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救赎(下)

“告诉我，为什么？”斯塔亚不喜欢深究他人的的私事，但眼前之人并非他人。看着目光仍然紧盯母亲，对自己的话语毫无反应的卡里薇娅，斯塔亚有些粗暴的转过那纤细的脑袋，强制面向自己，好在卡里薇娅没有反抗。

“告诉我为什么？我希望我能了解更多，我希望我帮到你。我以你父亲海威·亚特兰所拯救的这条生命起誓，我斯塔亚·克维深没有恶意。”那缩放的黑瞳也许是被所听到的话语所震慑。一时间难以理解的困惑透过眼睛直视着斯塔亚。

人看向别人的目光一定包含某种意图，欲望，憎恶，欣赏，好奇，同情，探查……

卡里薇娅对他人的视线异常敏感，能够清晰的辨别其中善意与恶意。这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只不过是所受咒诅施加的痛苦之一。

而斯塔亚在她眼中无疑是异常的存在，那是希望能直接抹杀的存在。卡里薇娅仍清晰的记得那如同泥潭的棕色眼眸所暗含的黑暗。但卡里薇娅此时很困惑，那瞳孔深处想要传达给自己的无疑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纯粹的善意。不是出于同情也并非怜悯。

给人一种熟悉的暖意，对那种温暖卡里薇娅有股莫名的怀念与贪恋。卡里薇娅记不太清那曾经的温暖记忆来自何处。也许是来自六岁前的母亲，也许是来自那视自己为己出却已逝去的管家爷爷。或者是来自更加年幼时的记忆。

“如果明知道现在阻止她那样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仍然会发生，你的阻止甚至会带来更加恶劣的结果，你还会去阻止吗？”是的，与其那样不如在自己面前放任着，这是卡里薇娅的倔强，也是对无力的自己的惩罚。

十年，卡里薇娅，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将母亲带出那绝望，可是一次一次的失败反而将母亲推进一个又一个无底的深渊。为了不让母亲伤害自己而阻止的行为，导致只会存在一天的状态延续为一年的痛苦回忆摧残着卡里薇娅的心智。卡里薇娅承认，她胆怯了，胆怯的她也认识到，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自己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斯塔亚的喉咙变得嘶哑，凝聚的话语，反复的思考咀嚼，吞入肚腹，难以表达此刻胸中黏稠的激流。

啊！啊！法尔娜！你看到了吗？祝福是什么?我无法得出唯一的定论。我能明白的仍然很少，但我知道，祝福一定不是绝望，爱也绝不是忍受痛苦。我所见证之事你是否能深刻的理解呢？

斯塔亚仿佛突然发觉什么似笑了。我为何而存在?我存在与此的目的不是早就决定了吗！

“卡里薇娅，我是来拯救你的。请不要那么轻易的忘记我的话啊！我骄傲的英雄，你的无助将由我来填补。”

放开惊愕的无法动弹的卡里薇娅，斯塔亚即将开始他最擅长的真实表演。

……

“蒂斯丽，你在祈祷什么？你又在做什么蠢事呢？”柯佩西娅华丽的战袍，所展现的是高贵与荣誉。艳丽的夕阳色秀发上的水晶冠冕增添着不可侵犯的神圣气息。柯佩西娅漂浮在空中，用着具有冷质感的音色棒读着斯塔亚事先编织的话语。

“你是什么人?柯佩西娅?”公爵夫人将刚拿起的烙铁放在身后，左手也自然而然的背在身后。

“她是能够除去你噩梦的人。”

“斯塔亚?噩梦是指?”公爵夫人意外的冷静，难以理解拥有如此理智之人为何会……不对，正因着这份理智与冷静所做之事才更为合理，那理智狭隘到只容的下自己所认可之物。

那是无论孩子是否接受，身为一个母亲不得不做的事。哪怕，那明显是错误的；哪怕，明知是徒劳无功；哪怕那会给孩子造成伤害，只要存在那么一点点希望，都会成为母亲无法放弃的理由。所谓母爱有时不正是如此吗？是自私亦是无私。

只是其精神本身的脆弱却是不争的事实。选择性失忆就是其无法承受那份理智所带来的痛苦的确据。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斯塔亚只要完成自己该做的事就够了。蒂斯丽的冷静与理智对斯塔亚而言反而是好事，就算不被理解，可以交流本身在“对话”中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吾之称号‘见证’，法尔娜知识宝库的管理者。”

“如果是您的话，对法尔娜的书库不陌生吧！”

“法尔娜大水晶新纪元10年，影月十二，你与海威·亚特兰在法尔娜的书库找到了缓解痛苦的方法，也找到了解除咒诅的方式，寻找更高级的血族，只是亚特兰不会向敌人屈服。而你是顶替亚斯·席卡布尔之称号进的书库。”

