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的世界与希望的花束（中）

终结的世界与希望的花束（中）

一路的风景越发地荒凉起来，男人一边任由着少女拉着自己的手奔向前方，一边仔细地观察起道路的四方……

平整的废墟、被切得光滑无比的断面、完美无缺的圆形构筑的大坑中燃烧着似乎永不停息的黑色火苗……与不远处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相比，这里就像是瘟疫肆虐后的无人区，行走在道路中央的还有一些稀稀落落的行人，他们都对两旁的景象避之不及，甚至不愿扭头去看它们。

“‘灾厄的破坏’么？”男人注视着一座被不知名的力量呈45度角切开成一半的建筑，在心中默默地说道，“看上去的确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类能掌握的力量，即使是那些拥有‘超越者’的高等文明，也很难做到如此精准地破坏一样事物，所以我大概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类无法对付它们了。”

男人将视线重新转回到前方，身着修女服的少女此时在沉默着，像是憋足了气一样地闷头向前走……步伐也变得比之前也快上许多了……虽然从这个角度无法看到少女的眼神，但是男人也从少女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苦闷。

“……所以，我想要帮助所有遇到困难的人们，以艾克丽丝殿下的名义去救助他们，能看到冒险者先生振作起来，我非常的高兴呢！”少女灿烂的笑颜仿佛回荡在男人的耳边，男人又不自觉地开口道——

“按照这个世界的常识，我看上去应该穷困潦倒而且来历不明的家伙吧……可是你却这样毫无保留地救了我……”

连这样的我都要拯救，更何况小镇上那些被“灾厄”杀死的无辜的人们呢……像是眼睁睁地看着人们死去却毫无能力的圣人一样，此时的你想必一定也非常的难过吧。

“诶？”少女回过头来，苦闷的脸上很快又绽放出了坚定的神情，“那有什么不一样么？冒险者先生，如果艾克丽丝殿下还在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拯救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的……因为，生命是绝对不分高低贵贱的。”少女说完，认真地朝男人挥了挥拳头，“冒险者先生加油啊，您一定会找回自己的记忆的！”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鼓励我么……明明自己还在因为无法拯救大家而自责……

男人用力翘起自己的嘴角，虽然看上去像是在哭一样，但却是他竭尽全力能做出的最显眼的表情了。

“不要勉强自己比较好哟，世事无常，想拯救每一个人是绝对无法做到的……”男人回想起在宇宙中独自漂浮的一幕幕景象，广阔无垠的“囚笼”中暗流汹涌，几乎每一秒钟就有无数的星系像短暂的烟火般释放出一生中最亮的光芒，然后彻底化作尘埃……一路上见惯了类似的风景，让男人压根对死亡毫无任何的感受，但是在现在这么一副身体中却不同……

这副身体瘦小、沉重还无比的脆弱，时不时就会饥饿、头晕眼花和心跳加速，触碰硬物会被无情的阻碍、触碰热源会感到灼烧般的疼痛……光是控制这样一副身躯就让男人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难受，如果这具身躯被外力击垮的那一瞬间，一定会感受到无法想象的痛苦吧……

所以对祝先们来说，‘死亡’才是这么令人恐惧的事情么……

“可是……”男人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不知不觉间，眼前的少女已经在原地默默地流下了泪珠……

“可是……她明明可以拯救全部人的，明明可以拯救大家的啊！！”身着修女服的少女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眼泪从脸颊滑过，如同木偶身上的珠子一般掉落在了地上。一阵风吹过，两旁的废墟中又燃烧起了黑色的熊熊大火，男人这时才发现不少小镇居民的尸体正堆积在废墟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人敢上前为他们收尸，大家都对可怕的灾厄避之不及，久而久之，它们就成了背景板一样的物体，不会腐烂也不会消失，而是成为深深地印刻在这座美丽小镇上的伤疤，是所有人一生的梦魇。

“如果是艾克丽丝殿下的话……”流泪的少女喃喃道，“如果是她的会就一定会……”

“糟糕……扭曲程度已经超过30%了，这样下去会有崩坏的风险吧……”男人感觉自己的心跳又不自觉地加速了，甚至想紧紧地将眼前的少女抱在怀里……但是他不明白这具身体所蕴含的情感，他明白的只有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无论是肤浅的安慰还是微弱的鼓励，总比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的好……

