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过往与未来

46.过往与未来

两人久久地站在充满神圣与肃穆的众神之殿中，彼此牢牢地牵着手，仿佛约定好了一样微笑着仰起头，沐浴在众神的祝福之中。

“呐，艾兰。”在细碎而又微弱的光芒之下，艾尔莉亚轻声问道：“你的记忆，现在恢复得好些了么？”

“嗯，除了个别模糊的细节外，大体都能回想起来了。”艾兰点了点头。

“那……艾兰是怎么来到这座塔里的呢？”

一瞬间，被艾尔莉亚的话语激活了大脑的白发少年猛然睁大了眼睛——战乱的村庄、贫瘠的荒原、与妹妹的别离以及初入塔中时的一幕幕倒影……都如同水花般涌入了心底。

“啊，不用仔细回想也没关系的。”艾尔莉亚担心地擦了擦艾兰额头上的汗滴，“不要勉强自己。”

“不……”沉思了几秒后，艾兰便开口说道：“我必须给过去一个交待，无论是对于艾尔莉亚大人、还是我自己。”

如果不能想起最初的目的，今后的战斗无论多么坚定也总会对自己产生怀疑吧？所以，必须要强迫自己回想起来，只有那样……才能真正坦率地接受皇女殿下的感情。

“最初，大概是在六个月前的时候。”艾兰回想起那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布满了璀璨群星的夜晚，但一直肩负着各种暗杀任务的白发少年却只能如同往常那样徘徊在隐秘的黑暗；少年偶尔仰起头，能从污秽而又狭窄的街道一角偶然看见夜空的一角，那道明亮映入少年的眼眸，最后却只能逐渐消散。

从地下接头人那散发着霉味的“牢笼”中走出时，少年的心情便一直无法沉重。

“前往斯塔亚圣国执行任务的叔叔早在4年前就已经……死掉了……”少年不敢相信地喃喃道，他划亮一根火柴，将皱皱巴巴的文件放在眼前又仔细地核实了一遍。

女神历581年4月21日

岚·古伊诺

罪名：叛国罪

目前下落：被圣国秘密处决，尸体已被神官们用‘圣火’烧却成了灰烬。

……

少年握住纸张的手在不住地颤抖，“在叔叔消失的四年间，圣国一直对外伪造成叔叔被派遣边境执行极密任务的假象，没想到竟然……”

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划过，少年将文件狠狠地捏成一团然后用火烧掉。

当火苗熄灭的那一刻，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眼中比火焰还要汹涌的青色光亮。

寂静的夜晚包容着充斥着腐败气味的街道，走在泥泞道路上的艾兰握紧拳头走向了布满了星光的远方。

……

“四年前我从地下情报组织得到了真相，为了调查叔叔的死讯，我便放弃了从小一直生活着的、洛兰王国都城的据点，和妹妹伊拉一起踏上了前往圣国的旅程。”艾兰叹了口气说道。

“原来是这样……4年前……”艾尔莉亚思索了一会儿，渐渐有些紧张地握紧了少年的手掌。

艾兰的叔叔，该不会是……不，肯定不会的……艾兰只是一介庶民而已，我肯定是想多了。

艾尔莉亚甩了甩脑袋，把那些无畏的担忧抛在脑后，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的叔叔为什么会被圣国定罪呢？”

“很遗憾，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楚。”艾兰无奈地叹了口气，“实际上，我连叔叔那家伙的真实身份都没能搞明白，只知道他要跟随一群神官前往邻国参加一个盛大的仪式，结果就再也没能回来。

一定是那场关于“烟火”的盛大祭典……

每当回想起那惨痛的一幕，艾尔莉亚就感觉自己的胸口像被火焰灼烧的裂谷，就连呼吸也变得充满了疼痛。

她神情暗淡地低下了头，心想道：艾兰的叔叔应该是洛兰王国护送队的一员、或者是古伊诺家族的一位侍从，负责跟随并照料那位骑士、与仪仗队一同前往圣国……

当那个骑士刺杀皇女未遂并被黑色大剑贯穿之后，跟随骑士的洛兰王国派遣成员也一个都不剩的被神官们处决了；艾兰的叔叔也一定包含在其中吧。

艾尔莉亚露出着些许寂寞的眼神思索道。

“本想快些抵达圣国，但结果在边境就遭遇了一连串的麻烦。”艾兰无奈地说道：“在叔叔消失的四年间，洛兰王国与斯塔亚圣国之间就在连续不断地产生一些小小的摩擦与冲突，据说是因为作为王国第一骑士和驻圣国大使的重要人物在圣国消失不见了，双方从口角、到小打小闹，终于逐渐演变成了大规模的制裁与战争。

前往边境的我们遭到了士兵的重重审核，还与其他佣兵一道被王国强制收容在位于一座险要之地的村庄之中。好在村庄里的大家也曾是我们执行任务时经常光顾的熟人，彼此之间都有许多照顾；