公爵夫人的灵魂开始动摇，躯体开始颤抖。她无疑理解了，那不被第三者知道的事实足以证明斯塔亚所言非虚。那么可以抱有期望吗？那曾寄托于海威·亚特兰的希望，那仍寄托于亚斯·席卡布尔的希望，那至今仍寄托于蒂斯丽这个脆弱女人的希望。可以相信吗？

“吾以血族第五王，柯佩西娅·雅里斯之名起誓，定将汝之噩梦祛除。”柯佩西娅的话语，对于那脆弱不堪的精神来说，无疑是重击，也无疑是真实的希望。

那日夜祈祷的对象，早已不仅限于祝福的法尔娜。

“无论是谁，请帮帮我，救救我的女儿！她六岁就要背负那恶毒的咒诅，请在那之前救救我的女儿。”

面对突然下跪的母亲，斯塔亚托着那渗血的臂膀，感受着那难以被抬起的双膝的重量，不禁仰天叹息。

祝福的法尔娜，人所需要的祝福到底是什么呢？

也许只是绝望背后的希望而已。

“我们的愿望终将实现。”所以把你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托付于我吧，母亲。

蒂斯丽仍旧无法接受咒诅延续的事实，不过她再次燃起了名为期待的火种。斯塔亚的目的已经达到，分担那扭曲的执着，夺下那变得极为狭隘的理智之中的绝望，给予一定会实现的希望。

这场绝望与希望的替换表演，在此刻，以不完美却成功的结局落下帷幕。这一切悲剧的源头，在不久的将来，确实的会被解决。至少可以卡里薇娅不会再次迎来下一个六岁生日。

……

卡里薇娅已经多久没有见到过睡的如此安稳的母亲了呢？将被子轻轻盖好，悄悄走出房间，往东边走去，她的目标无疑是斯塔亚。周围似乎有点吵闹，斯塔亚似乎有些疲惫。

“斯塔亚，你也许是个好人。”

“您真是过奖了。”

“你在书房说的都是真的？”

“哪部分？”是指在卡里薇娅那边还是公爵夫人那边呢？周围真的好吵，头有些痛，那是魔力透支的预警。

“哪部分？！”当时的卡里薇娅因为过于惊愕，并没有消除墙上的魔法，所以她并不清楚斯塔亚用了什么魔法，做到了她难以做到的事。是的，那一定是奇迹般的魔法。

“当然是关于父亲的。”

“哪部分？”是指哪那件事呢？救我的命还是关于书库呢？

“哪部分？！”卡里薇娅感觉斯塔亚在敷衍自己。周围的吵闹有些烦人。

“不想说，我又不会逼你说。”

虽然卡里薇娅仍旧缺乏鲜明的表情，但斯塔亚看到出她似乎很高兴，也许是心头的重担卸下变得轻松起来。她显得比平时话多了些。

斯塔亚之所以确定卡里薇娅很高兴，是因为她随手将捡来的树枝扔进了面前的火里，她应该觉得那火挺温暖，毕竟三月的天气依旧凉意袭袭。

不过斯塔亚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她，她该做的不是助燃，而是用水的魔法灭火，斯塔亚看着由于公爵夫人对那块通红的烙铁的处理不当而引起的熊熊大火，不禁同情起周围虽训练有素，但仍旧显得有些混乱的仆人们……不过令他更心疼的是那两大房间的书……

也许只要心情愉悦，任何事看起来都不是那么的糟糕。

“斯塔亚，那件事真如你所说是海威告诉你的?”累坏了的斯塔亚刚回到客房，柯佩西娅的目光有些阴沉。

“我们的女王难道也对法尔娜的书库感兴趣吗？”斯塔亚显得有些疲惫。他的脑袋感到疼痛。那是强行读取书库内容的后遗症。

柯佩西娅拿开枕头跪坐在斯塔亚的床头，将斯塔亚的脑袋放到膝盖上，开始轻揉斯塔亚太阳穴附近。她旋转的手指指尖散发着柔和的魔素。这是作为西娅时养成的习惯，虽然作为柯佩西娅基本不会去做，但偶尔思考问题时会下意识的完成这些动作。

斯塔亚明白这是柯佩西娅担心自己的表现。

“严重的魔力透支，一个不小心将造成你大脑的永久性损伤。”柯佩西娅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你轻易暴露的信息，足够你死数百次。就算是巅峰实力状态下的吾，也难以保证你的安全！法尔娜书库的管理者的价值就是如此。”

斯塔亚，你现在的魔力量，阅读书库基本不会产生魔力枯竭的情况，你当下在利用书库做些什么呢？柯佩西娅不明白，斯塔亚表现出来的明显急躁的原因。以往的相处，斯塔亚虽然是一个易于情绪化的人，但他的任何真实情绪都很少表达出来。

所以这些天，斯塔亚明显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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