他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小声抱怨了一句，他的左手是马夫长交给他的名单，而右手则握着从装满料理的篮子中找到的字条。

左手的名单中在约八条的人名中明确地写着「丽斯米娜·萨隆·德沃丽奈」的大名，她所选的是一匹满身如雪花般亮白的骏马，名叫「仙度瑞拉」。而右手的字条中却写出了整件事情的真相，「是我介绍你去完成这份工作哦？要为我准备好我的『灰姑娘』，并且『严加看管』千万不要出了什么乱子哦。——爱你的，米娜」。

这张字条让黑狗的心里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曾经还有那么一丁点地感谢过丽斯米娜每天送好吃的过来，但单从这张字条上的内容已经完全能够意会到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而答应自己交往的请求或许也只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黑狗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工具一样被人合理运用，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过某个女人，但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此时此景也明确还原了这句话的本意…

所以，即便内心满是厌恶，黑狗还是会遵从着字条上写的照做。

——你给我等着…丽斯米娜…

黑狗在心里默默地咒骂了一声，但回忆着与丽斯米娜见面时她展露的温柔笑容又觉得她或许不是那样的人…他的心中满是矛盾。

乌云褪去，月光透过木板的缝隙爬上床边，黑狗侧过了头看着那束柔和的光芒，回忆着那天约会时发生的一切，要说让他在意的…还真有那么一点。

就是丽斯米娜决心走出酒馆时，那刻意鼓起勇气的模样…

事情，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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