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裁缝铺

清晨的曙光柔和地照耀在这片祥和的土地上，日光还没有上升到酷暑时的炎热，但已经开始蒸腾起土壤中的水汽了。

池塘，井水，溪流；它们的源头同样清澈。

土壤阴面的低洼处还留着几点昨夜的积水，屋檐的砖瓦上湿漉漉的痕迹却业已荡然无存。

石制的老宅同样沐浴在这日光之中，晶莹地闪烁着只属于夏日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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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语起得很早。

赤着双脚、发丝上还粘着水珠：

在阳光尚未从百叶窗偏折入屋子留下栅栏状斜影的时候，她便蹑手蹑脚地开始寻找。

她找人偶小姐有话要说。

但千万不能被他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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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纪望似乎将人偶小姐安置在了二楼闲置的卧房中。

虽说是闲置多年的房间，但是除却新积的灰尘，卧房内浅木纹的家具依旧处于簇新的状态。

所以至少看起来，老爷子生前还是会常常打扫这些空荡荡的房间的。

若是夜晚在屋中点起油灯，弥散的浮尘大概也会被投影在这暖色的空气中吧。

不过人偶小姐似乎完全不顾忌这些。

说到底，即便是睡眠，对于她们而言，也只是形式上的休憩而已。

「嗯…早上好？」

芙蕾安轻轻地推开了房门，抬头恰好遇到了悄悄路过的纪语「…大小姐」

「…唔？」

纪语显然吃了一惊，她刚刚到副楼，仓房，侧屋，甚至去地下室都找了一遍，没有想到纪望竟然将它安排在二楼的主卧里。

「…嘘！」

她将手指贴到芙蕾安的嘴唇上，比了一个小声点儿的手势，另一只手抓住人偶小姐的衣肘。

「…小声点，芙蕾安。」

「…那个？」

「你说‘那个’…？」纪语感到有些奇怪。

「不好意思…」

芙蕾安欠了欠身，

「…在清晨穿着睡衣在出现在这个屋子里，称呼您为‘大小姐’应该是最为合适的，如果您觉得这不舒服的话，我…」

「…等等」

纪语似乎发现了问题所在「难不成你……」

「我没有记忆，很抱歉…」

「……」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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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纪语你啊…」

纪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后，右手还拿着一柄黏着米糊的木勺「这么早是在做些什么呢？」

「…呜哇！」

纪语显然被这猝不及防的声音吓得不轻，下意识地抱住芙蕾安，重心不稳的两人整齐地倒在阳光下温暖的地板上。

「…你、你什么时候——」

「……嗯，让我想想啊。」

纪望上前准备扶起两人，但是纪语毫不留情地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背，他只好转向芙蕾安

「…早上就见你鬼鬼祟祟的在屋里转来转去，刚刚在做早饭的时候好像注意到了这边声响…」

「…唔！？」

「你果然是知道什么的吧，关于芙蕾安…」

「烦死了…」

纪语涨红了脸，扭过头去。

「我不知道。」

「嘛，算了算了，既然起来了就来吃早饭吧……」纪望晃了晃手中的木勺「…大小姐？」

「…你是老头子嘛？」纪语直起身，踮起脚尖反击了一句。「…也是呢，叔父大人？」

「芙蕾安」关于她赌气经过时专门戳了自己一下这件事情，纪望没有理会。「你也来吧？」

「嗯，这也是补充的方式…」

芙蕾安似乎有些混乱。

她有些在意刚刚纪语对自己说话的原因

就像是…

就像是她们本应该认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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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意外的不错呢…你果然是老头子吧？」

「…嗯，非常满足，谢谢你。」

四年前便离开了这里、独自一人在城镇里生活的纪望；做饭这种生活起居类的问题，也可以算得上是得心应手了。

「…感觉果然不一样呢」他挥舞着汤匙一脸骄傲地感叹着，满足地看向桌上空荡荡的、甚至在阳光的夹缝中晶莹发亮的餐盘。

其实只是最普通的燕麦、沙拉和切片面包罢了。

食材也都是储藏室里现成的。

但是与家人在一起的感觉，或许真的不一样。

「…今天你有什么打算嘛？」

纪语随手将餐巾扔在桌垫边上，站起身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去趟裁缝店、给芙蕾安定几件衣服……对了，中午的时候林落会过来。」

「…咦？」

芙蕾安疑惑地歪着头，做出这样姿态的她，又有些人偶的样子了。

「…给我的、衣服…？」

「哼…是衣服呢…」

纪语顿了顿，凑近身子仔细地端详着芙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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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小姐的服饰还停留在十年前的风尚中。

