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远,大地越广;越攀登,天空越高。
我把丹狩·吉安留在桌子底下,向着4X的方向奋力翻滚。
“汪!”黑色巨犬愤怒地叫了,坚实的金属桌子挡住了它的尖牙和利爪。
后背**裸地面对着威胁,我感到脊骨发冷,却还是不顾一切地飞身去拿4X。
“汪呜······”它注意到我了!
我转身回抽,一切都出于下意识。
“呜!”“咚!”4X的枪管狠狠砸中狗的脑袋,它闭上半边的眼睛,鼻尖上挂满苔藓。
我连忙后撤,同时将手指伸进扳机孔。
“砰、砰、砰、砰!”我开枪,却打得太高,对误伤桌底下丹狩·吉安的担心严重歪曲了我的准星。狗被这枪声吓到了,它飞快地俯下身,双眼像滚圆的玻璃珠一样乱转。
这是什么怪狗,我慌乱地翻过一个又一个沙发,不顾沾得满身是灰,屋子里的植物像竞技场的观众一样安然地看着,只不过相比起来,它们更安静,也更吓人。
“扑!”我摔在两把硬椅子中间,握着4X的手被扭得生疼。
得把这东西引出去,我想,抬头却只看到被自己堵得严严实实的店门。
我甚至感到眼泪像一涌而上的喷泉,或是古装电影里越积越高的火山那样盈满眼眶,心中绝望的哀嚎凄厉无比,黑色的恐惧融化在血液里,随着心脏“扑通、扑通”地流遍全身上下。
动起来、动起来!这声音焦急却微弱。
“咚!”不远处,丹狩·吉安四手朝天,顶起桌子掀翻了狗。
她被感染的膝盖红肿如石,我连忙冲向狗另一旁的窗户,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我效而仿之。
“嚓!”我猛砸玻璃,却只击出裂痕。
“砸四角,或者开枪!”虽是喊的,但这道声音里却毫无力量。
我想起安全锤,附带的还有高烧的滋味和对身处的环境一无所知的恐惧,这些都是丹狩·吉安此时所正承受着的。
可她还是行动了。
“咵嚓!”我击碎玻璃,同时,狗踢翻了金属桌。
“汪!”他没有像猫一样猛冲过来,而是瞪着极其圆滚的白色眼睛露出牙齿,在原地扎步观察。我们不能错过这个空挡。
“嚓啦!”我冲出窗子,玻璃划破了我的大臂和腿,紧接着,我从另一扇——狗冲进来的那一扇窗子开枪。
“快出来!”我大叫,嗜血地扣紧扳机。
“砰砰砰砰!”“汪,呜······”
丹狩·吉安露出了半个身子。
我连忙上前拽起她的胳膊,用枪托敲掉最底下的玻璃碴。
“快,走。”她连胳膊都是滚烫的,就不能放过她吗?
心底的这声祈愿连人都听不见,何况是动物呢?狗又开始狂吠,它跳出窗子,唾液流满下巴。这回,它没有再等。
它猛冲过来。
我拔腿就跑。
两条腿本就跑不过四条腿,更不必说我还搀着丹狩·吉安。我敢肯定自己只要松手,又烫又重的她就会当即倒地。
狗能轻易地追上我们、扑倒我们、扯烂我们。
而且这会发生的很快。
梦里熟悉的被追逐的紧张、恐惧和绝望重现在现实中,我却无法采用同样的方法摆脱,在梦里,我总是喜欢跳楼,或是跑过某个阴暗的拐角紧闭双眼原地蹲下,然后告诉自己赶快醒来。
“放下我。”她说话了,我本以为在这样拼尽全力的奔跑中她不可能说得出话来。
看得出来,她为说这句话也同样拼了命。
我巴不得把她扔下,这样我会跑的更快,狗说不准也会停下。
“放下。”她又重复,没说怎么,或是为什么,因为我们俩都心知肚明。
我却没法做到。
把她放下,现在就连我自己也开始说话了。
对,放下。又一个声音。
放下吧。第三个声音。
我却没有。
我转身,险些因急停而摔倒,好在只是踉跄。
“砰砰砰砰!”狗被击中了,它却依然保持原有的速度冲过来。
我猛推开丹狩·吉安,她重重地摔在路边,明知这是为了救她,我却还是感到于心不忍。
恶臭还是腥臭?脑袋出现了这样一道选择题,我向侧面扑过去,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狗的飞扑,然后回身再一次开枪。不知从何时起,我变得连手肘那看了惊人的严重擦伤也不在意了,浑身的皮肤都在刺痛,一共有多少伤口?