在随后到来的几个月中，圣国的士兵源源不断地进攻村落，为了守护住大家，我召集了来自王国各地的佣兵同伴、共同打退了无数次来袭的士兵，但因为粮草不足的缘故也逐渐落入下风……

就在这时，一位自称是洛兰王国富商的金发青年出现了，他带领着一帮强大的团队、要去圣国的疆域内寻找传说中可以实现愿望的‘精灵之泉’，完成后会给予极其丰厚的报酬；我和伊拉都觉得机会来了，就果断通过了苛刻的考核加入了他们。”

“原来如此。”艾尔莉亚点了点头，“与你初见之时，那个浑身充斥着熔岩想要杀掉你的金发王子，就是那个曾带领你们前往这里的富商吧？”

“是的。”艾兰不自觉地握住了拳头，“那个混蛋带我们穿行在满是魔兽的恶劣环境中，不但随意抛弃迷失在沙漠中的队友；还全然不顾饥渴的伙伴、想要一人独占所有的水与干粮；甚至还为了自保不惜一切代价将相对羸弱的成员无情地丢入魔兽的口中……”

“竟然是这样……”艾尔莉亚惊呆了，“听那个家伙的话，你好像还是背叛了他一样。”

“之后来到了一座中途的村落，那家伙甚至半夜摸上了伊拉的床头、想要在幼小的少女身上狠狠地发泄自己的欲望；实在忍无可忍的我切断了他的双手，将他带到了巡游的圣国士兵面前，自己则掏光了那混蛋藏着的所有积蓄、与伊拉一起连夜逃向了大漠的远处……”

“原来是这样，干得好！”艾尔莉亚赞许地点点头。

“然而两个人身处大漠还是太危险了，不但要提防从北方边境逃亡而来的巨大魔兽、还要处处躲避圣国士兵的巡逻。”艾兰又叹了一口气，“结果在一处绿洲遭遇了一场巨大无比的沙尘暴后，我和伊拉还是被迫分开，像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地行走……

好在我绝望的时刻，伊拉奇迹般地回到了我的身边……而且更令人震惊的是，那座拥有着“精灵之泉”的高塔也在此刻浮现在地平线的远处，我们就这样彼此依靠在一起、艰难地跋涉向高塔的方向，最终来到了高塔脚下的聚落之中。”

少年说完，安静地仰视着高大的巨神雕像；此刻，无数细小的灰尘正在微光的照耀下轻轻飞舞。

“原来……如此。”艾尔莉亚呼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在那之后你们就被驻守在边境的士兵带走了吧，伊拉被强行从你身边分开，带到了与你不同的层数……”

“是的。”艾兰摆了摆手，“好在这一切已经就要结束了。”

少年环视了坐落着众神的大殿四周，这里空旷一片、安静得似乎能听见塔外传来的风声。

“已经不会再有魔兽出现在更上一层的塔中了。”艾兰睁大了坚定的瞳孔，“艾尔莉亚，我要和你一起打败这座高塔的主人，将这里正在发生的所有悲剧都全部结束。”

艾尔莉亚用温柔的冰蓝色眸子凝视着身旁的艾兰，然后突然像个大姐头一样笑了笑，轻轻地摸起了艾兰的头。

“诶？！”艾兰惊愕住了。

“没关系的哟。”黝黑的圣堂中，只能听见少女如同风一般柔和的轻语声。

“艾兰也是很不容易呢……一路走到现在，不只要守护最亲近的人、还要在这座残酷的高塔中喜欢上如此任性的我……”少女低下头，缓缓说道：“所以，我也想要守护艾兰的笑容！”

一瞬间，仿佛又来到了那片美丽的花海之中。

脖子上挂着紫色项坠的小女孩朝骑士伸出了洁白的手。

“现在的我已经长大了，虽然还有那么一点点幼稚，但是……绝对不要再像以前那样逃避了。”

艾尔莉亚心想着，微笑地抱住了艾兰的胳膊：“我也会为艾兰的未来考虑的，嗯……比如说……”

啊啊……突然想不起来有什么能让男生高兴起来的事情了。

艾尔莉亚顿时感觉手足无措，只能胡思乱想道：

啊，对了，是兵器！男生的话应该都会对兵器感兴趣吧……

也许……艾兰这样的佣兵会对圣国的宝库里存放的神器两眼发光也说不定呢！

“那个……传说中的风之圣剑、还有能一击必杀的红色长枪什么的……”艾尔莉亚慌乱地说道，“啊啊，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总之艾兰想看的话随时都可以……”

“没关系，那些都不重要。”艾兰摆了摆手，笑了：“只要能和艾尔莉亚大人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

啊啊……是我说的不够吸引人么？艾尔莉亚慌乱地心想。

“可……可是，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艾尔莉亚脸红地低下头，“那……那个，如果是足球什么的……”

“足球又是什么鬼啊！！这个年代有这种稀奇古怪的球么？！”艾兰情不自禁地吐槽道，“等等，我怎么会说‘这个年代’，我又不是从哪个俗套穿越小说里面蹦出来的，我可是实打实的‘巨神的子孙’啊！！”

