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环:“夫人,我们这是在哪里啊?”小环烤着火,脸蛋被映得红彤彤的。
万凝:“这里是郑州。”
万凝往柴堆里添着柴,水瞳里火光闪耀,“我们今后就在这里住下了。”
小环: “夫人,我其实一直很好奇,您应该不是老爷生的吧?”
小环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猜测,那么美丽,万家人没有这样的样貌……
万凝:“是的,我是一个流落江湖的普通女子,因为替兄长采药,误入万花谷,被万小姐所救,替她出嫁。”
小环: “可您名义上仍是万家的小姐啊!”
小环急道。
万凝:“我不听万家的安排,万景周一定要除去我。现在不仅是听雪楼,还有万家,都要致我们于死地。”
小环: “那个楼主,为什么一定要夫人您的命?”
万凝:“我盗取了岚雪阁的重要资料,其实我是来刺探情报的,萧忆情发现了肯定不会放过你我。”
小环:“夫人背后是有主子的吗?”
小环突然有些害怕。
万凝:“我盗资料是为了帮万家最后一次,我已经将那些资料寄给他们了。”
“……我们两个弱女子,今后如何过活呢?”小环开始抽泣,小环:“不谈追杀,我们两个能赚多少钱呢?我只会一点针线活。”
万凝:“现在我手里还有些积蓄,我去买些门面,今后张罗生意,我们不愁吃穿……”
“真的?太好了小姐!”小环紧紧拥抱万凝,小环:“以后我们相依为命!”
半个月后,洛阳,听雪楼。
南楚:“忆情,我们发现了一座墓碑,可能是夫人的!”
虽然不想伤害大哥的心,但是再让他这样焦灼下去,还要应对其他门派的反派,如何吃得消!
“什么?”萧忆情险些被茶水呛到。因为茶水伤人气,易令人失眠,薛青茗嘱咐他不可多饮茶。(虽然自己的名字就是茶,别笑。薛大夫知道茶水虽然清火但还是有副作用的。)
万凝走了,没有人提醒他,加之心情烦闷,他又恢复了饮茶的习惯。
“带我去看看。”他还没有失去控制。
开封。长寿山。
萧忆情,南楚,碧落,赵煦一干人等来到了山脚下,两座紧挨的墓碑矗立着。
赵煦严肃地开口:赵煦:“我曾命手下的人问遍了整座山,有上了岁数的守林人告诉我,曾经有一白一红两个女子到山上居住,白衣服的女子一天到晚都卧床不起。后来,红衣服的女子下葬了她,不久后就自刎于墓前。于是守林人就在白衣女子的墓旁安葬了她。”
萧忆情摸着最长的那块碑上的金字“万花谷谷主嫡系二千金凝儿之墓”,那金字比落日更加刺眼,让他疼得快睁不开眼睛。
另外的一座墓碑上镌着“万家侍女小环之墓”。
想起自己的解药被偷走了一些,她不可能轻易就殒命了。她是真的为主殉葬了吗?
“楼主,若您不想走,那我这就去安排住宿,明天再走。”赵煦其实巴不得立马就走,眼下天道盟和风雨组织对听雪楼又结成了同盟,几个分舵都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但楼主一定是爱惜这位美人的,人鬼情未了啊!
本来是自己手下的人最先打听到这个消息,但他不敢报告给萧忆情,而是告诉了与楼主关系最好的南楚领主,避免触了楼主的逆鳞。
“不必了,让手下的人立马掘开这座墓!”萧忆情冷冽地比仲冬的西北风还寒。
“什么?这不会打扰夫人的安息吗?”南楚也疑惑了。
萧忆情:“我不相信她这么快就走了……”
萧忆情苦涩的声线发凉,萧忆情:“死要见尸。哪怕掘地三尺!”
“挖!还有旁边的那座!”听命后的下属们都拼命开始工作。
……
“楼主,夫人墓里有一个骨灰盒,还有一件衣服!”“这个也是!”
萧忆情颤抖着接过三寸见方的木制骨灰盒,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轻轻地嗅着骨灰的味道。
他将盒子递给南楚,又打开折叠的衣服,这是万凝常穿的衣裙,通体素白,只有细微的月纹绣花。
萧忆情:“这骨灰不会是假的吧?”
