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片段十 八岁祭礼～③

“诶诶诶？！”

最先发出惊讶的叫声的，居然不是作为当事人的凛；反而是在台下观瞻仪式的村民们惊叫出声。

“巫、巫女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吧？”

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稍微有些上岁数的老妪，她的神色看起来十分急迫，并连带有几分错愣，几分如同看到晚辈犯错一般的痛心疾首。

“巫女大人，您将八重凛也作为巫女候补人选，这点老身并没有什么意见；但是长幼有序，八重凛身为次女，资质觉醒应该放在八重樱的顺序之后才行。”

稍微平缓了一些因刚刚惊叫而有些紊乱的气息，老妪接着说：“况且……凛还是……”

老妪并没有说完，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忌子】。

【忌子】的诞生是有原因的。

因为人们相信，双胞胎是不合天道的生育方式；而其中的次子，则是会招来不祥的孩子。

招来不幸的孩子，就是【忌子】。

哪怕是巫女的血脉，但是【忌子】就是【忌子】，招惹灾祸就是他们的宿命。如果，让【忌子】成为八重村的巫女……假使连身为守护者的巫女都是不祥的存在，那安全感又何从谈起呢？

特别是在经常遇到干旱的八重村中，【不祥】更是令人心生忌惮。

所以在村民们看来，只要测试身为长女的八重樱的资质就够了；因为这样的话，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而剥夺掉八重凛的测试资格。成为不了巫女的话，那终究也只是村子里众多女孩子之中普通的一员而已。

——以后有什么坏事，也能直接推脱。

所有人的想法，在这一刻出奇的一致。

当然，八重葵既然敢这么提出，当然已经揣测到了村民们的心理活动。因为再怎么说，她好歹也担任了村子里这么多年的巫女啊。守护者不了解自己守护的人民们，那才是令人笑掉大牙的事情呢。

于是，她并没有辩解，因为她知道再怎么争辩也不可能说的过村子德高望重里的先达们。毕竟人生的阅历并不会局限在种田上面，能成为一乡之先达，至少在经验上再怎么也比不到而立之年的八重葵强。

所以，她只是一指。

如青葱的食指弹出，指的方向很显然。

——八重时臣。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注意到，神乐舞结束后那个男人依旧坐在乐琴旁边，他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威严与严肃，完全不复平日里的轻松与随和。

这件事……莫非神主大人也同意了？众人不禁如此揣测。如果神主也同意了巫女的提议，那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千代子婆婆，我知道您的想法，也完全理解您。但是呢，这件事，是我与神主大人共同决定的。”八重葵站在驳斥的立场上，却颇为得体，“如有不满，也随时欢迎诸位来找我们。”

“我们。”

她的语气铿锵有力。

“随时恭候！”

“……”

一番话轮着轰炸下来，顿时说得千代子哑口无言。可身为长者的她什么时候认过输？

不想轻易认输的她只得进行着身为八重村的长者最后的挣扎：“让次女首先进行巫女资质测试，这种事什么的，可是从来没有先例的……”

“啊，那样的话，先例什么的，就从我们这里开始吧。”

语气非常平淡，“开创先河”的决定下达，竟犹如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一般平常。

巫女大人并没有如他们预想中的那样气急败坏，亦或者是语气激烈得显得十分虚心。如果是的话就好了，因为那样他们就要理由据理力争反对她的决定了……但是那样的平静，反而令他们自己感到了慌乱，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了。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八重葵现在的居高临下，就是处于“彼竭我盈”的状态。

“妈妈……”

而小小只的凛跪坐在葵的身后，看着母亲独自一人面对全村人的场景，幼小的凛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因为不管怎么说，能站在她的身前，为她遮风挡雨，至少母亲还是爱她的吧？果然，除了姐姐，还有妈妈值得我去守护呢……

似乎是听到了凛的呼唤，八重葵回身一望，微微一笑，然后便再次回过身去。

“……既然巫女大人已经有了如此决议，那老身若是再谏言下去，未免有些胡搅蛮缠了。”

千代子婆婆只得长叹一声，最终摇了摇头，回身走到了人群之后。

葵微微颔首，表达了自己对长者的一分敬意；但随即，她便直接宣言道：

“最后一次询问，我将首先为八重凛进行巫女的资质检测，诸位可还有异议？”

有异议的不是刚刚才被你赶下来吗……

村民们不禁腹诽道——当然，没有人会傻到说出来就是了。

“我很开心大家能对我的决定表示赞同。同时我也希望，大家能像今天配合我一样，今后也配合新任的巫女。”

八重葵平举起手中的灵刀，语气骤然变得温和，“凛，来，到我的面前来。”

“……是，巫女大人。”

跪坐在地上的凛先是向八重葵鞠躬，然后才从地上起身。

“凛酱，要加油哦？”

身为姐姐的八重樱脸上带着的是真诚的笑意。女孩完全没有对自己的妹妹抢了自己的优先测试资格而有半分怨言。或许是因为在她那纯洁的心里面，所谓巫女的资格，完全没有与妹妹的友好来得可贵吧？

“……嗯，姐姐，我会尽力的。”

凛也向樱回了一个微笑。

只是那个笑容有些勉强。

此刻的凛，并没有半点所谓的喜意。刚刚因为母亲为她争辩带来的温暖却在此刻被所谓的“负罪感”冲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明的惶恐。

毕竟，一直以来，无论是她还是村里的大家们，可都是认为姐姐才是钦定的巫女人选啊……

现在这样的情况，不就是等于她抢了明明是属于姐姐的资格吗？

如果她没有资格还好说……如果那样可以成为巫女的资质的话……这样的她，实在是太差劲了吧！

走在接近母亲的青石板上，木屐与石板的敲击声就像打在她的心上一样。

她忽然前所未有地渴望着，自己没有半分成为巫女的资质。

那样的话，才能把属于姐姐的名额还回去吧……

凛走路的姿势亦步亦趋，明明是痛苦的纠结，在村民们看来，她却是在拖延着时间，享受母亲带来的胜利的喜悦。

真是不懂事的女孩子啊。

恶感顿时在这一刻愈发深厚。

但台上的凛是无论如何也感受不到这份恶意的。

“凛，把手举起来。”

她茫然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母亲。印花祥鹤巫女服衬托着葵依然宛如青春少女。

再“遥远”的路途也终究有其尽头，更何况是这短短的不到几步路呢？

短时间的纠结并未带来问题的结果，八重凛的神色反而更加恍惚，只是下意识地听从母亲的指令。

“稍微忍一下，接下来可能会有些痛哦？”

嗯……？痛吗？

并未来得及反应。刹那间，恍惚状态的凛被来自指尖的刺痛感惊醒，她下意识地抬头，却看到自己的母亲面露惊喜之色，如果不是场合限制，凛甚至怀疑她会高兴得跳起来吧。

然后，凛的视线便顺着母亲的视线，转到了她手中的樱色利刃上。

一眼便能辨认出，那就是割伤她手指的罪魁祸首。

剑身上光华流转，毫无血腥痕迹，其光彩竟不逊色于昨天葵拿着它与土蜘蛛战斗时的风采。

莹莹的光芒，却带给了八重凛前所未有的亲近感觉；而同时，她也感觉，自己的体内，似乎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

紧接着，八重葵的声音响起，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保持沉稳，可其中的兴奋劲，任谁都能听出来吧：

“八重凛，灵刀共鸣反应成功！觉醒灵力等级……黎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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