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过了两个月,期间多是小打小闹,两家并未如之前那般大战一场。长羽宫对内宣扬卫商门投鼠忌器,对长羽宫已怕到骨子里,卫商门则是宣称已方积蓄实力,等待时机成熟。
“两家历来纷争不断,这点不过是小分歧而已。”
陈亦坐在亭子里,跟一旁的苏纤然聊起此事。
“那天大战一场,我是第一次见那举宗相战的场面,当时有些胆颤,回想起来,又有些热血。”
苏纤然清闲的点着茶,流露出难得的优雅,转眼自秋入冬,桂花快落尽了,她扫了眼注定枯死在地的桂花瓣,地上铺了薄薄一层,化土前仍是金碎好看。
天冷了,素来喜打扮的她披了件貂裘。
“觉得以前几百年白活了?”
“差不多,但说不出朝闻道,夕可死这种话。”
陈亦抬指轻弄起她的发髻,道:
“之后两家肯定再战一场,陛下什么都准备好了,到时候别太紧张。”
“见过一次,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苏纤然不轻不重的反问一句?
陈亦打趣道:
“乡巴佬进城,进几次都紧张。”
苏纤然一反常态的不去理会他的调侃,点好茶后,换了话题道:
“两家大战,哪一方弟子们大获全胜,几千件法宝砸向对方的金丹渡劫,就算真武下凡,也是难逃一死。”
“是啊,所以两家才会操练弟子,而不是两家高手傻傻的约剑哪一座名山大岳,你一剑西来,我一剑东去,确实是仙风道骨,君子侠气,但摆在台面上的利益,谁还管这个。春秋无义战,表面上的礼义廉耻可成宣战的借口,亦可为凝聚人心的手段,据说春秋之前,两军交战,一逃跑过五十步敌方就不许再追,这也是’五十步笑百步’这俗话的由来,说的是一个逃跑了五十步的人嘲笑逃跑了百步的人。”
陈亦一下子说得多,苏纤然静静听完,消化片刻,道:
“苏衿跟我说阿雪狠毒……这事你别说出去,我一直旁观,也有些觉得阿雪拿掌门的死去泼脏水给卫商门,此后又拿掌门的死做文章,确实有点反感,不过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也只是有点罢了。”
“这世道嘛,从大去看,总觉十分清澈如水,人人讲礼义廉耻,人多,情绪反而单纯,比如这次长羽宫与卫商门大战,从大来看,长羽宫不是满门悲愤?不然哪来的缟素杀敌。可从小去看,每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比如陛下,悲愤只会占她心里极小部分,更多是想吃下卫商门的贪婪,比如大长老,北月仙子的死你不能说他不悲愤,但他的心里或许亦在盼望北月仙子尽早死去,自己尽早掌权。”
陈亦的话落在美妇耳里,但她不将这些放在心里,顶多过一过就是了。
陈亦说得有点口干,举杯喝了口茶。
他上下打量了苏纤然一番,轻轻道:
“今天穿的挺好看的。”
“是吗?”
“嗯,衣服厚实嘛,”
他伸手拉了拉苏纤然的貂裘,道:
“厚实一点,感觉更加婉约了。”
苏纤然拍开他拉住貂裘的手,怕他不小心弄坏上面的皮毛,
“不是该说…雍华吗?”
“差不多吧,反正好看。”
他又补上一句,
“真的。”
苏纤然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抬头看向桂花,洛杉雪没有施法维持花开的习惯,花快落尽了,过不了多久,又是下雪时节。
“这貂裘出自北洲天山的雪貂,珍奇得很,大概一米长的貂皮要一万极品灵石,”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长度,转头瞧见陈亦张嘴有些惊诧模样,笑道:
“制我身上这貂裘的还是北洲一等一的衣匠,规矩是一年只制十件衣服,这貂裘只能用有价无市来形容。”
“这样吗……败家。”
“呵,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说罢,她转头看向桂花。
自她来这的几天后开始,就常会看这桂花,她忘不了他和洛杉雪在桂花下喝酒的那天。
苏纤然望了眼内屋,恰好洛杉雪推门而出,跟在后头的是她侄女苏衿。
陈亦这时转头道:
“商讨好了?”
