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

在遥远到超越了时空界限的地方，存在着的是没有人可以抵达的不可知之地。

那里是所有神话传说的起点，那里也是天地万物的本源。

它在某一个时间点出现，随后就再也没有变过。

它静静地存在着，存在了不知多久的时光。

仿若永恒。

两条河流在天空中交叉流动着。两条河流一上一下，虽是交叉，但其实没有任何交点。

它们仿佛从过去起始，一直流向无数时间后的未来。它们永远都存在，却又仿佛从未存在过。

存在又不存在，这两种矛盾的形态却和谐无比的存在于这两条天河中。诡异，却又自然。

两条河流一为黑色，一为白色。而不管是哪一条河，河内都存在着无数闪烁着各种色彩的光点。

最亮的是金色，其次是紫色，然后是蓝色，红色，青色。而在那两条河流中，除了这五种颜色外，更多的还是小到微不可查的白色光点。不过那些白色的光点仅存在于黑色的河流内，所以倒也不用担心会被忽视。

在两条河流下方，是闪烁着的无数星辰。

而那些星辰中间，站着两个人。

一为男，面色平静仿佛不含任何感情。但若是有人能够看到他的那双眼睛，就能够发现其中潜藏的无数绚丽色彩。那些色彩是那样的美丽，仿佛融合了世界上的一切美好。

一为女，脸上一直挂着和善的笑容，眼神中却充满了冰冷。那是对世间一切的淡漠，仿佛对她来说，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同样的，没有任何区别。

两人就这样对立着，仿佛对立了亿万年的时光。

终于，男子开口了。

他并没有张嘴，但浑厚的声音已经响彻了整片空间不，不止是空间，还有时间他的声音仿佛充斥着整条时间轴那声音像是人类发现的第一朵火苗跳动的劈啪声，像是孩童初生时发出的第一声哭泣，又像是科学家在实验终于成功之际发出的大笑。这几个声音本应毫无关联，却在这男子的口中诡异地结合在了一起。而结合在一起后，诞生出来的，正是男子想要说的话语：

“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很显然，这是一句责问。

面对这句责问，女子笑了。

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也极为好听。但若是再往内深究，就会发现那声音最里侧蕴含着的一抹极为深沉的淡漠。

“当然满意，为了这一天，我的布局已经持续了十万年。”

“哦？十万年十万年前你失败了，现在就攒够了力量吗”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两人的对立终会在世界的意志之下结束。确实，现在我的力量比你还差了些，但我并没有其他选择。”

女子的话音中仿佛染上了几分无奈，但那无奈实在是过于刻意，刻意到男子不用仔细思考就能辨明真假。

当然，他没有必要说出来。因为两人都很清楚其中的奥妙。

“看起来，那里也快结束了啊。”男子说。

“那里，原来如此，你早就发现了吗。不愧是上次圣战的胜利者，我的这点小手段瞒不过你啊。”

但对于这个话题，男子不愿多谈。所以他转换了话题：“你真以为用这种方法就可以控制住那个人吗，那里只会被她毁灭。”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口，天上恒久不变的两条河仿佛都波动了一下。因为那是这名男子的话语，他的话语，就是真理。

“我说，不会。”

河流的波动瞬间平静了下来。很显然，虽然女子是失败者，但实力比起男子也不遑多让。

“呵，不会，么。”

男子却笑了。这是他脸上第一次露出表情：“你有布局，我自然也有。就算你占得了先机，最后的胜利者也依旧会是我。”

听到这句话，女子却“噗嗤”一声，随后便是一阵大笑。

那毫无疑问是嘲笑。那笑声中充斥着的，满是对对方的自不量力而生出的不屑。

男子只是看着女子笑得花枝乱颤，脸上没有生出丝毫愤怒。

笑过一会后，女子摆了摆手，说道：

“你的布局笑死人了，你的布局能够超过我不管是十万年前百万年前还是千万年前，哪一次你做到了，上一次要不是你掌握着大势，我又怎么可能会输给你，和我玩布局，你这是找死”

“找死”二字不带丝毫杀气，却极响，响到这片空间仿佛都因此颤动了起来，甚至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两条天河开始波动，诸天星辰也不自然地摇晃起来。若是在地球上，这恐怕就是标准的地震的景象。不过这并不是地震，而是空间的震动若是放任它继续震荡下去，恐怕这个世界都会崩塌掉