管它呢。
我直面狗,像它一样狠狠地瞪着眼,同时显像出更多子弹。
“汪呜。”它又迟疑了,似乎是被我这小个子出乎意料的凶狠眼神吓住了。
但它很快还是会攻过来,我想,把4X握得更紧。
狗只盯着我,对自己身后触手可及的丹狩·吉安毫无兴趣。
真是太好了。
我粗粗地打算了一下,然后直冲视野中的一座矮小的尖门圆顶教堂跑去,进去以后我才发现:这根本一点也不矮小。
一切都出现在我的余光里:门前的方尖碑和喷泉、极高的一排顶底刻有浮雕的立柱、三角形尖门下覆着苔藓的英文字母······我猛冲进门,伴着无比剧烈的心跳和喘息。黑色巨犬紧跟在身后,它跑得飞快,却毫不费力,我甚至怀疑它故意压着速度,只为享受调戏猎物的**。
但即使这样,我也只能拼尽全力奔跑。
我跑进教堂,宽广的大厅中央没有长廊里教堂常见的排排座椅和雕像,周边的壁上也没有一般意义上的彩色玻璃窗。头顶是完美的圆形:高耸的正中央是一颗闪亮的大洞,阳光从中涌入,照亮了天顶四周一层层规则有序的嵌入式正方形凹槽,那些凹槽绕着圆顶一圈圈地排列下来,终止于一条环状的画带,苔藓以及其他植物像是被逼迫似的刻意地避开了那些画,歪扭的木枝从画间的小窗户里爬出来,勾着下层的立柱,循着它们一直延伸到我脚下的地面。
这里比我想的更像露天竞技场。在货真价实的地面上,露天竞技场一词让人感觉饱含讽刺,但出于习惯,我还是如此称呼道。
我在教堂的中央一角扎稳步子回身,狗还在门口踱步,自冲进来开始,它便摆出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
在学校,我没少了解在这样的场地里作战的要领,也没少进行练习,只不过那时候所有一切都建立在是以人为对手的前提条件下,对付狗,不用说我,任谁也没有过经验。
“汪!呜······”狗又叫了,但与先前不同的是,我从这声音里分辨出祈祷。
这很奇怪,却远不如下一瞬间所发生的事奇怪。
狗冲进来了,踏着吸盘——圆而扁、黑而透明的大大的吸盘,它飞冲到墙壁上,像冰箱贴一样横立着站稳脚,然后便开始绕着天顶奔跑。它飞快地蹬着步子,伴着“啪、啪”的吸附声,一圈圈地越跑越高。我惊讶地发现,那吸盘正是狗原本的脚爪所变成的,尖锐的趾甲从圆形吸盘上岔出来,像二维世界里鼓起来的河豚。
它要干嘛?尽管脚变成吸盘非常不可思议,我却更想知道狗的意图,它为什么要绕着天花板跑,这有什么作用?