萧忆情哽咽地问南楚,眼睛湿润了。
赵煦:“我听说这边的用地紧张,附近的地方官要求全部下葬者必须火化。”
赵煦对这里的民情甚是熟悉。
萧忆情: “你不是说以后每天都要来照顾我吗?为什么你就这么残忍地丢下我走了?”
萧忆情对着坟墓愤怒地质问,回答的只有猎猎的寒风,像一阵哀鸣。
“把小环的骨灰、衣服也带上,我们回洛阳。”他的声音不再清晰。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落。
碧落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如果有一天我心爱的女孩不见了,那么‘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把她找回来。”当看到小妗的离去,他真心想要拥抱那个苗疆少女;离别后他疯狂地寻找她;当抱着她的尸体,他多么渴望能唤醒已经苍白的美丽女孩……可是,当他踏出幻花宫,她无暇的身体瞬时化为灰烬!
他平生喜欢过多少女子,但未曾付出多少真心,直到小妗用她的死实现了“永远爱你”的誓言,他的悔恨与爱才一同爆发,让这个琴心剑胆、风流自负大半生的江南剑客为之思念如狂,执拗于情,终身不再爱别的女子!他明白只有离别才是永远!
萧忆情和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虽然同样英俊潇洒,武功高超,但是萧忆情比自己要忠情很多。
萧忆情一直苦恋舒靖容,即便阿靖伤他体无完肤差点陨命,他依旧情深不改。对于这个硬塞的妻子,萧忆情一直都是冷漠隔离的。直到发现她离开听雪楼,像当初的碧落一样疯狂地寻找她,原来他也是对她怀有深刻的感情;直到看到她为他像落花一样陨落,他抱着骨灰盒难过地像一个受了重伤的孤儿……
都是最心爱的人啊!两人的命运何其相似!
情丝成灰。原来每一种都是幻灭。
泪水流进嘴里,这是绝望的味道。即便父母逝世,萧忆情也没有这样伤心过。
阴阳永隔,参商西东,他不是没有料想过这种结局。
他曾向薛姑娘问过,若不解万凝身上的毒,她还能活多久。薛姑娘万分担忧地说:不出半个月。
快到半个月,他命人全副火力地寻找;过了一个月,他不死心地疯狂寻找。过了一个半月,他还是坚信她活在世上。
如今,看了墓碑,捧着骨灰盒,他才知道什么叫痴人说梦,心死如灰。
如果说生离比死别更让人痛苦,但好歹让人有牵挂:如果能让那个仙子般的人儿解脱了痛苦,不再被尘世打搅,那对她也是好事。
“忆情,你打算如何安放夫人的遗物?”南楚在马车里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回到听雪楼,他才对着瘦削不堪还在睹物思人的背影开口。
“我打算修一座祠堂。”萧忆情平复了情绪,声音恢复了正常,“供奉夫人的骨灰,另外建一座她的金身塑像,我要和其他弟子祭拜她。小环的骨灰也放在堂中,毕竟她们主仆情深。”
祭拜塑像,还是听雪楼楼主率领所有的弟子!人中之龙何曾这样礼遇过老楼主以外的人?
南楚也震撼了,忆情,你有多爱那个女子?
