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雨夜

　　震耳欲聋的雷声自天边滚滚而至，耀眼的闪电划破了沉寂的天空，狂风狠厉地拍打着木窗，发出幽咽的嚎声。滂沱的大雨开始在城中肆虐起来，雨柱漫天飞舞，像成天上万支利箭，势不可挡，威力无穷。

　　他浑身被大雨淋了个透，就像刚被一大盆水从头上泼下来，白色的道袍紧紧贴在身上，水珠顺着他凌乱的湿透的黑发往下滴，落在亦被雨淋透的拂尘上。

　　阴沉的黑色被闪电划破，露出面前隐隐约约的红色木门。依稀间，还能听到绝望的嘶号和永无止境的拍门声。雨声，雷声，尖叫哭喊声，这便是这个夜晚的全部组成。

　　晓星尘知道，这个宅子早就空无一人了。所存留下来的，不过是那些无辜之人最后的记忆和幻影。它们会重复着宿主死前最后一刻的挣扎，日日夜夜，永不停休。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晓星尘猛地抽出霜华，冰白光芒一闪，剑身狠狠没入已经积水的地面。他单膝跪下，紧握霜华的手上青筋暴起，眼中布满血丝，喉咙沙哑得厉害，胸中堵满愤怒，失望，不甘，难过，痛心还有许多纷纷杂杂的情绪。他未握霜华的手成拳，大力砸向因霜华刺入已是裂痕连连的坚固地面。

　　拳风挥开水层，力道大得将那片裂缝硬生生砸成了碎片，锋利的石块扎入肉中，应是痛不堪言。可晓星尘只是面无表情地一拳又一拳，直到从手都心都痛得麻木，直到面前的雨水都被染成暗沉的红色。

　　他身出道门，从小被教导清静无为，道法自然，无所不容，无为而治。他自幼谨记这些要训，下山之后哪怕历经诸多苦难，也不曾忘却初心，尽力看淡，对每人善意相待。

　　而命运给予他的却是瞎目，杀友，害诸多无辜亡魂命丧霜华，还有，让他亲眼看着至善堕为至恶，却什么也做不了。

　　上一世的所有，随着他的身死便也都渐渐消散。而这一世，在他了解了那个人的过去，他所有的天真、可爱、执着、倔强，所有苦痛、悲伤、被世俗如何残忍对待的过去之后。却根本不给他救赎那人的机会，没给他半分去改变的机会，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既如此，为什么还要让他再活过来？再经历一次这注定的无法改变的命定轨迹？

　　他是星尘，而非星辰。又怎会只是冷冷地挂于黑夜，怜悯地看着众生？他有心，一颗鲜活的，会跳动的，会痛的心！

　　雨不知何时停的，空寂的大街上，拍门声黑夜传响，回荡在好似毫无活物的夜空中。

　　白衣男子低垂着头，右手的血迹早已凝固，而身下那大片晕开在雨水中的红色血花看着却甚是触目惊心。

　　他一动不动，好似一尊雕塑。身旁深入地下的冰白长剑似乎是这沉沉夜色中唯一的光亮了。

　　雨后的天幕悄悄闪出几颗星子，正好奇地望着这幅画面。一眨一眨，也许在思考，是这个人照亮黑夜，还是黑夜吞没他呢？

　　答案为何，连天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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