我举起4X,随时准备开枪,但绕圈飞奔的狗却像一闪而过的弓箭一般难以瞄准。
我贴紧一根立柱,将攻击死角化零,这样一来,不管狗如何绕圈也只能从身前向我发起进攻,尽管事实上,它根本无需寻找空档,我与狗的硬实力差距巨大。
我紧紧盯住它,随着黑漆漆的影子绕来绕去,晕眩开始占据大脑,我却咬牙坚持着,一丝也不敢放松警惕。狗越跑越高,天顶中央的亮白色遮掩了它的身形,我眯起眼······太阳光完全包裹了黑影。
一个瞬间,狗不见了。
我连忙跑向前,抬头望起那颗大洞。洞里只有强烈而闪亮的阳光。
就在我还呆呆地仰望着的时候······
“轰!”冲击波将我整个人掀飞出去,耳鸣、失重、震痛一并袭来,我双脚离地、视线模糊,周遭突然间变得模糊而安静。
我猛地摔在地上,随惯性向前滑去。冲击波的原点——爆炸的地方,一只轻型卡车那般大小的黑狗飞冲到墙上。
一个男人从大厅立柱的阴影里走出来,他举起手里冬瓜般粗、笤帚般长的武器。
“轰!”爆炸绽放、鲜红闪烁,但那只庞大的野兽却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飞跳到了更高的地方,从而轻易避开了这一击。
我仍旧没夺回全部的感官。
男人又一次射击,引发了同样剧烈的爆炸,教堂的天顶开始坍塌,大块的碎石洒落下来。
这只狗也绕起圈子,男人则一道跟随着那巨大的黑影不屈不挠地射击,爆炸像鞭炮一样在天花板上画出弧线。
“快住手,这里要塌了!”我大叫。
男人却不理睬我,仍旧在疯狂地射击。
我竭力撑起身子,向着教堂大门奔跑。
整个天花板都摇摇欲坠,“轰、轰!”爆炸声经久不息。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我拼命飞奔,直冲出大厅,门外,方尖碑和喷泉旁边,站着一路人马:男人高大威猛,手持重炮,女人高挑暴露,肩挎长枪。
“长廊尾端的?”前排最年轻的一个女人走上前来,她穿着一件闪亮却沾满油渍的皮夹克和一条有着极多破洞的牛仔裤,短而整齐的金发下是一张干净利落,却颇有几分刁蛮的脸。
“是。”我无法理解现状,心里又惊又怕。
两名壮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男人走上前来,他们长相相似,却一人凶狠冲动一人呆滞无神。
“街边的女孩儿是和你一起的?”凶狠冲动的男人说。
我犹豫该不该告诉他们,却明白自己已无路可退。
“是。”我说。
“和我打一场。”他再上前一步,几乎要贴上我的鼻子,说道。
“打一场?”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凶暴的拳头便砸在脸上,鼻尖闷响,酸痛扩散。
我连忙后撤,男人上步便打。
这一次我有了防备,沙包大的拳头擦过脸颊,像颗巨大的子弹呼啸划过。我奋勇地挥拳,直打在男人的下巴上,硬邦邦的他的脑袋轻微地向上仰了仰,然后又带起一阵拳风嘶吼着向我袭来。
“噢!”“咚!”我的胸腔被迫接下了这一击,氧气像痰一样被猛咳出来。
我开始愤怒,浑身不住颤抖。
你是谁啊?我想用4X反击,却很快作罢。我扔掉武器,迅猛地出拳,一次比一次更用力。
可男人只是像拳击手那样曲抬起双臂,便接住了我所有的进攻。我不服气,愈加拼命地打,酸痛和抻痛从手肘处散发出来,焦躁与愤怒宛如恶魔在耳边低语。
“呼!”双臂遮挡下的男人轻呼一口气,然后······
“咚!”一记快到看不清的左勾拳。
“咚!”一记猛到挡不住的右直拳。
我双眼发昏,终于失去了意识。在短暂残留的视线当中,那群古怪的人们的脸上都挂着微笑。
他们很高兴,我意识到。
***
我醒过来,看到陌生的天花板:一棱一棱的银色金属条间嵌着长管灯,管道和线路隐藏在那金属棱所遮掩的黑暗中,烟雾报警器则像交错的条条小径间的路标,静静地站在线路间。这种清醒在陌生地方的感觉很熟悉,却依然让我反应不来。我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已被牢牢捆绑。
丹狩·吉安在哪里?
“你的作品不错。”女人——穿皮夹克和牛仔裤的高瘦女人蹲下身来,一股极其浓烈的让人说不清是香还是臭的古怪气味窜进鼻腔,逼得我连忙屏住呼吸。
上次我怎么没闻到她身上的这股气味?