“啊……竟然还不行，可恶！”艾尔莉亚在惊慌之时，感觉自己的胸口涌出了熊熊斗志，少女坚定地握住拳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就战马怎么样……好看又拉风的坐骑大概也是每个男孩子的追求吧，比如一跑就能持续万米的枣红马、桀骜不驯的黑纹野马、美丽的白马……”

“等一下！！我怎么觉得那是你们这些贵族的追求啊……”艾兰尴尬地笑了笑，“一张赛马场的票换来的金钱就足够我和伊拉吃上一年的午餐了，更不要说那些一掷千金的投注了。”

“呜啊……对不起。”

艾尔莉亚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

啊……好像搞砸了，明明想让身边的男孩子高兴来着，但是却怎么也……

“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嘛。”艾尔莉亚不服气地鼓起红红的脸颊，“我又不了解男孩子，除了那几个烦人的贵族外；下仆桑真是太可恶了！”

生气地哼了一声，黑发少女即刻松开了抱住男孩的手臂、一言不发地转过了头。

喂喂，怎么突然又被讨厌了……艾兰苦笑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

“那……那个……请问一下，我喜欢美女可以么？尤其是那种身材特别好的……”

空气一瞬间仿佛安静了几秒。

高贵的皇女殿下僵硬地转过头来，微笑着眯起了漂亮的眼眸。

“嗯，说的也是呢……是不是要很多很多的美女呢？”艾尔莉亚努力露出了“和善”的表情，“啊，还真是男孩子的喜好呢……哈哈。”

看着露出和善微笑的少女，艾兰却猛地感觉到了一阵仿佛来自古老深渊的强烈杀意。

“那……那个，什么都没有。”艾兰猛地打了个哆嗦，“艾尔莉亚大人请忘记我刚才说的话吧！”

“哈啊……”艾尔莉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脸颊的红晕即刻散去、整个人就像失去了力气的小猫一样靠在了艾兰的肩膀上。

呜呜……果然我没有什么值得被需要的事物么。

艾兰连忙抱住倒下的艾尔莉亚，不知不觉间，少女听到艾兰正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对她说道：

“那不是正好么？”

“诶？”艾尔莉亚睁大了闪亮的眼眸。

“我又不是为了那些东西而喜欢上艾尔莉亚大人的。”艾兰认真地倾诉道，“身处于这座囚笼之中的我们彼此都只有对方陪在自己身边，那便是我们所拥有的最珍贵的宝物了，它比一切都更加珍贵、更加重要，是无论用任何方法都无法被夺去的事物——

艾尔莉亚大人，我需要的，仅仅是你就足够了。”

艾兰说完，默默地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啊……”

艾尔莉亚的脸刷地一下又红了起来，她也闭上眼睛、轻轻地感受着艾兰温暖和坚实的怀抱，不知不觉间，幸福的笑容就写满了少女此刻安静而又美丽的脸庞。

“艾兰……那个……”

片刻之后，倒在怀抱中的艾尔莉亚又轻声呼唤道：“结婚……结婚的地点有什么想要定的么？美丽的南国海岛或是肃穆的修道院都可以的说……”

“啊？！”

艾兰猛地颤抖了一下，听到这番话语，此刻这个温柔的大男孩也满脸通红起来。

“等……等等！我们好像才刚成为恋人不久吧。”依然保有纯情的白发少年用有些发颤的声音说道。

“什么嘛……”艾尔莉亚任性的鼓起嘴巴，“恋爱之后不就应该马上结婚才对么？不然的话还有什么意义……”

“诶？！等等……这些是谁教给你的！”艾兰愣住了。

“这难道不是常识么？”艾尔莉亚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眼神，“大家都是这么告诉我的，而且结婚后还要马上造孩子才可以，数量越多越好……”

“给我停下来啊！”

艾兰抓狂地抱着头，心里的思绪如同海潮般剧烈起伏：

“哇啊啊，这都是怎么一回事……贵族的教育都是如此可怕么？等等，这明显是为了联姻作准备的吧……”

艾兰强迫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然后叹了口气说道：

“那个，皇女殿下知道什么是‘造孩子’么？”

“啊。”艾尔莉亚呆住了，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感情加深到一定程度后就自动出现了呢？”

啊……我该不会说出来什么很让人难以接受的话了吧？艾尔莉亚有些失落地想道。

“……这个话题还是先结束吧。”

艾兰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用手轻轻地抱住了艾尔莉亚的脖子。

“你说的都没错，不过结婚的地点还是等以后再考虑吧。”

“嗯！”艾尔莉亚开心地点了点头，“早早明白就好了嘛，下仆桑，可不要让我等的太久了哟。”

……看着怀抱中的这个突然变成天真可爱的傻孩子的少女，艾兰情不自禁地在心里笑出了声。

啊，虽然是骄傲又难缠的大小姐，但只要能看到如此笨蛋的笑容也算是一种收获啊。

“是时候该向下一层进发了。”

两人在布满了黝黑与微光的大厅中站起身来，彼此依靠在一起走向了大厅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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