不过下一刻，男子双手轻轻向下一压。

只是这样的一个动作。

只是这样的一个动作罢了。

空间的震动立刻就平息了下来，星辰也重新趋于稳定。再看那条天河，此刻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要说起来，女子两个字就险些崩溃了，世界的景象仿佛更加可怕一些。不过别忘了，不管是什么时候，毁灭都总是要比创造容易些。当然，男子的动作也算不上是真正的“创造”，所以两人的力量到目前为止，看上去还都是平分秋色的。

而经历了这样一幅毁天灭地般的场景，两人却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着他们的对话。

男子说：“我的布局当然比不过你，但既然我们的目标都是操纵她，我感觉我还是比较占优势的。”

“呵呵呵，凭什么，就凭你更了解人类吗”女子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既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告诉你也无妨”

“轰”

轰雷般的声音突然炸响，盖住了女子的话语。而听到这一声巨响的两人却都是面色大变，仿佛看到了比刚才世界毁灭的景象还要恐怖的事物

“这是”

“难道说”

两人同时抬起头，看向天上的那两条恒久不变的河流。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错觉，那两条河流之间的距离接近了些许。

自上次重建以来，已经又一次经历数十年风霜的神社看上去有些古老。红色的柱子上，漆皮有些脱落，露出了其下的木头。

平静地踏上石制阶梯，巫女眼中无悲无喜，唯有淡薄恒存。

她的脚步声向来极小。先是因为巫女尚且年幼，身体极轻。其次，也是习惯了被战斗充斥的生活，脚步声更小，更不容易被人察觉。

她不时左右看看，像是初次到此的游人。但目光中蕴含着的淡淡回忆，又仿佛昭示着真相并不如此。

看到这些熟悉的事物，就仿佛看到了她的过去。

巫女这样想着。

曾经的事情逐渐浮上心头。

第一次见到老师，就是在这条路上。

然后，那人突然消失不见，世界上再也没了她的踪迹。

她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现在想想，巫女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有些记不清她的长相了

她的眼神淡漠依旧，根本没有被回忆所影响。这些记忆确实珍贵，却无法动摇她的淡然心境。她持天心证天道，道心冷漠无情，又岂会被这些事情影响

但是，她的心境终归是有瑕疵的。

明明神社很少来人，就算来了也大多都是独身前来。明明怜看上去和他们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她给巫女带来的感觉，却偏偏截然相反。

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去找怜。

巫女这样想着，内心依旧毫无波动，仿佛已经非人。

随着回忆的深入，她的心却变得愈发平静。巫女此刻，离突破也只有一步之遥

她推开神社主殿的大门。如她所料，内里空无一人。

在这里，那人说：我们神社不拜神明，仅拜天地。

即使灵还很年幼，也发觉了其中的不正常：为什么

那人给出的理由是：我等修者，不求神明，只求自身但同时，我们对天地也不能失了敬畏之心。唯有心怀敬畏，才能克制住，才能不至于堕落入了魔道。

现在再细细品味，巫女对这句话的理解更深，也更加惊叹于老师当年的境界。她说出的，是就算现在即将四阶的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的“理”。

继续向前，回忆更深。

无数记忆的碎片浮上巫女心头。

无数个场景结合在一起，就是巫女的一切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最后。

那是一个极为朴素的小房间。

其内仅有一床一椅一桌一柜，陈设简单，颜色也极为朴素，根本看不出是巫女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居住的房间。

但这确实是她的房间。她居住了七年之久的房间。

在这里，她留下的回忆少得可怜。她的大部分时间都被花费在了修炼与战斗上。仿佛她人生的一切，就是为了修炼，就是为了战斗。

不过在她心里，她更为重视的，是那些人。

修炼是为了让老师满意，战斗是为了有朝一日超过她，反过来保护她。

巫女心境一片空灵。再次将门关闭，她缓缓退出神社，退入山道。

神社里没有人。

灵不会出现在那里。

小镇上的人不会出现在那里。

老师也不会出现在那里。

那只是一座普通的神社。

和其他的神社，并没有区别。

因为里面并没有造成区别的人。

没来由地，巫女的心里生出了几分空虚。

她叹了口气。

那声音里，包含着无数感人至深的情绪。若是有人听到这一声叹息，脑内便会立刻浮现出种种感人的场面，让人陷入感动，无法自拔。

但吐出这一声叹息的巫女，此刻却冷漠到了极致。仿佛她吐出的，是胸中所有情绪一口气吐出，从此得一颗天心，再无杂念

了却心中执念，知道死去的人不可能复活，离开的人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出现。在这一刻，巫女的心境抵达了前所未有的最高峰

