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第一百四十章

日本本州岛地势狭长，被称为【远野】的北部中心地带鲜有人烟，南部近畿地区的尾张、美浓、伊势等地又的国人众豪族年连战而乱盗匪横行。为了保险起见的旅行商人们通常会选择从相对太平的甲斐穿过，再途径信浓、越中、加贺、越前再到达经济更为发达的琵琶湖一带，要是运气好挣到了路费说不定还能再从堺市乘上军船回到今桥港。

北信浓的暑意临近十月也浑然不散，日本海的湿气会从此时开始不紧不慢地漫过越中直抵越后，最后水汽变作浓雾倒灌进信浓的各个山口。这片神秘的山谷不仅仅是传说中妖怪的盛产地，同样也是自古以来的产粮中心，位于千曲川和犀川交汇的河谷地，名为川中岛。

山本晴明独自一人扛着无鞘长刀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两旁净是些通天的苍木。他穿着鲜艳的红色大袖，潇洒地露出一半膀子，后背上数道粉红色的刀疤格外显眼。可对于某些人来说，他身上最吸人眼球的应该是别在腰间时不时还发出沉闷铜钱声响的钱袋。

“喂，我说。”

他拖着步子停住。

“要是再不动手我又要进城了。”

回应他的是令人尴尬的死寂，他无奈地轻叹，索性直接坐到了路边的板岩上双手往胸前一抱，腰间的钱袋坠在石头上发出勾人心魂的清脆，不远处的树干后终于传来动静。

“什么啊，原本还想让你多活一天的。”

“哈哈大哥，还能有这种事，居然等着让我们抢。”

从树干后出现的人影越来越多，相反晴明像是没看见似的从石头上站起身用余光慢慢地数着，除了已经出现的十个人之外，应该还有两个在周围等着放冷箭。他们所有人都清一色的穿着不合身的甚平，下身仅仅套上一条麻布做的兜裆。为首的家伙除了头上戴着一块崭新的木制护额以外，腰间竟然还别着武士刀和本应该是农具的镰刀。

“唉，老大，那家伙不说话了。”

“啊，那当然了，看到我们十个人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了吧，哈哈哈哈。喂，那边的家伙，你是什么来历？浪人吗？”

山本晴明顿时笑道，“有差吗，就算我是将军你还能放过我？”

“哈!也是，那就乖乖地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如果钱袋里的数量让我满意的话，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哦。”

“之前被你们盯上的那些家伙，有什么人活下来过吗？”

为首的家伙一愣，身后的小弟也发现了事情有些微妙。

“老大，这家伙知道我们？”

“切，你是官家的人吗？”

晴明的嘴角慢慢上挑，把手伸进衣服里抓出被揉成一团的火付令，一边看着上面所写的内容，一边和眼前的山贼们比对。

“为首者刀术精湛身配农具，贼众十数人。说的应该就是你们没错了吧？哎呀哎呀，这些日子找你们的可不止我啊，毕竟你们的人头在葛山城和栗田城都有悬赏，而且——！”

山贼们被晴明的突然高声吓得后退一步，随即意识到自己很没出息地又走了回来。

“两个城的赏金居然还能重复领取！二文…四文…六文…”

“居然敢小瞧我们！宰了他——！”

“老…老大，可是官家…”

“怕什么！武田要和上杉开战了，哪里还有闲工夫来管我们？大不了杀了他再跑路就是，给我上！”

为首的山贼一声令下，身后的山贼们纷纷拔刀而起朝晴明冲去。虽说是山贼，但显然彼此之间都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他们每个人冲过来时的刀姿都各不相同，让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往何处躲避。面对步步逼近自己的刀锋，晴明深吸一口气把野太刀举过身后，握住刀柄的手腕猛然发力青筋暴起。

“欧——啦！”

晴明从胸腔吼出气合，手里做出标准的棒球挥杆动作，野太刀席卷着周围的气流在他面前划出一片还残留着残影的扇形。

“哼，不愧是我。”

“什…什么？”

一拥而上的几人僵在原地，每个人的刀锷连接处都传出摇摇欲坠的手感，片刻之后刀刃和刀柄整齐地分成两段砸在地面上。山贼们吓得说不出话来，瞪大眼睛往后防备地退去。

“喂…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我吗？只是个普通的旅行商人罢了。”

还保持着落刀姿势的山本晴明笑着抬起头，用手心的汗一履头侧弄乱的杂发。

“旅…旅行商人？！开，开什么玩笑！”

“骗你干什么，只不过我卖的东西有些特别啊。”

为首的山贼不再听他啰嗦，拔刀朝他冲来，速度明显要比手下们快上很多，同时他把左手扶在那把奇怪的镰刀上，这样的招式就算晴明也是第一次见到，不得不留心起来。

只见那人在两人远处一跃而起，手中的武士刀也在半空中随机地变化刀姿，让人难以分清真正的进攻方向。他很清楚野太刀的弱点，那就是沉重的刀身没有办法让使用者灵活地防御，所以只要他找准机会。

“难怪说你刀术精湛，确实不是一般山贼会用的伎俩啊。”

