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终结的神光

56.终结的神光

再一次从那个熟悉的怀抱中醒来。

仿佛有雨滴从空中落下，一点点地浸湿了少年单薄的外衣。

诧异地睁开双目，艾兰看见了那双蓄满了泪水的蓝色双眼。

“艾尔莉亚……？”

“笨，笨蛋……”

艾尔莉亚此时哭得更加伤心了，但抱住少年的双臂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紧。

“明明最不想让你受到伤害，结果还是……

对不起，呜，对不起……”

少女的泪水像溃堤的湖泊一般不停地滴下来。

看到少女此刻难过的面容，艾兰只是微微伸出手，轻轻地擦拭着她的脸颊，然后用温和的语气对少女说道：

“艾尔莉亚，我们明明早已有过约定，一起从这里走出去，一起去追寻美好的未来；如果失去了你，那独自一人的我就没有了继续前进的勇气；

这个世界是如此残酷、如此变幻无常，无数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幸福悄悄溜走而无能为力。

正因为如此，你给予我的感情才如此珍贵，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

艾兰说罢，轻轻地握住了艾尔莉亚的手。

可就在这个时候，空气仿佛微微震颤了一下……艾尔莉亚睁大了冰蓝色的瞳孔，一道奇妙的光突然从穹顶之上射入了她的眼眸。

“怎么会……”艾尔莉亚温热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我……”

……

“哎呀哎呀，还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呐。”

黑夜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了整个大厅。

浩瀚的星光穿过玻璃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三人头顶。

圆桌间燃烧的黑火、悬浮于大殿之上的圣枪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神官长娇小的身影依旧悬浮在王座的上空，微笑着俯瞰着脚下的一切；一只闪闪发亮的圆球在她的手中翻滚着，不一会儿就将漂浮在空中的零散混沌吸收得一干二净。

“哎呀，魔力看来还绰绰有余呢。”娇小的神官长轻轻挥手，数百道圣枪悬浮在了她的身后，将宽广的圣殿眨眼间又化作了可怕的牢笼。

“神官长！！”

艾兰忍住全身的酸痛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怒火地看向漂浮在空中满脸笑容的双马尾少女。

“阿拉，真不愧是战场的不败勇者，我果然没有看走眼呢。”双马尾少女将白嫩的手掌支撑住下巴，脸颊红红地笑道：“即使是那么绝望的处境都没有让你的‘意识体’崩溃，真是的，明明只要乖乖听我的话就好。”

少女说完，又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鼓起脸颊。

“就那么不愿意接纳我的理想么？你们这些放肆的小狗。”

“你的统治已经结束了，老东西。”

站起身来的白发少年将手中的紫色长刀握紧，冷笑着对神官长说道：

“不打败你，我是不会走出去的！趁早断了你那颗卑劣的心吧，什么为了‘全人类考虑’，至始至终，你考虑的都只有你自己吧，以他人的痛苦为乐，这样的家伙还是早点去世吧！”

说罢，艾兰便径直地向神官长冲了过去。

神官长也冷笑了一声，闪耀的神光破窗而入，将圆球即刻又化作了弓身。

刷地一声！悬浮在神官长身后数百道圣枪仿佛神弓投下的影子，纷纷变幻成了闪耀着粉色光辉的箭芒。

磅礴的神光连成一片死亡的海洋，这是比以往还更要令人绝望的压倒性的力量。

“艾兰！！”

就在艾兰即将冲入弓矢范围的那一刻，飞奔而来的艾尔莉亚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胳膊。

“不要……求你了！”

“诶？”

察觉到少女的双手冰凉无比，艾兰惊愕地转过身——

此刻的艾尔莉亚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气，红肿的眼眶、满是泪水的双眼搭配凌乱的黑发，经常散发着红晕的脸颊也在此刻苍白无比……就像一首忧郁的诗歌默默地回荡在少年的心底。

“哦，终于要对心上人坦露自己隐藏已久的秘密了么，可爱的小**哟。”神官长充满嘲讽的语气回荡在大殿之上。

“不是的！！我……”

艾尔莉亚松开紧拉住艾兰的手臂，飞快地后退了几步，然后闭上眼难过地垂下了头。此刻的少女像是站在一场暴雨中，浑身上下都被淋透，无助得几乎要跪倒在地。

“哦，曾经高傲得不可一世的皇女殿下也会摆出这副懦弱的表情么？”拉罗特丽雅笑道。

“给我闭嘴！！”艾兰转过头朝神官长怒斥道。

“艾尔莉亚，这究竟是……”