“丹狩······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儿怎么样了?她伤口感染了,还发着烧,现在需要消炎!”我连炮珠似的大叫,难掩声音中的恐惧。
女人的脸忽然沉了下来,她却毫不遮掩这点。
“啪!”然后我挨了个大嘴巴。
“不懂规矩!”她说,然后冲旁边——平整的玻璃砖铺的地上啐了一口。
我立马低下头来,不敢再说话,女人竟一下子就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听着,”她托起我的下巴,左右看看,“我们需要新鲜血液,特别是年轻的男孩子,欢迎你。”
“什么······”话到嘴边,我生吞回去。
“你还不错,年轻、有骨气,比老拉来的时候强多了。”
我毫不关心老拉是谁。
“好极了。”她又感慨。
“您是做什么的?”我极小声地提问,生怕再惹她生气。
“做猎人,狩猎。”她不仅没生气,反而看起来心情大好。
也许她喜欢我对她们的“职业”产生兴趣。
“狩猎什么,具体是要做些什么?”我于是抱着奉承的态度继续追问。
可我玩儿砸了,女人的态度阴晴不定。
她腾地站起来,露出不悦。
“话太多了。”她说,抬起脚将我连同被捆在一起的木头椅子一并踢翻。
我紧闭双眼,挺过向后翻倒的那一瞬间,那真的挺可怕。
“姬蔷!”这是一道雄浑的嗓音。
女人飞快地回身看了眼门,然后又转过来。我跟随着她的视线,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长矩形的宽广房间内,在我被捆绑的两边是连续成行的书架和堆叠起来的桌椅,门——房间最尽头的一扇双开门旁有很多条与用来绑我的一样的那种绳子。
除那些绳子外,这里像极了一间图书室。
她把我扶正,然后紧凑过脸,丢人的是我竟对此感到心跳不已。
女人的呼气轻盈而快速,我很快分辨出了她身上的那股味道的成分:香水、熟肉、灰尘、火药和泥土,我凝神,却没法冷静。这味道从古怪变向正常,又从正常渐渐转为好闻,我闭上眼,然后发现她的呼气中并没有那些味道。
“嘘。”她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让我想起加香肠的燕麦面包。
“哪儿去了?是不是去找新手了?老子告诉过你了,禁止挑逗新手,快他妈的给我滚出来!”那嗓音又响,好似反复摩擦的磨砂金属。
“可恨。”名叫姬蔷的女人弯身扶住我肩膀,然后像打地鼠游戏里的地鼠那样起起落落,从各种高度向门口张望。
“你没见过我,懂吗?”她又靠过来,近的令人浑身发毛,我猜她对“安全距离”一词毫无概念。可尽管如此,我却并不觉得抗拒。
“那个······”我大胆提问,因为据她此时的反应看来,我不会再挨嘴巴。
她忽然转过头来,与我四目相对。
“又是你的女人吗?”
“不,她并不是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好得很。”她愤愤地说,“你也安全得很,你们都他妈的好得很。”
我不知该作何回应。
“听着,我没来,你也没见过我,懂吗?”
我连忙点头。
然后姬蔷小心翼翼地起身,又突然挺直脊背,像一直缓慢伸长的弹簧猛地弹开一样违和。
“喂,姬蔷!”门外,男人又喊。
姬蔷要走了。
“谢谢。”我连忙跟上一句。
她惊恐地停下,回身,又露出玩世不恭的表情。
“一开始会有点累,不,应该说累毙了,嗯······啊,不过总会好的。”说罢,姬蔷像做贼心虚的老鼠一样窜出门去。
什么东西累?
