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加百列拉温蒂妮(上)

风是在夜半时分吹起来的。

周围笼罩着光晕的月亮看起来如同一位带着黄色面纱的疲惫舞者，枯槁虚弱的低垂在海面上。海面因为风而不安地颤抖，水中的月亮便开始神经质的瑟缩起来。

“是爸爸生气了。”加百列拉忧郁地说。“他反对我娶了你。”

风渐渐变大了，海的恐惧更强烈了，月亮反射的银光如同一条焦急的海蛇，通体明亮的盘来盘去。

“爸爸真的好生气，我该怎么办？”

“那你能不能对他说说，叫他把风停下来。”我一本正经的说，眼睛盯着桌子上薄薄的文件。

“以前可以呢，因为我是水精呀，一切水和水里的居民的主宰者。可是现在不行了。”她温柔又悲伤地笑着，笑容虚幻的漂浮在她的唇边。“因为我爱上了你，爱上了人类，所以一切魔力都失去了，爸爸听不到我的话。”

“哦？”我放下文件，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也许我只是为了打消台风之夜的无聊。“为什么呢？”

“因为啊，只要爱上了一个人，水精灵的魔法，力量就会变成依恋与顺从。她所值得自豪的一切东西都没有了呢，换来的是全心全意为对方的付出。”她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你们人类的故事里，每一个仙子精灵，不也都是这样吗，爱上了一个人，就会放下自己所有的骄傲，用爱情取代那些我们本以为不可取代的东西。因为爱着一个人的女孩，就是完全抛弃了过去的自己。”

我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她的话让我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让我恍惚地以为自己真是传说中的王子，其中还夹杂着隐隐的痛楚，因为怜惜而带来的痛楚。

“没关系的，我相信你爸爸不会想杀死我，大概只是吓唬吓唬我。”我安慰她说。

“是吗。”她毫无把我地看着我。“亲爱的这样说，只是想让我安心吗？”

“你爸爸再厉害，也不至于杀死他的未来媳妇吧……。”我眼角猛的一抽，违心地说。

“恩。”她细细的眉毛一下舒展开了。“也是呢，我爸爸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这么漂亮善良，如果他能见到亲爱的，一定会准许我们在一起的。”

“呵。”我轻轻笑着。“那就快去休息吧。”

“恩。”她顺从的点了点头，脸上掠过一丝晚霞似的绯红。“那……那个……亲爱的晚上你会关门么……那个……虽然我们还没…………但是你不介意吧……”她低声说，飞快的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如同海鸥轻啄船帆。

月亮躲进了乌云的后面，于是风得意的呼啸起来，听起来还真有点像水之王愤怒的叱骂。有人在轻轻的敲门，我打开门，全副武装的米涅就在门外。

“都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她说。

“啊，真是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工作。你的那位未婚‘夫’呢。”她问我，语调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诶。”我叹了口气，没想到米涅也用这个取笑我。“应该睡着了吧。”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麻烦您了，这样的天气对我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她停顿了一下。“何况我也不放心您一个人回来，说不定我还要像塞壬那天一样再把你救上来。”

“好吧。”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风也愈发的大起来。“娜娜那边有消息吗？”

“还没有，而且，我以为司令您喜欢现在这样。”

“你真的这么想？”我有点生气，稍微提高了一点声调。

“这要问您自己。”她微微地笑着。“我这就回去了，娜晨那边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您的。”她转过身，红色的眼眸在灯光下闪过一丝微妙的光。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通向里间的门的确没有关严，透过不算窄的缝隙，我能看见加百列拉半跪在床上，额头贴着玻璃，似乎在倾听着风雨的声音。她的嘴唇在细微的抖动。

我轻轻掩上门，沉浸在幻想里的加百列拉毫无察觉。那柔和却坚定的声音断断续续飘出门外。

“对不起，爸爸，我不能回应您的呼唤。请您答应我吧，你说人类都是狡猾善变的，可是亲爱的她真的不一样，真的……”

我关上灯，黑暗的房间显得更加陌生。这里已经被加百列拉布置得美丽又离奇，四处都装饰着海洋里的物产，海螺，珊瑚，或者是洗得光洁如宝石的贝壳。“我是水中的精灵呢，所以，离不开这些水里的居民。”那时她就是这样笑着对我说，一如我第一次与她相遇。

第一次见到加百列拉的时候，她正站在我的房间里，身上不着寸缕，只用柔顺的亚麻色长发遮挡着重要的部位。这着实让我吓了一大跳，她看起来如同传说中从泡沫中诞生的女神，发育成熟的身躯配着白净细致略带稚气的脸庞，只是更加高挑苗条；中午的夕阳洒在她光滑的皮肤上，她就像是精美瓷器做成的雕塑，雅洁又高贵，散发的朦胧的光彩让我觉得她甚至不是真的。

“请问，你是谁。”我试探着问她。

“亲爱的，终于找到你了。”她热切的说。

“等，等等……”我慌乱起来，这样一个全身赤果的美丽女孩不但让我心跳加速，更让我一头雾水。“你是怎么进来的？”

“司令官大人，是我，我让她进来的。”身后的白雪怯生生的说“她说自己是您的爱人，所以，所以白雪就让她进来了，司令官大人的爱人总是没什么关系的吧。”

“我哪有什么爱人。”我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又不能过多的责备白雪，因为加百列拉已经扑进我的怀里。

