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维的屋子宽敞,构造结实,一个石头壁炉里燃着柴火。火光在木板隔出的墙壁上,干净的地板上跳动,通向二楼的楼梯投下摇晃的影子。屋子里环绕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墙面的石灰潮味,干草再夹着一点酸味,像是夏日阳光下的草原。
“奶牛。”她说,引着我们在一张小圆桌旁坐下。
桌子是木头做的,简朴无华但实在,表面因为摩挲变得温润发亮。椅子也是一样,看来是出自同一个木匠的手工。天花板上有一盏黑色的枝形吊灯,上面的灯泡发着昏黄的光。
在灯光下,我得以细细打量她,希维的头发雪白,脸颊却仍如银铸的紫罗兰一样光滑,时间似乎没有在她身上刻下什么痕迹。她也在端详我们,眼睛深邃,乌黑,带着岁月凝练成的沉静。也许她们对时间流逝的感受和我不同,我想。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她又瞥了我一眼,迅疾而锐利,在这一瞬间我又看见了闪着寒光的永恒之枪。
“请问两位,是否从总部而来。”她说,声音有点生硬,她似乎已经不习惯如此说话,农场的生活用不到太多的客气词汇。
“是啊,受人之托。”我回答。
“这里很少有外人来。”希维说,她停了停,眼神飘忽。“除了几个小贩和收奶酪的人,尤其是在冬天。路上还顺利吗?”
“还好。”我说。
希维点点头,她站起来,把几根木柴丢进壁炉,壁炉黯淡了一下,旋即回复明亮,我们都没说话,只有木柴偶尔发出几声轻微的爆响。
“要不要来点吃的?”过了一会,她说。
“如果不麻烦的话。”我说。“谢谢。”
她推开壁炉烟囱边的一扇木门,端来一些切成片的奶酪,面包,还有温热的牛奶。她把这些食物放在桌上,自己坐到壁炉旁的一把摇椅上,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一件衣服,缝补起来。
“这附近没有什么旅馆,酒店,晚上你们可以睡在这里。”希维说,她停了停。“里面有张大床,我的意思是,要是你们不嫌弃的话。”
“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我说。
希维微微笑了笑,她看看我,又看看娜晨。“里面有一张双人床,我和我丈夫的。”
“那他人呢?”娜娜抢着问,有意无意地瞟着我。“他回来的话要在哪睡?”
“他死了。”她说着,依旧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过了一会,她用牙齿咬断线头。“四年前,没灾没病,只是时候到了。一个人睡在双人床上,总是不太习惯。”她摇了摇头,把缝补的衣服又搭回原处,看了看我。
“啊,我很抱歉。”娜娜说。
“没关系。”希维说,停顿了一下,她说话的时候经常出现这样仿佛不知所措的情况。每一次停顿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会变得空虚朦胧起来,好像她本人已经不在屋子里,壁炉旁。
“这位‘潘多拉’小姐,也是总部来的吧。你是哪一支部队的呢?一战?二战?还是特混编队呢?”
“你知道我觉醒的起源和圣遗物?”娜娜微微睁大了眼睛,很少有会让她惊讶的事情。
“不是知道,更像是。。。这种事情很难解释,可以说是晓得。看见我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是有同样的感觉?呐,就是与生俱来的,你晓得我是什么,我晓得你,我们也晓得这位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小姐,”她带着一丝有点羞赧的微笑。“我不是故弄玄虚,是我没法说清楚。”
“我晓得。”娜娜也笑了。“我没有从属部队,希维小姐,我是总部直属的战姬。”
“哦。”希维茫然的答应,又暂时陷入那种奇异的停顿。“很多事情都变了,我那个时候还没有这样的直属部队。”她又笑了笑。“哈,想那些做什么,老太婆。那里离你多远了,一千里?一千年?”
我靠在桌子上,听着两个女孩谈着以前的事情,旅途的疲劳和刚喝的温牛奶让我进入一种半睡眠的状态,希维平淡娓娓的声音像是漫长轻柔的催眠曲,让我觉得自己整个人入梦一样慢慢漂浮起来。
“来吧。”我朦胧听见希维说。“免得你在这睡着了。”
我和娜娜随着她来到另一个房间,希维在墙壁上摸索了下,屋里亮了起来。她笑了笑,退出门去,留下我和娜娜呆站在原地。
这间屋子不算小,床也很宽大,还有一面很大的带门落地窗,通向一个石头阳台,阳台上摆着一对摇椅,也许希维和她的丈夫,以前经常在这里遥望远处低矮的丘陵。其他的东西也都是成对的,连两个枕头都套着一模一样,和被罩相配的枕套。
“喂,来帮帮我呀。”娜娜已经坐在床沿上,脱下鞋袜,正在费力的褪下长裤。
我抓住她的裤腿,慢慢向下拉。不敢正视她一点点展露全貌的的黑色内裤和莹白双腿,两种对比鲜明的颜色形成了一种摄人的诱惑。
她缩进蓬松的羽毛被里,我背过身,只能听见她解下上衣时,面料发出的噼啪静电声。过了一会,我眼前一黑,她把还带着体温的内衣扔到我的头上。
“诶亚。”她吐了吐舌头,被子外露着瘦削白皙的肩膀,肩膀上有两条黑色的带子,带子很细,让我怀疑是否能经受住她丰满过度的前胸的重量。“司令官小姐帮我叠好可以吗?”