半个月后,萧夫人的祠堂建成了。
听雪楼全楼缟素,萧忆情一身雪白,焚香祷告后,在金身下的蒲团上行跪拜礼,所有的人都神情肃穆。
堂前的牌位上赫然写道“先室萧氏闺名凝生洛阳位”,因为不知道夫人究竟生于何地,萧忆情索性就写了洛阳。至于为什么没有写“万”这个姓氏,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仇恨。“凝儿,我一定以万家人的人头血祭你!若不是因为听雪楼现在正被各方势力围困,我现在就去将万家踏为平地。”萧忆情想。
他又在北邙山上为夫人建了一座坟冢,以正室夫人之礼将万凝的骨灰盒下葬与此,墓碑上镌刻着“听雪楼楼主萧忆情爱妻凝儿之墓”。下葬时,万凝的坟并没有封死,旁边还留了一个位置。“我是活不了多久的,等我死了就将我葬在她身旁。”萧忆情告诉南楚和护法们,他要和万凝合葬!“凝儿,我们很快就会团聚了。”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
他还在妻子的墓旁建了一座茅屋,住在草榻上,为她守丧一个月。
碧落虽然听命于萧忆情,但从未真正服气过。但眼下他与萧忆情惺惺相惜,不仅因为他们相似的命运,更因为萧忆情至死不渝的痴情。他虽然因为小妗的离去不再招蜂引蝶,为相思难解哀愁,但也比不上萧忆情的祭拜建灵堂,亲自守墓。他其实并不只是因为后悔,他能为另一个女子放下对舒靖容的爱恋,这让碧落钦佩不已。此生,他再也不会忘记这个女子了吧!
虽然萧楼主规定了三天的祭期,但大堂的白幔直到一个月后才撤去,所以祭期延续了近一个月。在这一个月内,所有人都吃斋持净,没有歌舞之声。
不少弟子都为首领的命运感到悲哀,雄霸天下、惊艳绝伦的人中之龙,曾经那样痴恋身为女领主的血魔之女,但他从未得到过舒靖容的信任,反倒被她刺伤差点丢掉性命。后来舒靖容离开,萧忆情好不容易娶了一个称心如意的绝世佳人,成亲不到半年就因为保护他为歹人所害,香消玉殒,萧楼主就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人在思念寂寞中痛苦挣扎。生离死别、痛失所爱都降临在身为江湖霸主的人中之龙身上,再多的权势财富再高的武功智计,又能让他安稳幸福吗?
所有听雪楼的人都浸淫在悲伤与愤慨之中,万家之仇,不共戴天!
……
山东,亥月台。
鬼仆:“主人,我们现在还要做什么?”
一张僵尸一样的脸庞,黑色的斗篷盖住了大半身躯,宛如地域恶鬼的声音问道。
高晓萱:“姐姐的好事就要近了,我们帮她两把!”
血红衣服的女子拨弄着浑天仪,笑声清脆。“我去河南登封观星台一下,观察冥星和将星的变动。”
“你过来,我们之后带着这东西去洛阳。”她将一个晶莹的圆球递给鬼仆,“嘻嘻,你记住……”她对他耳语,脸上的笑容不减。
洛阳。听雪楼白楼。
“永失所爱……然而,死别比之生离,不知哪个更为残酷?”
其实都很残酷。阿靖和万凝告诉了自己。
生离是缥缈无期的希望,像晨起的露水,晶莹却转瞬即逝;死别是毫无悬念的沉睡,不会给你分毫的期待但不至于煎熬。生离看似和善实则残忍;死别则是毫无伪装的残忍。
阿靖与万凝都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女子,对自己都是极其用心。若只遇上她们其中一个该多好,自己的心断不可能撕裂成两半。
因为有了阿靖,自己才遇到万凝;因为有了阿靖,自己才喜欢相似的万凝:因为有了阿靖,自己才在还未得到万凝的时候就失去了她。当然,如果不是因为万凝的离去,萧忆情不会意识到自己也是爱着这个美丽的女子的。
可悲可叹!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就是自己一生的判词吗?
他这些天来消瘦了许多,不仅是因为守丧,更是因为后悔和思念。他时不时摊开亲手画的万凝像,回想她在身边的情景,为自己过去的作为感到后悔,为自己的猜疑冷漠感到羞愧……
听雪楼的一切即将在明天回到正轨,他想为万凝的祭礼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他在妻子的塑像前挂上了白纱,保持她在世时的美丽宁静,再一次带领听雪楼的众人下跪,然后命人唱起祭曲,歌声久久不息。之后他带着最信任的南楚领主、四大护法等一同上山祭奠,并命心腹轮流住在茅屋,看好妻子的坟墓。
做完这一切,他在书房内展开那张画像,泼墨挥毫,朗声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写毕,他关上灯,一个人躺在床上流泪,强迫自己赶快入睡。明天,他还要好好地对付天道盟、风雨组织……这样他才能早日去收拾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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