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建坐在空旷的操场中央的地上,长廊晚间的光照亮了长长的跑道。
埃迪安·垂——黑建的老师蹲在一边,他把手放在黑建的肩膀上。
“这是不可能的。”懊恼、无助、失望的黑建举起没戴显像器的右手,他攥攥拳,然后又松开。
“这当然可行。”埃迪安·垂把显像器递给黑建,“知道吗,理论上来说,人甚至可以分解或显像能量。”
“能量,就像是爆炸,或者······”
“爆炸,没错。”
“那样简直就像神一样。”
埃迪安笑了,黑建天真的发言让他想起自己尚且年幼的女儿。
“可我就连空手显像都做不到。”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物质】的设计本就阻碍了腐质与人脑的直接连接,它里面有太多的杂质。”
“那为什么不能直接使用腐质,既然它那么纯粹?”
埃迪安摇摇头,太多无奈的事实让他叹了口气:“我们都有无法改变的事。”
“不。”年轻的黑建站起身来,露出爽朗的笑容,“我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并付诸努力,就能做到一切不可能的事。”
“但愿你会一直这么想。”埃迪安也站起身来,他拍拍自己得意门生的后背,心想着除了自己他还会和谁如此坦诚地交谈。
“不早了,该回家了。”应该没有了,抱着遗憾,他说。
***
爆炸的时候,所有的一切感觉都很奇怪。
在刺眼的强光中间,我隐约地看到了丹狩·吉安,她张开双臂,用模糊不清的半透明的身体为我挡住了强猛的火焰和冲击波。我的皮肤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鳞片、金属皮、沙子、黏糊状物质、毛发和岩石的混合物,烧灼的剧痛和被掀飞的失重感与一种难以描述的欣慰和温暖混杂在一起。身体好像很疼,又好像很舒服。
我在这爆炸中乱飞,与建筑残骸和腐人群一并燃烧。
接着,那阵冲击过去了,眼前只剩下火焰、浓烟和“噼噼啪啪”的响声。我无力地躺在一团燃烧着的金属块中央,回想着几分钟,也可能是几小时前所发生的一切,就像在回想刚做的梦。梦醒时分,我的失落源于失去了梦中的一切,此时,我的失落则源于记忆里的真实。火焰爬上我的后背,我试着显像水,却徒劳无功。
我会这样死去吗?手边,用丹狩·吉安所化成的物质显像出来的4X的表面已满是焦黑,我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前,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沙、沙。”蹒跚的脚步声在刺耳的燃烧声中几乎细不可闻,我听着它们靠近,也听到它们口中的念念有词。
“王、王。”燃烧着的腐人三两成群向我走来,我睁眼,看到他们身上惨不忍睹的伤痕,心中不觉升起一丝怜悯。
“王、王。”他们无助的地重复着,“王、王。”
“我是王?”我说,不合时宜地露出了微笑。
“王!王!”他们大叫。
“好吧,那么······”我躺着,毫不在乎身上越烧越旺的火焰,“所有人,撤回地面。”
“是!是!”腐人们叫着,一瘸一拐地顺着地铁轨道向长廊的尽头走去。
这样就结束了吧,我想着,又一次闭上眼睛。
可我却听到又一道声音:温柔、沉静而明亮。
弗尔。声音从4X里传来,我坚信那只是幻觉,弗尔。
我没有睁开眼睛,因为害怕视觉会夺走这道虚假的声音。
弗尔,结束了。她还在低语,我忍不住浑身颤抖。
弗尔,我很爱你。
“我也很爱你。”说着,我抱紧4X,呛鼻的焦味和滚烫的金属都没能让我放轻力道。
那声音竟变大了:我会永远陪着你。
“咔······”不一会儿,我便听到了长廊区间防护墙打开的声音,数不尽的军人们冲进了1030区。
***
“埃克斯地下竞技”里是一片狼藉,像皇权一区酒店、诺回可大饭店一样,血、抱成一团的伤员和家具的残骸占据了视线所及范围内的一切。我迈过原本最宽、最大的那一只沙发(现在它已然成了一团支棱着木棍的烂棉花),走进竞技场。
菠萝从乱糟糟的家具群和长廊消防员中钻出来,飞也似地扑进我的怀里。
“好了,结束了。”我不怀感情地拍拍老妇人嶙峋的后背,大吸一口掺了浓灰的空气。
这里,就在这里吧。菠萝在消防员的拉拽下被迫离开了,我则继续往里走。管理室的木门中间,几道长长的抓痕清晰可见。
“晚上十一点,你务必要来参加紧急会议。”新一任的长廊总长(是的,上一任总长在腐兽的入侵中‘英勇牺牲’,那是他罪有应得),也就是原总长身边的那位一板一眼的中年人在今天上午紧握着我的手说道。我不想理睬他,但却明晰到时候自己非去不可。
灰尘的味道让我想起长廊尾端,顿时,胃里开始收缩,我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蹬开歪扭的木门,走进屋内后又用一面空手显像出的铁壁封住了门框。
随着“啪”的一个响指,天花板上亮起了光。
我从崭新的政府西装内兜里抽出一叠册子,锈迹斑斑的金属封皮下面夹着一张白亮亮的便签。我一边抗拒着,一边慢慢地将它抽出来。便签上、字里行间,她的泪水将那秀气的几行字迹浸得像山水画一样漫开。
我紧缩眉头,将便签捏得皱起来。
算了,我扬起头,不看了。
我想了想,然后又低下头。
耳边响起丹狩·吉安的声音,她鼓励我读下去。
读了它,我的泪水便会如泉涌一般流下来;读了它,我的心便会像刀割一样疼痛。
可除此之外呢?
我长叹口气,吸了吸鼻子,然后把便签夹回册子里,并将它们重新揣进西装的内兜。
对我来说,丹狩·吉安的分量已经足够重了,这无需她再说些什么话,或再留下些什么记录,她永远会是我心中最重要的那个存在。我分解掉铁壁,熄掉灯火,走出屋子。
在破落的店铺里,我忽而意识到:悲伤已经足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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