我笑了笑,帮她叠好,放在床脚,站起身,寻找能让我躺下的地方。
“找什么呢?”娜娜轻声笑着。“这张床上有条小母狼,等着连皮带骨吃了你是吧?”
“那倒没有。”我失笑。“但是有条迷死人的紫色皮毛的小狐狸。”
“那为什么不上来呢?”娜娜说。“这屋子挺冷的,我给你焐被子,你想不想来焐焐我?”她对我伸出双手,紫色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每一根发丝都充满着诱惑。
我吻上海伦娜滚烫的双唇,她伸手过来,急促的解着我的衣纽。“来吧,来吧。”我听她喃喃地说,和在直升飞机里那样,把我的头按在她高挺的胸膛上。
触觉,温软,疲惫,可能还有一点点感冒,让我梦幻一样漂浮起来,头晕晕乎乎,好像躺在海中一艘小船上,羽毛被和娜娜身体带来的热力好像是温暖阳光照在我的背上。我听见一阵细微地,含糊不清的声音,那是娜娜在对我耳语,喃喃如风。
这声音结成看不见的缆绳,把我们紧紧拴在一起。
娜娜侧躺在我的怀里,身体光滑微凉,像是起伏的白浪,轻柔地贴着我涌动,我摸索过她的胳膊,她的前胸,最后停在她的腰际,把她紧紧抱住。
娜娜轻轻叹息了一声,如同雨后的溪流,辗转翻腾,她在忍耐吗?她在哭吗?她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而到底是我占有了她还是她占有了我?我不知道,而我的恐惧就来自这一点。我本来以为,不管我和娜娜做过什么,至少我可以保留一部分,属于彦和米涅的一部分。可是当我听见娜娜的声音,我知道至少在今夜,我们都忘记了彼此之外的所有。
可是当我在清晨打着哆嗦醒来的时候,她的内衣依旧好好穿在身上,蓬松的羽毛被上也没有任何痕迹。我摇着僵硬呆滞的脑袋,试图回忆昨天我们到底做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做。也许我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梦。
娜娜在我身旁睡得就像个小女孩,表情安详,四肢伸展,无声无息。也许只有在我身边她才会放下一切警惕的武装,尽情感受互相依偎带来的温暖。我轻轻移开娜娜缠绕我的手臂,让我能有下床的空间,而她依旧香甜地沉睡。
我走下楼梯,希维不在,桌子上摆着两颗切成片的洋葱,一个面包,还有两个空杯子。我踩过光滑的地板,走到奶牛房,饶有兴味地看着挤牛奶的希维。
尽管奶牛房里有点冷,她的袖子仍挽到肘间,露出**结实的两条手臂。
“啊,你醒了。”她说,双手不停,乳牛平静耐心的忍受她的工作,只是偶尔顿顿前足,晃晃脑袋,铃铛大的眼睛浑浊顺从。
“是啊。”我说,突然有了一点不好意思。“昨天。。你睡得好吗。”
“很好,我一向睡得很沉。”她说,过一会你就可以尝尝新鲜的凝乳了,正好拿来配早餐。”
她提起半满的桶子。“这是最后一头牛了,但是你得等会才能喝到凝乳,因为我还要去换点水,今天挺冷的,水槽里有点结冰。”
“我来帮你。”我站起来,拿起一边的空水桶。“这个可以吗?”
“谢谢。”希维说,用沾着牛奶的手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大铁锅。“一会倒进这里就行,大概四,五次就好。冬天喂奶牛,有点麻烦。她们总是全天都要喝水,而且不能直接把井水打给她们喝。”
“为什么?”
“产奶量啊。这是我的秘诀,很多人以为冬天奶牛的奶就会变少,而如果你给她们吃多汁一点的饲料,再有足够的温水,她们就会很好的回报你。”她笑得宽容而得意,以自己在农场的经验与技巧为荣。
希维拿来一条长凳,让我坐下。牛棚里的空气温暖湿润,带着奶牛呼吸的腐草气息。她则拿出铲子和一根木棍,坐在另一张凳子上,仔细地削着木棍的一头。
“铲把坏了,我得新做一根。”她说。“这里冬天的活计不多,除了吃喝以外,也得找点事情做。”
“这里生活很辛苦吧。”我说。
“谁不辛苦呢?”她反问。“不过,我挺喜欢这些的。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我和我丈夫自己做的。”
“这是间好房子。”我说。
“是啊。”希维又停顿了下来,这次停顿的时间很长。“第一次做东西的时候,我几乎着迷了。一块泥巴,放在转盘上,他教我踏着踏板,可以快,可以慢,这里捏捏,那里拉拉,就烧成了碗碟,几截木头,锯啊钉啊,一把椅子就慢慢出来了。这是很奇妙的事情。修复和创造,而非破坏,我以前从未学过的事物。同一块陶土,我拿出一点,做成花瓶,精心雕琢,装满干净的清水和鲜花,摆在架子上供人欣赏,人们说,好漂亮的花瓶。另一块做成起夜用的陶罐,又脏又破,藏在床下,连太阳都见不到。制作他们的时候,我们觉得自己是国王和王后,在小小的转盘前呼风唤雨,至高无上,按照我们的需要安排每一块泥巴的命运。而泥巴什么都不会说。”她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眼睛看着门外灰暗阴郁的天空。
我也沉默着,几乎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尽管她只穿着一件普通的长裙,没有武装,甘心终老在农场,可是她身上仍然笼罩一种力量,经过岁月凝练的思想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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