晴明双手支撑刀背，最中规中矩的防御招式，只听武士刀和野太刀刃口一撞，几乎就在同时山贼的身影消失在原处，再眨眼只觉得眼皮子底下有股杀气一闪而过，竟然是那山贼持着镰刀想要从下方直接钩下晴明的脑袋。

“哈哈，得手了——！”

心里正一喜，手上却迟迟没有传来熟悉的感觉，那原本冲前的力道居然向着自己逼来，意识到危险的他连忙向往后跳，可一股怪力却早已把他的领子抓得死死的。

“刚才的话还给你，【原本还想让你多活一天的。】”

“诶？”

视线里出现了诡异的画面，自己的身体在慢慢远离自己，手中还紧紧地捏着，不，准确的说是被捏着自己的镰刀，刀口正对着胸口，粘稠的血珠子正一滴一滴地从刀尖落下，发生了什么？我的手被他擒住了，所以，是我杀了我…自己，哈，真好笑。

人头滚到路边的泥泞里面朝下静静地摆着，像是不愿意再去看自己的丑态。剩下的山贼看到被秒杀的老大也顿时明白了自己和眼前这个家伙实力上的差距，几乎是本能的腿根一软趴在了地上，突然他响起了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放箭！你们快放箭啊！老大都死了你们在干什么？”

遗憾的是话音刚落头顶就落下了两具脚上还拴着草绳的尸体，他们的死状惨烈，脖子被弓弦生生绞住脸上甚至连讶异的表情都来不及做。

“什…什么时候？！”

“啊啊啊！还请留条性命！留条性命啊！”

已经有人看清了现实，连滚带爬来到晴明脚边，不顾身边的地上还有自己老大正在不停往外潺血的尸体。

“十，十一，十二，嗯，这样就到齐了。”

“什…什么？你，你到底！喔！”

晴明手起刀落，野太刀贯穿地上那人的脊椎插入地里，再毫不犹豫地拔出，就像是杀了一只动物那样毫无波澜，紧接着朝剩下的山贼走去。山贼们吓得朝身后爬去，伸长了手臂想要多少挡住些攻击。

“等等！等等！我有钱，都给你！”

“哦，真的吗？”

“真的！有足足十两就在我身上！我家里还……啊！”

山贼轻哼一声瘫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剩下几个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他们知道求饶都是徒劳的，那样的眼神他们太懂了，因为那就是他们打家劫舍时的眼神，不留任何活口的眼神。

“不好意思啊，本店概不赊账的。”

“畜生…我跟你拼了——！”

刀光一闪，剩下五个人的血肉在空中无序地舞动，破碎的肉块掉落在地上各个部位的都有，最后剩下三之完好无损的人头不约而同地滚到了晴明的木屐前，周围这下真正地陷入死寂，就连草里的蛐蛐都不再发出一点动静。

晴明把野太刀上的血渍一甩，随便地往地上一插，料理起这地上的几个人头来，他把它们用各自的头发扎在一起，最后再系成一大股，像一串茶器似的挂在自己的刀上，最后他站起身朝刚才那两个冷箭手待过的树上瞥了一眼。

“还打算在那待到什么时候？”

一个人影从树枝上优雅地落下，但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盯着晴明的背影看，若是换成别人早已经全身恶寒了。

“你怎么来了？”

山本转过身去，像是被问到痛处的枫脸色难看起来。

“被骂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哈哈哈哈。”

晴明先是一阵惊讶，然后便是无尽的嘲笑。

“我就说殿下肯定不会派你来保护我，你这下场岂不是和我一样吗？真的可以吗，我还以为殿下和你的关系很好呢。”

“啰嗦。”

“我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你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了？”

枫像是闹了别扭似的转过头去，嘴也不爽地微微都起，思考了半晌后才肯说道。

“阿泠丢了。”

“什…”

听到这个消息的晴明脸上再也开不起半分玩笑，阿泠可以说是雪子除去朝比奈泰亲外最为亲近的人了，虽然只是个贴身侍女，但雪子却是以家人的情感来看待他们的。现在朝比奈泰亲死了，阿泠又下落不明，自己也漂泊到信浓执行她的计划……真的没关系吗？

“殿下有什么吩咐？”

“配合你。”

“还有吗？”

“你死，我死。”

“啊…”

晴明瞪圆了眼睛思考这句话的意思，这就是说他在雪子的心目中…在那位殿下的心里已经可以……喜悦难以压抑地从身体深处翻滚，脑内的胺多酚像涨潮时的海浪似的拍打着岸边，这样猛烈的感受让晴明瞬间宕机了。

“你绝对不会想看自己现在的表情的。”

枫在一旁嘲讽道，晴明再度摆正心态，但嘴角还是像抽了筋似的往上撬动着，他把人头重新像扁担似的抗到肩上，顺着地上的路向前走去。

“走吧，这几个人头够我们俩这段日子的酒钱了。”

“可惜我是茶派的。”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浓浓的信浓大雾之中，远处武田家的马哨已经在茶臼山的山脚下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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