她走后,我开始琢磨,然而当思考仅仅有了“绝不会是什么好事”这样不三不四的结论时,头顶的灯亮了。
“砰!”门被暴力地推开,随之而来的还有“喂,小点儿力,坏了你换新的啊”这样的小声抱怨。
起初进来的是痛扁我的一脸凶相的高大男人和百分之九十九是他兄弟的呆脸男,然后便是姬蔷和一名满脸坚毅的中年人。
“就是他?”中年人摆出一副沉着冷静、不可捉摸的态度,指了指我。
“对,教堂外面碰见的,正在和条成年狗撕斗。”回答的是姬蔷。
中年人走了过来,他俯视着我,酝酿起来。
就在我还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4X伴随着一阵蓝光在他手中出现了。
我大吃一惊。
“把这个显像出来。”他递给我一张设计图,那是一把货真价实的M-16自动步枪。
“什么时候?”我问,像这样一件东西,不精通其构造的人要想完美显像至少得花一个星期。
“现在。”
我又大吃一惊。
“快点。”他举起4X,枪口直顶住我的脑袋。
好吧。我瞪直了双眼,立刻开始记忆设计图上的构造:每一件零件的材质、密度、形状、尺寸,它们的位置、衔接、紧合度······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它的模样,透彻而清晰,像被立体重现的设计图在快速旋转。
“好了。”
“什么好了?”4X还指着我。
“记好了,请给我【物质】。”
中年人皱起眉头。
糟了,我大呼不妙,还是记得太慢了。
好在姬蔷及时往男人的手里塞了一把淡蓝色的晶体,不,那颜色又深又暗,与我所见过的物质截然不同,这是深蓝色的【物质】!
我接过脸色苍白的男人手里的【物质】,沉甸甸的重量与其大小丝毫不符。
他们没有拿走我的【显像器】,于是我紧闭双眼,开始想象。
我用尽了所有的精神,这也是我能显像得如此之快的原因,一把与设计图无异的M-16自动步枪很快便在我手中成型,只是,枪膛里并没有子弹。
“对不起,我尽力了,虽然可能并不快,但我保证没有错误。”其实我并不能保证。
全场鸦雀无声,这让我怕的缩起了身子。
“他妈的!”中年人大喊,用4X紧紧顶住我脑门。
“不,别,求你了,别开枪!”
“给他解开!”
我又闭紧眼睛,一名男人上前来为我解开了绳结,我不知道是打我的那个还是他的兄弟,反正他身上没有姬蔷的香味儿。
“给老子站起来!”中年人说,我这才分辨出这与之前大吼姬蔷的嘶哑喊声是出自一人之口。
我颤巍巍地站起来。
“打一场。”
什么?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是打一场?
上一次,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重殴,同样的错误可不能犯两次。
于是我迅猛出拳。
“咚!”“哦!”结实的击中感,但并没有让我安心。
于是我再跟一拳。
“咚!”又中了!
我感到兴奋,身子也活动开了。我摆出架势,这是朴道所教授的拳击术中最基础的一个动作,来吧,现在我全神贯注。
对手乐了,他扔下了4X,我也扔下M-16。
然后,我挨了一顿暴揍。
中年人的拳头迅捷、凶猛,如暴风雨般打在我脸上、胸上、肚子上。我招架不住,连忙后撤,却是徒劳。
印象里,中年人很享受这个过程。每给我一拳,他就大喊一声,仿佛在说:“噢,真痛快!”然后便又接上一拳。
可我只是很痛。
在反复的拳打脚踢中,我跪倒在地。
“欢迎加入。”最后,中年人笑着伸出手拉我起来,就好像自己刚刚赢了把街机,而我则是他的新对战伙伴。
***
见到丹狩·吉安的时候,我安心得像回到了1005区。狭长的大房间里摆着三张单人床:粉色的花格床单、黑色的条纹被罩、白色的朴素枕头;黑色的条纹床单、粉色的花格被罩、黑色的条纹枕头;白色的朴素床单、白色的朴素枕头、粉色的花格枕头······丹狩·吉安躺在最朴素的那张床上,毫不在意自己(和另外两人)的床上三件套被人混搭得不忍直视。
她在熟睡。
“腿上的伤口感染了,拿消炎药压几天就行,没什么事。”姬蔷盯着丹狩·吉安出神,好像在遥望远方的一抹云彩。
“看起来还是你伤的比较重。”她回过头来,脸上挂着戏谑。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肿脸、淤青、黑眼圈······活像个落魄而瘦削的怪物。
“行了。”我不想和她打趣。
可她却乐在其中:“老拉要带你四处走走,你还没有去过集会厅。”
“你不是已经带我整个走了一遍?你忘了?就在前天。”
“这可不一样。”姬蔷开始装模作样了,她动不动就这样,“我带你走是我带你走,老拉是老拉,我和他可不是一回事。”
“我不喜欢老拉。”想起自己被他毒打一顿,我就不由自主地排斥起那个满嘴脏话的中年男人。
“行了吧,他可是很喜欢你的。”
“喜欢我?”绝不可能,我的徒手搏斗虽然在学校拿过高分,但在这儿却排的上倒数。再说了,哪有人能毫不留情地暴打自己喜欢(这里指欣赏)的人呢?