艾兰向着面前的少女走了几步，但少女却像是逃避一般无助地后退了几步。

“哈哈哈哈。”拉罗特丽雅愉悦的笑容再一次回荡在大殿之上。

“那家伙啊，就是杀害你叔叔的罪魁祸首啊！！”神官长喊道。

……

咚地一声！艾兰感觉自己的心跳震颤了一下，他转过头再一次望向那个漂浮在空中的小女孩，看着她那张率直而又充满光辉的稚嫩脸蛋上，此刻已写满了嘲讽般的笑意。

白发少年情不自禁地怒斥道：

“你在说什么鬼话！！这怎么可能？！”

“艾兰……”艾尔莉亚的眸子在此刻无比灰暗，“是我干的，是我将洛兰王国的派遣骑士——莱法·古伊诺亲手杀死的。”

孤身一人伫立在暴雨之中的少女将手中的大剑抬起，两眼无神地说道：“不怪任何人，只因为得到这份力量的同时，与生俱来的诅咒也将伴随着我的一生……

那个骑士早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守护在我的身边，教会了我许多一生都无法遇见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我才爱上了他，可是以我特殊的身份，再加上两国之间愈来愈深的矛盾，我们是注定无法结合在一起的；

所以，在4年前圣国的烟火祭典上，是我亲手用这把剑将你的叔叔杀掉的。”

脑海里似乎又浮现出了那片白色的花海，那个用厚实的手牵着自己的男人，将紫色的宝石项坠紧紧地放在自己的手里。

他的笑容是那么的温和、那么的充满光辉，正如同这贫瘠之地绽放的花朵一般。

大概也因为如此，在沙漠之中绽放的奇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温室中的娇嫩花朵共存的。

身为一国的代表，注定只能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战，这就是如此残酷的现实。

……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暗淡的星光悄悄地倾洒在圆桌之上，白发少年默默低下头，黝黑的阴影将他的整张脸都遮蔽了起来。

“是这样的啊。”艾兰喃喃道，“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

看着此刻神情呆滞的少年，神官长冷笑着追问道：

“阿拉，你不是一直想为自己的叔叔报仇么？怎么，都到了这里才反悔了么？”神官长顿了顿，又笑着说道：“你的叔叔作为洛兰王国第一骑士，可是以国家荣誉为优先的哟~他之所以冒着必死的危险去刺杀圣国皇女，正是因为要守护王国的子民，不然的话，一个从小就觉醒‘黑蔷薇之力’的可怕敌人，长大了之后可是随时都能轻而易举地灭掉王国的呢。

“而作为继承了他血脉与意志的你，难道就这样对敌国的公主尊卑屈膝了么？”

“你这家伙……”艾兰将拳头死死握住，整个身子开始微微颤抖，“给我闭嘴！”

“哎呀哎呀，发那么大的火气干嘛。”神官长摆了摆手笑道，“我现在只想要你加入我，我们一起进化成新人类，掌握更强大的力量；到了那个时候，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弱者、也不再有战争，你就能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了。

等我们一起抵达那真正的“乐园”，就能享受那永无止境、取之不竭的力量与幸福。这难道不好么？”

“所以，快去杀掉艾尔莉亚，然后迎接我们崭新而又美好的开始吧。”

双马尾少女举起幼小的双臂，兴高采烈地说道。

艾兰僵硬地转过身，握住手中的匕首，朝失落的艾尔莉亚慢慢地走了过去。

艾尔莉亚放下手中的大剑，擦了擦满是泪水的眼角，最后朝不停逼近的白发少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艾兰，谢谢你。”少女幸福地说着，如同拥抱天空一般平静地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我已经欠了艾兰太多太多了……就让一切都结束吧……回到那本应该抵达的地方。

等到两人的身体接近的那一时刻，少女几乎能感觉到近在咫尺的死亡——

扑通！匕首摔落在地，艾兰再一次抱紧了少女柔软却又绷紧了的身体。

“诶？！”艾尔莉亚猝不及防地睁大了水蓝色的眼眸。

“艾尔莉亚大人。”

艾兰在少女的耳畔说道：“请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

嗖地一声，少年的右眼闪动起耀眼的蓝光。

艾尔莉亚愣愣地看着那个温柔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怀抱之中，紧接着便义无反顾地冲向压倒般强大的神官长。