既然强求不得，就随之任之。天道恒存，不会为任何事物改变，又何必逆之

清净无为。

方为真正大道。

啪，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戳破。

巫女终于看到了道。

那道，触手可及。

她的眼神愈发淡漠，她的心境也开始逐渐趋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四阶仿佛也触手可及。

天边一道轰雷响起。

巫女身边，同样有滚滚雷音震荡。那是天地元气的移动造成的异响。在巫女得悟天道的同一瞬间，那些元气离巫女的距离也愈发近了。好似只要巫女一个念头，它们就会随之而动

她目之所及的位置，只有一片黑暗。

少女尝试着挪动身体，却无法移动分毫。就仿佛身体已经不再是她的。

就仿佛她已经没有了身体。

这种感觉让人下意识地就会感觉到恐惧。更何况此刻灵此刻还是孤身一人待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恐惧就更被无限地加深了。而在恐惧的同时，少女也感受到了几丝孤单。

那无边无垠的黑暗仿若宇宙。

少女喜欢宇宙。但她讨厌这里。

就像她讨厌大海。就像她讨厌天空。

因为大海看上去是那么广大。人在海中，不过连朵大一点的浪花都掀不起来。

因为天空看上去是那么空旷。人在空中，就连个活物都很难碰到。

大海深邃却太过广大。天空美丽却太过孤寂。少女最喜欢的，是星空。

星空深邃高远而又极为美丽。星空中的每一个位置，都有一颗星辰静静闪烁着光辉。光芒有的暗有的弱，却都存在着，就仿佛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而且看着星空，灵不会感觉到孤寂。

也是因为星空的原因，少女并不讨厌黑夜，却讨厌这片黑暗。因为在夜色中有星光，这片黑暗中却什么都没有。

如果有光就好了啊。

灵下意识地想到。

随后，

仿若神迹，

一缕光线出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那光线只是一缕，这世间所有的光明却仿佛都被包含在其内。这光芒包含了真，包含了善，包含了美。在这缕光芒中，你可以找到世界上所有的正面词汇。

到底是先有了这缕光还是先有的那些词汇，灵已经分辨不出。因为那些词汇，仿佛都是为了形容这缕光才诞生的。

也是因为有了对比，少女才突然感觉到，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是负面的。

那黑暗是假，那黑暗是恶，那黑暗是丑。那黑暗就是无尽恶意。就算是圣人被抛入那片黑暗，也会沉沦为苦海中的恶鬼。

在这片黑暗中，那缕光线极为显眼，却又太过薄弱。在这片被无尽邪恶包裹着的空间内，那光仿若大海中的一叶小舟，好像下一个瞬间就会被突然掀起的大浪吞没。

灵不想让它被吞没。

怎样才能不让它变成黑暗呢？

不如让黑暗消失吧。

可即使少女这样想，黑暗也不会真的消失。因为有光的地方就有影。而影，就是黑暗。

那么，不如把光和暗分开好了。让世界上在一段时间内只有光存在，一段时间内只有暗存在。

但光与暗本就是一体。即使是在光明的时间，黑暗也会存在。即使是在黑暗的时间，光明也不会消失。

随着灵的想法升起，光明就愈发强大起来。很快，便强大到了足以与黑暗持平的状态。

而这片天地，也开始了它的第一个轮回。

这轮回，名为昼夜。

此刻，少女突然隐隐有了些明悟。但那明悟持续的时间很短。一瞬之后，灵就遗忘了自己刚刚悟到的些什么。

同时，少女也遗忘了别的些什么。

比如何为昼夜。

比如何为光。

而在她的身体上方，极亮的光线照耀四方。

那亮度就算比起天空中的那轮大日也不会差上分毫。但此刻，那光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

而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到，在那光芒周围，五根细线正不断旋转着。那些细线分别散发着五种不同颜色的光芒，但在那细线正中心的光线实在太过明亮，让人分辨不出那些颜色到底是什么。