虽然还不显古旧、依然散发着典雅的气质。

但在这些沉睡的日子里，时光的印记还是悄悄地攀附在了衣褶的各处。

浅紫的短上衣边沿泛起了铁锈的颜色。

丝质褶边的白裙与相间的深黑色缎带都隐隐地也能一眼瞥到那磨损的绒线。

虽然芙蕾安应该不会在意夏季的问题。

但是对于这个季节，人们至少应该献上最低程度的敬意。

「…你也没有能给芙蕾安的衣服吧？」

纪望似乎听到了她的言外之意。

「…如果可以的话，这件事情当然也可以拜托给你咯，我可从来没有给女孩子选过衣服呢？」

「当、当然没有了…」人偶小姐的身高是按照标准设计的，比起正值年华的纪语还是高出不少。

看着他故意表露出的扑克脸，纪语又赌气般地回答道「…你就是想去让芙蕾安做你的换装娃娃的吧，那你去好了，你这个处男！」

「…啊，生气了？」

「才、才没有！我上楼去了！」

纪语故意将脚部跺得很响，榉木楼梯也不由得发出一阵哀嚎。

「…她果然是生气了吧？」

芙蕾安小声说道，带着猜测的歉意，「如果衣服会让她生气的话，我其实是不需要的…」

「…芙蕾安啊，这个被我称为‘难伺候的大小姐’」

纪望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般情况下，最好的解决方案是…」

「解决…方案？」

「…就是帮她也买几件夏天的衣服。」

纪望苦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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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缝铺坐落在溪流的对面，离车站不远、对于村庄而言也不算偏僻，可以说是一个绝佳的地段。

与一般商铺前店后寝平层的布局不同，跃层小木屋的纱帘之后就像是掩藏着另一个世界。

各式各样的衣服层层叠叠地悬挂在屋内昏黄的烛光之下，深褐色的木纹支撑起屋内幽静的格调，雅致的芬香缠绕在房梁与木墙之间，随处可见的镜子中折射出令人目眩的氛围。

「…啊啦，真是可爱的客人呢，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门前的铃铛响过以后，店主很快便出现在偏角楼梯的另一侧。

映入眼帘的是象牙色的衣裙、裙襬间缀饰着绮丽的花纹，肩上深红色的披肩沿用了一种古怪的样式；明明是在室内，月光般璀璨的金发上却依旧留着蕾丝装饰的宽礼帽，耳边坠有蔷薇形的耳环。

而跟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在阴影里依旧白皙的面容、依旧鲜艳的赤瞳。

店主缓缓地、微笑地走到他们面前。

「吸、吸血鬼？」

「咦？」看到纪望的反应后，店主凑上前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这不是小少爷嘛？」

「唔？」

「嗯，回来了呢，纪望？…前几天的葬礼上我记得没见过你啊…」她似乎毫不顾忌地**着纪望的脸颊「…老爷子的事情，请节哀。」

「…那个？」

「那么这位可爱的小姐是……」店主兴致高昂地转向了芙蕾安「…还有是血族啊，半血统血族，难道你忘了吗。」

「十分抱歉，前几年的记忆我有些模糊…」纪望楞了一下「芙蕾安，今天想帮她订几件衣服……还有帮纪语选套夏装。」

「唔，大小姐没来啊…」店主眯着眼睛笑道「看起来你已经开始肩负起一家之主的职责了呢？」

「额…是这样吗？」

「嗯，看起来你已经成为可靠的男人了呢，晚上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喝一杯？」

「…这个就不必了。」

纪望心想，没记错的话，半吸血鬼也保留着吸血的爱好的吧，只不过现在她们一般都回去医院里采购就对了。

「嗯？」

「选衣服什么的…我不是很擅长啊，能拜托你吗？」

纪望回过神来，店主依旧饶有兴趣地围着芙蕾安转，绕到她身后的时候，店主悄悄地在芙蕾安的耳边问道「他知道那件事么？」

「欸？」

芙蕾安不知所措地转头望向店主，但此时她又笑眯眯地看向了纪望

「哦~拜托我了呢……那我就不客气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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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离开裁缝店的时候，已近黄昏。

这时候店家也能走到门口，微笑地看向纪望不堪重负的背影。

「…芙蕾安，你还好吗？」

「好、好可怕…」人偶小姐喘着粗气，如释重负地嗫嚅着「真、真的被当做换装娃娃了…」

「这可真是…」

纪望回头望了望店铺门口愉快地向他们招着手身影，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知道多少袋的衣物。

「…结果直接把四季的衣服全挑好了啊，还说什么过两天再去拿定制的礼服…」

「…」

「怎么了，主人？」

「不要叫我主人…」

纪望似乎想起了什么「糟、糟了，林落中午应该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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