“那，那我就不打扰您了。”白雪颤抖着嗓子说，加百列拉大胆的行为让她的小脸羞得通红，她退出去的时候，还不忘细心的替我关上了门。

“你，你到底是谁。”我问她，却不敢推开她，怕碰到她身上的什么部位。

她一口咬住我的耳朵，酸疼和麻痒同时传来，让我的脸瞬间红透。

“亏我还这么惦念你。”她松开口，扳住我的肩膀，盯着我的眼睛。她蓝色的眼睛里闪过又怒又急的神色，但一下子又转成满溢的温柔和钟爱。“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我是谁呢。我是温蒂妮哦。”她神秘的说。

“温蒂妮？”我想起自己似乎听过米涅提过这个名字，她在给我讲她书里的故事时，的确有同名的仙子。

“是呀，我就是水中的精灵。”她说，用小小的珍珠色牙齿咬了咬嘴唇。“我在海底里遇到了一个红色眼睛的小妹妹，她对我说了你的事情，所以，我决定你就来做我的爱人。”

这让我哭笑不得，可是她的神情既专注又认真。

“温蒂妮是没有灵魂的，只有找到一个一生所爱，怜惜自己的人，灵魂才会完整。”她幽幽的说，身子贴得更紧了一点。“我想我找到了。”

“这个……这个，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没有衣服呀。水精灵是不需要穿衣服的。”她笑着说，这让我想起了那个金色眼睛的深蓝。在那一瞬间，我觉得神话似乎和现实交织在了一起，那些神秘的，翱翔在美丽天空中的“天使”或是海底的“恶魔小姐”，是不是真的就是传说中的温蒂妮，优雅，奇妙，却并不完整。

“可是，既然是亲爱的要求的话。”她柔柔的说。“那就麻烦亲爱的等我一会哦。”

等她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尴尬的反应更强烈了，我甚至开始后悔叫她穿上衣服。

她的衣服比不穿的时候更加诱惑，我的bra几乎无法遮住她丰满的胸膛，两条细小的吊带穿过深深的沟壑，让那里更加醒目突出。而同样雪白的下装仅仅是小小的布料，隐隐能透出诱惑人的黑色，而布料仅仅用细细的带子和金色的环扣连在一起，似乎只要轻轻一拉，就能把少女美丽的隐秘完全暴露出来。

“这…………这……”

“亲爱的不喜欢吗？”她低下头，轻轻的问我。

“好吧。”我叹了口气。“这是你的装甲嘛?”

“什么是装甲？”她困惑的摇摇头，眼睛里是真诚的不解。

“这还是以后再说吧。”我说，想着先找一个安顿她的地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住在这里，和亲爱的结婚，生……生……”她说不下去了，脸红红推了我一下。“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的告诉亲爱的……不论是我来还是亲爱的的来都……都没关系的”

“倒是真甜蜜呢。”我听见米涅的声音，她正靠在门口，眼睛弯弯地微笑着看着我们。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推开了加百列拉。

"亲爱的，她是谁。”

“她是我的副官，也是我的……我的……”

“亲爱的，刚才我去里面房间换衣服的时候……她，副官小姐就住在那里吧，那里的香味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这个。”我突然有点内疚，但是这内疚一闪即逝。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和她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明白了呢。”她慢慢后退了一步。“你看。”她小声说，脸上挂着奇异的微笑，一半是温存，一半是悲怆。“我，其实只要亲爱的高兴，我就会高兴的，所以，所以……只要亲爱的喜欢的人，我都可以接受真的，我很开心。”她说，我却注意到她纤长洁白，有如透明的手指却在不自觉地颤抖。

“好了好了，这么看起来我倒成了坏人了。”米涅说。“这只笨蛋司令归你了，加，不，温蒂妮小姐。”

米涅收拾东西的时候，加百列拉一直在旁边看着。

“那我回我的小屋了，司令。”米涅轻松的说。她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加百列拉就偷偷亲了我一下。

“亲爱的，你不去说些什么安慰她吗。她也很可怜呢。”她小声说，眼眶已经有点红了。这让我嘀笑皆非，这个女孩入戏实在太深了。而且米涅刚才似乎叫出了她的名字，她一定知道她的来历，这也是我必须知道的事情。

米涅果然就在门外不远处等我，眼里带着一抹不安和忧郁。

“你知道她是谁吧。”我习惯性的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我知道，她本质上来说并不是常规的战姬或者说连人类都不是，而且和我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米涅慢慢的说，似乎在脑海里翻阅过往的回忆。“加百列拉并不该是这个样子。也许您可以问问娜娜，司令，她应该知道。我想，您一直在期待有个能和她再次联系的借口吧。”

“你生气了？”我试探着问她。

“没有。”她甩甩头。“也没有妒忌。”

“可是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是吗。”她把眼睛弯成弧线，笑了起来。“我不过是想起了温蒂妮的故事，我记得给司令大人讲过这个故事。”

“恩。”

“我们战姬都是温蒂妮吧，和您天生就如此亲和，天生就是没有灵魂。”她仿佛在自言自语。“如同亚当与夏娃，只有您才能给予我们完整，真的是有趣的神话呢，可是现在，我相信它了。”她抬起头，红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我真的相信它了。”她又坚定的重复了一次。

等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加百列拉正在开心的收拾着屋子，一面收拾，一面哼着一首歌。

“清晨草叶上的露珠是我的裙摆，

亮闪闪的雨丝儿编成我的发带，”

小溪流跳进河，

河水又流入海，

沿着彩虹欢快地纡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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