如果这是一个高等数据化的世界，那么就一定会有可以供人操作的源代码……

男人闭上双眼，任由意识飞向星球的里侧，在光怪陆离的五彩空间中，回归本源的男人伸出了无数条触手将遍布于时空间的乱流“欧若拉”通过无数个连接世界的孔洞一一捕捉下来……这让他一瞬间就检索到了无数呈螺旋状的源代码，在千分之一毫秒的时间内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事物，同时也花费了同样短暂的时间将整个星球的历史都检索了一遍。

“人类会给战争中牺牲的人们送上白色的花朵……那就这样好了……”

在不过一秒的时间过后，男人睁开眼睛，道路两旁的黑色火苗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连尸体也随着黑火的退却而消失了……空气开始变得如同雨后一般湿润，一道彩虹悬挂在远处的天空，与夕阳下的橙色光辉互相交织，俨然一副清新自然的美丽图案。

而在少女的眼前、在一座平整的废墟中间，一朵白色的小花正在瓦砾间努力地绽放了开来……那朵花看上去娇嫩无比，五瓣小小的花瓣似乎一不留神就会被大风吹散，但是支撑着小花的茎干却不屈不挠地挺直着自己的身躯，一点小小的白色光辉就这样在黑色的废墟中释放了自己一生中最亮的光彩。

“啊……那是……”少女因为惊讶而停止了哭泣，她望向那点小小的白色，像是亲眼目睹了奇迹的祈祷者一样，男人看见少女的眼神在逐渐发亮。

“不会吧……灾厄席卷的土地上是不可能再有任何生机的……我……”少女想要走上前去，但很快被一位路过的行人阻止了。

“喂，你在干什么？！即使出现了这样异常的情况，被灾厄侵蚀的大地也是绝对不能碰触的啊，你想被如同‘沙漠黑焰’般永不熄灭的黑色火苗给烧成灰烬么？！”行人喝止道。

“没关系的……”身为落魄剑士的男人在此时毫不犹豫地走向了一旁的废墟，他蹲坐在白色的小花边，朝惊愕的少女与行人露出了无所畏惧的眼神。

“喂，现在可以过来了吧！”

“嗯！”少女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颜，她跑到落魄剑士的身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触摸着这朵白色的小花，少女此时的表情谨慎、不安却又异常兴奋，像一个刚刚踏入世界的孩童，雨后彩虹的光辉将少女清纯无垢的脸庞照耀得如同花朵般光彩动人……男人看着这样的少女，也不自觉地露出了许久未曾有过的高兴眼神。

“啊……是真的，我没有看错呢。”少女笑着说道，“灾厄已经消失了么……艾克丽丝殿下给予我们的奇迹真的会出现呢！”

不……那不是什么神的奇迹，只是为了让你重新绽放笑颜的我所给予的小小心意罢了……

男人在心里默默地想道，他抬起头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太阳就要从沙漠的边缘落下去了……如果这样的时间能够永远保留下去的话……

男人明白，那些“灾厄”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注定要毁灭这个星系的‘ARBITER’，这里不久之前一定有高等文明经过，他们留下的“尾迹”撕裂了构筑这个星系的物质平衡，直接影响到了这个脆弱的数据化星球的根部；它们会一点一点地侵袭着这里的一切，最后将整个星系都破坏殆尽……毁灭已然发生，而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只不过是这颗星球仅有的“记忆”罢了。

我不是无所不能的冒险者、也不是拯救这颗星球的七位英雄，我只不过是一个迷失在“囚笼”中的旅行者罢了，等待着我的只有那如同希望之花一般的遥远的“虚无”……

“冒险者先生……冒险者先生？”

耳畔传来了少女温和的声音，男人才立刻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他低下头，少女正在用忧虑的目光看着他。

“没事吧，冒险者先生……有没有感觉身体不舒服？”身着修女服的少女连忙问道。

“啊……没事的，我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这颗星球的归宿还有我的目标……”男人说完才惊觉自己好像暴露了什么……