“当然了。”姬蔷却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自我在教堂门口被“抓”以来,已经过去了三天,在此期间,【猎人所】成了我与丹狩·吉安暂时的家,不,暂时的居所。高高的屋顶和宽广的房间,成套的桌椅和排排书架,据老拉——【猎人所】的领头人,用这里的话来说,“头子”所言,这里曾是一所大学的图书馆。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图书馆空间宽广、构造简单,基础设施也一应俱全,最关键的是,这里鲜少生长外面所常见的古怪植物,换句话说,【猎人所】是全城罕见的未被植物侵袭的场所之一。地面人,也就是猎人们据扎在这里,以捕食辐射兽——腐兽而生,淡水则来自不远处的一面水潭,那里不仅供给水源,更是狩猎腐兽的绝佳场所。
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丹狩的房间,确切点说,是女猎人的房间,除姬蔷外,这里还有另一名女性,她叫鲍祭羟,我们从未见过面。
“她应该快好了吧。”临走时,我还有些担心。
姬蔷却对此尤为反感,对丹狩的担心挂念在她看来似乎是我懦弱的体现。
“这算个屁。”她说,举起手又想打我,但迎面而来的老拉让她收回手去。
“弗尔·埃克斯。”中年男人的语气里透着轻蔑,“你已经游手好闲三天了,刚从长廊里出来的净是些废物。”
这么说,这里还有长廊里的人?他们也像我和丹狩一样是被流放出来的?被垂家族,还是什么人?
“抱歉。”我说。
“够了,废话倒是不少。”老拉说,“我们不接纳废人,只需要有潜质的猎人,一旦发现你不行······”
他顿了顿:“立马滚蛋!”
如果姬蔷没有过分用力地瞪他,我想自己将会听到更难听的字眼。
“赶快开始训练他。”男人向外抻起脖子,似乎是有哪里不舒适,“让豹·垂来。”
“老拉,我也能行,要不我来训练······”
“老子他妈的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一遭毫不留情的口水喷溅。
说罢,他扭身走去。
我们看着老拉消失在通往二层的楼梯间,然后立马感到如释重负。
“这老混蛋。”姬蔷拍打起皮夹克,在长廊,学校不允许学生穿这种衣服,更不允许学生像这样说话。
你多大了?我突然想问,又连忙悬崖勒马。
“豹·垂是谁?”原本只是随口换出来的问题,却没想到会让我猛然惊觉:垂?
“就是那个,你见过的,满脸凶相的大个子,说起来······”
“他姓‘垂’?是垂家族的?”我难掩惊讶。
“是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怎么了?”
我看出姬蔷是认真的,她应该不会撒谎。(对,刚认识三天我就敢这么说)
“没什么。”我说,话语间却透着急迫,“你们对长廊很熟吗?这儿也有地下长廊的人吗?”
“说什么呢?”姬蔷满脸鄙夷,“除了长廊,哪儿还有人啊?”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们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地面上吗?”
空气沉默了,我们四目相对。
“你是被打傻了吗?”姬蔷不合时宜地开起了玩笑。
见我一脸认真,她不得已收起了脸上的戏谑。
又是几秒。
“喂。”她恍然大悟,“你参没参加竞技场?”
就在我还没想好怎么回应的时候,她又追问:
“你是不是你们区的冠军?”
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却感到一股恶寒,这是种熟悉的感觉,这是······恐惧。
“我不是。”我说。
姬蔷愣在原地,我也感到不明所以。
为什么要是我们区的冠军,我应该是吗?
她是吗,他们都是吗?
猎人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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