“自然好了。”
洛杉雪答道。
她走到亭子里坐下,苏纤然递过去一碗刚点好的茶汤,纤手轻颤,刚才还在她背后嚼舌头,这时不免紧张了,洛杉雪似是没察觉,接过茶汤,樱润的小嘴吹茶,稍凉一些便喝下一口。
美妇身旁的陈亦注意到这点细节,微微笑了,他倒没什么紧张,被听到也无妨,洛杉雪不是那种没容人之心的人,就算当她面数落她,最多小气在心里,不形于色。
苏衿跟在龙袍女子身后落座,没打招呼的捧起一碗茶汤,斜眼在陈亦和苏纤然身上来回扫了扫。
洛杉雪这时主动交代道:
“新的飞信来了,又排除了两处阵眼,卫商门主阵眼在剩余六处。”
话音刚落,她从坤袋里取出地图,陈亦接过地图,定睛一看,上面如洛杉雪所说,朱笔标记的阵眼只剩六处,分散较散,东北两处,西南一处,西北一处,正东两处。
陈亦低头思索一会,道:
“按主管谍报的六长老说,这几天来,卫商门陆陆续续迎来近四百人补员,而我方新增不过一百五十人,再过不了多久,卫商门应会再次大军压境。”
“卫商门补员越多,天魔宗送往前线的谍子就越多,现在已有五十多人,到时候可以营造一个哗变的局面。”
赤眸女子如此交代道,天魔宗在各大门派都布有谍子,且大部分归她管辖,自三圣女燕子从卫商门叛离后,她留在卫商门的那部分,也交由苏衿管辖了。
“怎么营造?”
苏纤然有些好奇的问道,她并不精于这些事,活在阳间的几百年没遇上过多少这样的事,死后在阴曹地府呆的一百多年虽然是几座城池的城主,但位处偏远,又尽是小城,无人觊觎。她也乐得当甩手掌柜,把事全推给下属做,只要每年供足她应得的赋税即可,过的清闲自在,也因此养出了点茶这类雅趣,虽有时间,不过女红、园艺一类天生不喜,倒没养出这些女子技艺。
苏衿刚想开口,却被女帝示意由她去说,洛杉雪喝下半碗茶,道:
“卫商门布下聚灵大阵,如果长羽宫不破,他们将占更大的人数优势,半年后,总人数将超长羽宫一千人,前线压力将会极大,所以长羽宫高层一致认为该破,当卫商门主动发难那天,义从营将暗中前往阵眼。”
苏纤然螓首微点,认真听着。
洛杉雪莞尔道:
“但长羽宫高层极有可能混入卫商门的谍子,会将此事通报给卫商门,而几个月来的人员调动,也将不少谍子调到离阵眼不远的军帐,王夫人如此安排,很可能是故意让谍子排除伪阵眼,同时也为引义从营袭击。”
“王夫人会设下埋伏?”
苏纤然不傻,当即想到这点。
“嗯,朕也担心这点,所以……”
女帝向陈亦勾了勾手,陈亦递去地图,她在杉木桌上铺开,青葱般细嫩的手指按在靠近阵眼的军帐处,道:
“为了引义从营,王夫人故意将谍子安在这些军帐内,其中也有不少是天魔宗的,所以在那天,谍子们会在军帐里准备好易燃物件,”
女帝放下茶杯,冷笑道:
“她想为义从营送行千里,朕就还她一计……”
火烧连营。
南洲冬天来得晚,此时刚入冬不久,仍没有下雪的迹象,天气秋气积重,很是干燥,秋风也久留未退。
风可助火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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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月起,长羽宫迎来深夜,众星拱月的景象悬挂天幕。
夜半,掌门宅院前,来了一位让长羽宫新掌门意想不到的客人。
洛杉雪翻身下床,抚摸了下仍在身旁酣睡的陈亦的额头,看了看体贴着他的苏纤然,心情有些复杂。她披上龙袍,戴上面具,走出内屋与那不速之客一会。
不用她推开宅院的门迎接,那人已翻墙入院。
那是一个容貌平平的少女,睃利的眼睛打量四周,最后锁定在龙袍女子身上。
“不知三圣女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入人家门的方法挺别致的。”
洛杉雪缓缓向她走去,如此说道。
燕子从衣衫里掏出一封信,不知出于事情急迫,还是对女帝的话毫不在意,她简便道:
“这是天魔宗圣主与大圣女一同交给你的信,信上无毒,有也没法对金丹起效,你尽管查阅。”
龙袍女子没着急接信,而是问道:
“为什么由你交给朕,而不是苏衿?”
燕子面无表情的交代道:
“大圣女说过你会这样问,她说你看过就明白了。”
说完后,她扔下信,立即转身翻墙离开。
洛杉雪并未阻止她离去,以灵力远程拆开信件,使其漂浮于空,读罢她勾起一抹冷笑,
“原来如此,天魔宗的谋划竟是这个,荒唐呀。”
荒唐,但又在情理之中。
信上所说的,她没理由拒绝。
此日长商城,三方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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