“啊，真的么？”少女立刻露出了高兴的笑容，“记忆恢复了一些么，那真是太好啦！晚上的话就一起庆祝吧……我会做丰盛的饭菜哟，如果冒险者先生不在意的话……”少女说完，脸蛋又刷地变红，“那个……可以先在教会里住一段日子么，有时候我也会感到孤独什么的……啊，什么也没有！”少女说完便害羞地摇了摇头。

“诶，你不觉得我是一个奇怪的家伙么？”男人愣住了。

“毫无疑问是个超级奇怪的家伙呢，和我见过的所有冒险者都完全不同。”少女思索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不过……总感觉和您在一起总会有好事情发生，或许这就是艾克丽丝殿下所指引的命运呢。”

“……这是什么随机的判断能力啊……”这下子该换男人一脸懵逼了，“完全搞不清楚因果关系，不过既然你喜欢这样，我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就行了。”

“啊……那真是太好啦，冒险者先生也不要勉强自己哟。”少女说罢，开心地抱住了男人的脖子……

啊……好温暖的触感……呼吸开始急促、心跳也在逐渐地加快，但是却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暖流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男人此时从这副身躯中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就像沐浴在令人安心的群星光芒的包裹中，渐渐地能让人淡忘掉宇宙是个黑暗的大囚笼……

“这就是拥抱么……”

虽然有着许许多多的麻烦和痛苦，但如果也有着如此令人激动的触感的话……那么祖先们其实也拥有着所谓的幸福吧。

“啊……冒险者先生，我们……”少女说着说着，眼神突然变得涣散了起来，“我们……”

扑通一声，少女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男人惊讶地望向四周，路人们也一个接一个地瘫倒在了地上……每个人的身上都开始灼烧起了黑色的小火苗，它们吞噬着每个人的身体，梦魇般的咀嚼声伴随着可怕的黑火传遍了整个天空。

“等等！！”男人抱起倒在地上的修女服少女，少女此时的眼神已经变得如同黑洞般空无一物，黑色的火苗正疯狂地啃食着少女的四肢，男人挥起手掌想要拍打那些火苗，但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火苗的进攻……

“检测到有不知名力量对世界进行篡改……开始修正……”

机械般的声音在此时回荡在深远的天空中，男人看见整个天空正被黑暗一点点地覆盖住，无数的黑色火苗在空中化作了一道道白色的孔洞，从孔洞中伸出了无数白色的触手，它们如同锐利的刀刃般将空气切割成均匀的立方体，世界万物仿若静止，男人看见自己所处的空间也被切割成了整齐的方块，世界的界限如同玻璃幕墙般棱角分明，就像身处在满是蜉蝣的鱼缸之中……一道道黑色的裂痕在玻璃幕墙上展开，不受控制地侵袭着处于“界限”之中的每一个事物。

男人看向远处人来人往的街道，那里的一切事物也都静止了，如果世界的边缘如同鱼缸般被整齐地切断，那里的街道也会被均匀地分割成平整的碎片吧……

“这就是不远的未来，这颗星球行将终结的景象么？”男人沉默道，“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太过冷酷了……”男人说着，不自觉地抱紧了少女的身躯，少女的身体已经在此时变得冰凉无比，黑色的火苗已经将少女的四肢都吞噬殆尽，留下的只有一副被玩坏的玩偶般的残缺身躯……但此时这个瘦弱的剑士却一直这样牢牢地抱着她，怎么也不想放开，哪怕黑色的火苗已经爬上了自己的肩膀……

一旦这副躯体死去的话，自己就要从星球的记忆中脱出了吧……星球的记忆只能够被观测一次，再次回到这一天是绝对不可能了。

此时的男人明白，如果继续对这个星球的记忆进行干涉的话，只会引来更加灾难的后果，就像如今遭到修正的世界一样。但是出乎意料的，男人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燃烧着，一股驱散着理智的愤怒在驱使着他做出不同于寻常的事情，这样的感受正是他第一次所拥有的。