光线之上，一个小小的人影正端坐在那里。小人是透明的，看上去极为清澈，仿佛精致的玻璃制品。从那容貌上来看可以看出，小人正是灵的模样。

那是灵的意识体。

五色的细线看上去是围绕着那缕光芒在不断旋转，其实真正被它们围住的，是灵。

随着五条细线旋转的圈数越来越多，灵的意识体就浑浊了几分。像是堆上了些许灰尘。

灵的意识随着创造出光明，创造出昼夜，渐渐变得混沌了起来。

而在这改变发生的同时，她的意识体稍微小了一点。

真的只有一点。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其中的差别。

但意识体代表的不只是意识，还有记忆。

灵的记忆……缺失了一小部分。

创造出昼夜后，灵看着这片空间，感觉到了几分满意。那满意十分纯粹，就像是工匠满意自己新做出的东西，就像铁匠满意自己打出的铁器。

也正是出于这份满意，灵决定让自己的作品更加完美一些。仅仅有昼夜，说到底还是太过单调，也不够美丽。

归根结底，这片天地还是混沌的啊。

那么，就让天地分开吧。

在灵这样想着的同时，天地分开了。

被划分于上方的，是湛蓝的天空。

天空高远广阔，仿若无边无际。那抹湛蓝色，也仿佛变成了这世界上最纯净的事物。

被划分于下方的，是土黄的大地。

大地厚重沉稳，同样无边无际。但比起天空，大地却更能给人实感。

夹在两者中间，将两者分开的，是空气。

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事物，看着这创世一般的奇迹，灵又一次感觉到了满意。正如刚才，她的满意依旧极为纯粹。

灵轻轻弯曲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发自内心，也就显得极为动人。可惜的是，这一幕并没有人能够看到。

也正是因为这匠人般的满意，让她忽略了自己心中突然生起的疑问。

比如天空是什么，比如大地是什么，比如空气是什么。

少女原本清澈的意识，又变得浑浊了数分。

离天地被开辟出来，又是几个轮回过去。

在这片没有日月的天地中，轮回不是指日升月落，只是单纯的光明与黑暗交替。每一个交替，就是一次轮回。

在这轮回不断，却又仿佛就连时间都不存在的世界里，灵再一次感受到了无聊。

她的意识有些混沌，这也让她的精神十分朦胧。就像是刚刚睡醒的那一刹。仿佛下一刻就会再次陷入沉睡，却又确实醒着。

也正是在这种状态下，灵想要为这世界创新。

有天地，有昼夜。没有日月，没有星辰。

灵很喜欢黑夜，很喜欢星空。连带的，她也很喜欢日月。所以，灵打算一次全部创造出来。

随着她的想法，一轮大日横空。在遥远的天边，明月隐匿云中。

即使此刻还是光明占领世间的时候，灵也能确定一件事——在那无边无垠的宇宙中，已经布满了或大或小的星辰。

这一点在黑暗临世的时候得到了证明。当西方的残阳彻底落入地平线以下，那轮无时不刻悬挂在天边的明月终于散发出了清冷的光芒。

在月光之后的，还有无尽星光。

每一颗星都散发着或耀眼或渺小的光芒。被星光和月光同时照射着，灵又一次感受到了满意。这丝满意甚至都让她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在这种感觉的驱动下，少女想要将这片天地完善下去，直到——将它变成一个真正的世界。

她的思维愈发浑浊，甚至灵已经不是太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她只记得，自己要创世。

仅仅是多出了日月与星辰，灵的意志体就有了极大的改变。

在外界，在那道光芒之上，少女原本纯净无垢的意志体上已经落满了灰尘。灰扑扑的意志体哪里还有之前那种工艺品般的美感，看上去就像一块朴素的石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意志体又变小了一点。

这仿佛昭示着什么。

而随着意志体变小，那道光芒也黯淡了几丝。随之而来的，就是那五道细线愈发接近灵的意志体。但每当那些细线与意志体即将接触，那光芒就会猛地明亮起来。到这个时候，五根细线就会后退老远。而在那之后，光芒就会黯淡到连之前都不如。

也是那光芒黯淡下来的缘故，细线的颜色就显露了出来。

青，赤，黄，白，黑。

不知道是否错觉。在这些颜色中，黄与赤比其他三种颜色更为显眼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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