“艾兰！！”艾尔莉亚发出了痛彻心扉的喊声。

“给我去死吧啊啊啊！！”

紫色的长刀即刻出鞘，将全身化作闪电的少年宛如一道出弦的利箭般、带着绝对不容回头的力量，眨眼间冲入了神弓的领域！

“该死，你这不听话的小狗！！”神官长怒火中烧地喊道。

空气中的雷暴仿佛万吨巨锤般眨眼间遮蔽了天空，扭曲的电流在空中划出长龙般的影子疯狂地扑向了直冲向神官长的少年。

“嘭！！”

刀芒四溢。

“啪！！”

雷龙吞风。

“轰隆！！”

闪电中长刀如雄鹰之怒，一道道紫色剑芒斩劈雷电，宛如炮弹般发出巨大的吼声！！巨大的冲击波将穹顶的玻璃震碎，成片的圣枪像是被齐刷刷削断一样，带着支离破碎的铁屑飞向四面八方。

此刻的少年将全身燃烧着，闪烁着光芒的异色瞳孔也如同烈焰般划出飞鸟的痕迹。磅礴的魔兽能量再次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从少年的血管中迸发而出，然后便源源不断地在空中化作燃烧的烈风，带着一往无前的力量冲向那最后的目标！

“齐射·神圣之弓！！”

神官长睁大眼睛，圆形的波纹在少女的左眼即刻扩散，带着如同灿烂星云般的粉色光芒——

整个大厅一瞬间被绚烂的神光填充，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白色羽箭将目标牢牢地锁定在少年的全身各处。

嗖！！

万箭齐发！天空一时间几乎被编制成了密不透风的大网，成片的白色羽箭就像大洋上卷起的暴风般将天空置换，让扭曲的闪电与咆哮的海水都置身其中！

黑色的火苗在一瞬间被清扫而空，巨大的圆桌也被飞矢划过的气浪掀飞到了空中。

“神官长！！”

艾兰怒吼着，挥出燃烧着岩浆的剑风在风暴中开辟出一条条前进的道路，如同深海的猛兽般穿越混沌的风暴疾行在漆黑一片的海水之中。

嘭！啪！！

从风暴中伸出的巨魔之手，挥舞着体积变大了数十倍的巨形长刀，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将圆桌击碎，连带着遍布在空中的白色长弓也被一刀刀击碎成了四散飞落的白色火苗。

滚烫的烈焰熔化了艾兰的肌肤，让深红色的肌肉暴露、膨胀，将全身都化作从深渊中爬出的熔岩巨魔，手持流淌着烈焰的紫色长刀疯狂地扑向了天空的圣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拉罗特丽雅在风暴的上空狂笑着，神光在瞬间化作喷涌的激流缠绕在幼女的身后，化作了六道巨大的洁白羽翼；嘹亮的圣歌在夜晚的大殿中响起，宛如天使的合奏般顷刻间洒满了整个空中庭园。

“来吧，就让本殿见识一下新人类那至强的力量吧！！”

拉罗特丽雅拔出闪光的圣剑高声诵念道。

在此起彼伏的神圣浪涛中、在烈焰与风暴的交杂间，嘶吼着挥舞烈刃的熔岩巨魔与狂笑着俯瞰大地的六翼大天使激烈地对拼在一起，掀起让整座高塔都剧烈震动的巨大气浪！！

“绝界的神光，制裁一切吧！！”

伴随着六翼天使嘹亮的呼唤，闪光的圣剑化作无数银白色的流星，带着净化一切的力量朝艾兰倾泄了下来！那是足以将任何事物切断的，终结一切的神之力量！

轰！！！

五朵巨大蘑菇云从圣殿中升腾开来！将整个星空湮没在光与火焰交织的浩瀚气浪中！

“艾兰！！”

想要挣扎着从地上站起的艾尔莉亚再也控制不住平衡，整个身子被吹飞到支撑神殿的柱子上，差点就将柱子撞断在了地上。

一道鲜血从额头上流下、黑色的火焰在艾尔莉亚的背后熊熊燃烧，艾尔莉亚用无神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大战，不知不觉间，细碎的绿色萤光开始环绕在她的四周……