这副身体的肌细胞开始以男人自己的方式进行重组……连带着背后那把生锈的长剑也在未知的强作用力下即刻重构。

“给我去死吧！！”男人挥动起长剑斩断了面前的“界限”，嘭地一声！世界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趁白色的孔洞还未从天空中消失，男人毫不犹豫地跃入空中，手臂在空中化作无限的数量，每一只手都抓住了从孔洞中伸出的白色触手，然后一把将触手的本体——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孔洞中狠狠地拽了出来！每一只手都挥舞起锐利的长剑，一刀切开了黑影的腹部！无数黑色蝌蚪状物体如同爆浆一般从黑影中裂开，一道道黑影就这样如同炸裂的蜉蝣般消散在了天空。

等男人从空中落下的时候，少女的身躯已经彻底消失了，只有那朵白色的野花依旧在原地静静地绽放着、努力地挺直着腰杆，似乎想要对这个行将终结的世界释放出最后一点温柔……

真正的“灾厄”终于到来了……男人望向远处，铺天盖地的黑色蜉蝣正从远方席卷而来，如同远古洪荒中吞噬天地的大洪水一般翻滚着、咆哮着，遮蔽了沙漠大地、吞噬了远方的日落，连世界树的枝干也在剧烈的震动中不停地摇动，数不清的银色落叶纷纷飘散在了遍布着沙尘一般的空中……

灾厄此时正张开着血盆大口，广阔的大地就像纸片般被轻易掀开、数不清的沙丘消失在空中、然后在蜉蝣的吞噬中化作虚无……刺耳的怪叫声夹杂着令人颤栗的蠕动，仿若地狱的魔窟在向每一个渺小的人类招手……

嗖地一声！从魔窟中飞出的一只蛇身怪物张开了满是利齿的尖牙朝男人的方向猛地飞了过来……

男人想要再次挥舞长剑，剧烈的疼痛却让他瞬间跪倒在了地上……

“果然，这副身躯还是太过脆弱了么……”男人竭力控制着已经折断了无数根骨骼的少年剑士的身躯，点点的血花顺着少年剑士的脊柱流淌向四周……

就在他想要大声呼喊什么的时候，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里就交给我吧，无名的冒险者。”

那声语调无比的平稳，像是雨过天晴后的邻家小巷传来的，和往常一样迈着悠闲步伐的少年的呼声。

男人立刻转过头，映入眼眶的是一位身着帅气的纽扣制服，胸前挂满了徽章的青年剑士，他此刻正睁大着如同蓝宝石般的眼眸望着天空，剑士的背后挂着一把闪烁着无数星芒的黑色大剑，他毫不犹豫地朝飞来的蛇身怪物伸出手……

黑色的乌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踏破，如同利剑般的陨石从天而降！如同灭世的雷霆版即刻贯穿了蛇身怪物的脑袋……远远看上去就像是神罚的长枪轻而易举地刺穿了如同蚂蚁般渺小的猎物，蛇身怪物瞬间爆裂成一团血花消失在了空中。

“哈，许久没有用过‘剑刃之星’了，威力真的大不如以前了呢。”青年剑士略显遗憾地说道。

“哼，毕竟我们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摄政王殿下，这样简单的局面就不需要你来出手了吧，我一个人也能将那些废物解决掉！”站在青年剑士身后的金发骑士冷笑着说道。

“摄政王殿下？……难道你是……”回想起星球的历史，倒在地上的男人立刻喊道：“传说中的剑之英雄伊莱文？！”

“哎呀哎呀，这个名号也太羞耻了吧……叫我Saber就可以了。”青年剑士笑着朝男人挥了挥手，然后对身后的几位同伴说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走吧，一起去会会那个胆敢毁灭世界的‘庞然大物’！”

“啊……如果不是被突然唤醒的话，我们还真的要陪伴这个星球直到最终的时刻呢。”金发骑士身旁的刺客少年无奈地笑了，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肩膀上趴着的黑猫，黑猫也发出了一声淡淡的哀嚎，“大家努力守护的这个世界如果就这么毁灭了的话……”刺客少年说着，无奈的眼神立刻变得冷如冰霜，“我会让所有的肇事者都来给这个世界陪葬！”

“算我一个！”身着黑色大衣的银发射手也认真地睁大了散发着野性的绿色瞳孔，“谁都别想对塔米拉所爱的这个世界出手！！”

“一起走吧！！”

六道如同久远的传说般闪耀的光芒，就这样毫不犹豫地向着噩梦般席卷而来的黑色怒涛勇敢地出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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