渐渐地、渐渐地，有什么事物正随着萤光的环绕而慢慢消失掉……

“啊，原来是这样啊……”艾尔莉亚神情恍惚地看着眼前的萤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嘴角却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艾兰……”她将虚弱的手伸向前方，用无力的嘴角轻轻地呼唤道。

……

时间仅仅过去了数秒，可战争却已然像持续了数年一般。

残破的墙壁、倒塌的柱子、散落了一地的碎裂玻璃窗，弥散的烟尘布满了整个天空。

化身六翼大天使的神官长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他的身躯已然支离破碎，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在过度膨胀的身躯中，被浓烟与圣光烧灼得千疮百孔；蓝金交织的瞳孔已然熄灭，此刻留下的只有象征着零星之火的嫩绿色眼眸。

艾兰艰难地低下头，绿色的眸子开始微微颤抖——圣剑已经贯穿了少年的肚子，神圣的烈焰连带着他的内脏也一并掏空，已经不可能再反抗了。

“啊，看来是我输了啊，老东西。”

艾兰脸色惨白地说道。

“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

拉罗特丽雅用遗憾的目光注视着少年那如同新叶一般灿烂的瞳孔，这道明亮的双眼在不久之后就会彻底熄灭掉，连同坚持到现在的绝不屈服的少年本身。

“你是我眼中最理想的‘新人类’，明明可以成为夏当，却偏偏要成为毒蛇么？”神官长将脸凑近，如同垂暮的贤者般叹息了一声：“这副冷淡又帅气的面庞不能留给世人，简直太让人遗憾了。”

“你赢了，所以……可以放过艾尔莉亚了吧。”

少年发白的嘴唇无力地颤动着，但眼神却像绿色的湖泊一般平静没有波澜。

像是根本无视神官长的话语一样，此刻的少年只是淡淡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不，还没有结束呢。”

出乎少年意料，此时的神官长只是用充满诱惑的语气说道：

“趁现在你还有最后一口气，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真相吧——

关于艾尔莉亚，也关于你自己——”

“等……等等！”

察觉到不妙的艾兰突然开始全身颤抖起来。

理智告诉他，有些事情一旦说出，那么就再也……

再也无法挽回了……

像是没有注意到少年痛苦的表情，拉罗特丽雅开心地笑着，将一切都全盘托出：

“实际上啊，你在之前的幻境中所看见的那些关于艾尔莉亚的记忆都是真的哟。

无论是独自一人在狭小的屋子里一遍遍地写着日记，还是在孤身一人的庭园里静静地等待天亮……真实的她就是这样孤独一人、背负着仇恨与悲伤，倔强而又绝望地一步步走到顶层的。”

“什么？”艾兰不敢相信地喃喃道，“难……难道说？！”

“没错，你还记得你刚来到这座塔里是‘光之女神历’的多少年么？”双马尾少女再次露出了循循善诱的微笑。

“那是……”

脑子里回想起和伙伴们一起守护小镇的时光，面对着数以万计的强敌，独守着象征不败的“日落堡垒”，一次次奇迹般地打退了圣国的进攻。

但是，这样的时光无法持续下去，如果不消灭发动战争的头领，甚至于解决两国之间的根本矛盾，眼下的秩序迟早有一天会崩溃的吧。

直到那一天，女神历691年。圣国开始了百年一度的“迎神祭典”。

王国的商队到访小镇，白发少年握紧了妹妹的小手，义无反顾地再次踏上了寻找真相的旅途。

旅途万分坎坷，遭遇强敌、躲避士兵的进攻、在沙尘暴中与妹妹分离，好在最后，奇迹般重聚在一起的兄妹终于来到了旅途的目的地，结果却被士兵强行分离带入了塔中。

这个时候的他们才明白，这座高塔不只用作祭典，更是一座建立在天空的“死亡牢狱”，陷入牢狱中的他们除了通过相互厮杀到达顶层外别无任何逃脱的方法。

带着寻找妹妹与追求真相的渴望，少年不惜一切代价前往上层，最后在中途受了严重的创伤，几乎要死在高塔的中央……

“难道说……”艾兰感觉自己的心脏再次震颤了一下，“我……”

“没错哟，艾兰，现在是‘光之女神历’694年，百年一度的‘迎神祭典’早就已经过去了。”双马尾少女扑哧一下笑了，“不然这里怎么会一副破败的景象呢？

“要知道，无知的你在这座塔里……”双马尾少女顿了顿，突然高声呼喊道：

“可是沉睡了【3年之久】啊，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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