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封奏折·接折

接折

“快点、快点……”

首席掌印女仆由加里手上端着一封奏折一路小跑，拼命向养心殿跑去，因为她刚刚接到魔法少女上官昌·白雪姬的直奏。按照规矩，魔法少女的直奏必须第一时间交到皇帝手中。

可是突然间，前方拐角处出现了一个人，由加里躲闪不及，结果与那人撞了个满怀，登时倒地。

“哎呦！哎呦……嗯？”由加里正要爬起来，突然发现那人留着一部显眼的山羊胡子。

“郑……元辅大人！”

发现自己闯了大祸的由加里赶紧把郑猛扶起来，并用手迅速掸去他身上的灰尘，将郑猛被撞歪的官服官帽整理好。

“咳咳、老了，早知道就变身了。”郑猛一边抖衣服一边说道。

“元辅大人，真的非常抱歉，”由加里跪在地上拼命地赔罪，“我这里有一封紧急奏折需要送到皇上手中，不想却误撞元辅大人，请元辅大人责罚。”

“没事的，起来吧。”

郑猛慈祥地笑了笑，由加里应声而起。

“我这里也正好有一封奏折需要呈上，现在正好，把你的那两份给我吧。”

“两……”由加里诧异地看着刚捡起来的奏折，“可是我明明只接到了一封啊。”

“瞒不了我。”

郑猛突然上前，对着由加里手中的奏折突然一拽——

哗啦！

奏折竟然有一个夹层，而夹层正是另一封奏折。

“看吧，一共是三封。”

由加里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就是祜贾斯第一魔法少女的实力吗？

郑猛却面不改色地打开了他手里的奏折，看了看后又打开了由加里手中的第二封奏折。

“嗯……白雪姬一封，徐义隆一封，那这一封又是谁的呢？”

郑猛打开了刚刚抽出来的第三封奏折，只见奏折的笔迹是标准的馆阁体，但唯独在最后的签名处有一些不和谐。

原来铿锵有力的“昌”字花押被勾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忠节”。

“忠节？”

郑猛赶紧向抬头处看去，只见上面写着“江东省弘德县标统臣魔法少女忠节跪奏”。同样，铿锵有力的字体与那两个婴儿字体的大字严重不和谐。

“由加里。”

由加里走到郑猛旁边，微微弯腰，等待郑猛的命令。

“去兵部查一查有哪位魔法少女的守字叫忠节，”郑猛怕由加里不知道这俩字怎么写，还用魔法将“忠节”二字复印了一份，“这个忠，这个节，查完后汇报给我。”

“那面圣——”

“我会处理，把奏折都给我，你现在就去查这个忠节就行。”

“是。”

★

“臣内阁首辅莲，叩见皇上。”

大内养心殿，是嘉庆帝的寝宫。自从嘉庆帝罢朝后，他就一直住在后殿的正房，除了祭祀过年等重大节日之外，基本闭门不出。寝宫里若没有嘉庆帝召见，就永远只会有嘉庆帝一个人，服侍的女仆一律退到殿外，没人知道嘉庆帝到底在里面做些什么。

郑猛的守字叫莲，意思是莲花，而莲花正是郑猛喜欢的花。

“哎呦，世铎？来得正好，快到这儿来。”

看到单膝跪地的金发少女，嘉庆帝赶紧把她扶起来。嘉庆帝这次用字称呼郑猛，这使君臣之间的心理距离更近了。

莲跟着嘉庆帝来到养心殿的寝宫。嘉庆帝斥退了左右，把莲领到一张象棋棋盘前。

“世铎，这是朕刚才与一名侍卫对弈后的残局。”

莲观察着棋盘，发现红方的车和兵步步紧逼，把黑方老将逼到了角落，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死。

“当时那个侍卫啊，脸色特别差，朕要她认输，她还不干，你说这死要面子有什么意思呢？”

莲继续观察棋盘，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有人敢下这种棋！

惊恐和气愤令莲大吼道：“大胆！”

“怎么了？”嘉庆帝对莲的大怒表示不解。

“臣斗胆问一句，那个侍卫叫什么名字？”

“就是小德子啊，怎么了？”

魔法少女科穆宁·伊琳娜五世·怀德……姓怀的，你仗着是怀老相爷的玄孙，竟敢给圣上下出七星棋来，可以啊你。

不过还是不要告诉圣上好了，因为今天是来办正事的。

因此莲说道：“啊、没什么，就是说小德子一个侍卫胆敢陪皇上下棋而已。”

嘉庆帝则不以为然道：“一个侍卫？世铎，这种等级观念是不对的，小德子虽然是侍卫，但朕对她的态度和对你的态度没有区别。朕平等地爱着天下人。”

“恭聆圣训。”

不愧是有名的嘉贤王，选他当皇帝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莲这样想道。由于清武宗正和帝的胡作非为直接导致嫡传断绝，之后的乾昌、宝应两代皇帝都生前退位，大臣们不得不从孝宗皇帝的数万子孙中重新挑选皇帝。

根据祖训，皇帝的外貌应孔武有力，这在普遍娇弱可爱的肃镇精灵中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而自武宗前的所有清朝皇帝都是高大威猛的壮汉。清太祖若莉尔是当时著名的壮汉，身高达到了惊人的十尺七寸（约2.2米），甚至比露里尔老毛子还高。清太宗悠·阿格丽丝也是身材魁梧，能徒手举起四百多斤的石狮子。正是在这群强悍健壮的精灵带领下，伊莉奈季昂氏才能一统精灵十七州，建立清朝，定鼎中原。

现在这个规矩因为皇室血统的紊乱，即将被打破。嘉庆帝娇小瘦弱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位楚楚可怜的精灵少女，别说莲了，哪怕是那位“银色的妖精”、后来被谥为孝仪贤皇后的手无拾羽之力的病弱女孩尹小玉都能把他给推倒。

回想起太庙上孝宗皇帝高大英俊的画像，与今天嘉庆帝娇弱的模样形成强烈反差，莲就暗暗叹气。大清国气数有点不行了。

“好了，你来与朕下这盘棋，下完后你再说你的事。”

嘉庆帝坐到棋盘前，莲也随后就坐。

输这盘棋是非常容易的事情，都不用故意输，走错一步就可以。

于是莲很轻易地就输掉了这盘棋。

莲开始有序地整理棋盘，这时嘉庆帝突然冷冰冰地说道：“世铎，你是故意输棋的。”

“什……”

莲的脑袋“嗡”的一声就炸了，不由得两腿发软，在嘉庆帝面前“扑通”一声跪倒。

“请皇上恕罪，臣承认自己是故意输棋，但臣不敢赢皇上。”

我明白当年宝应帝为何让位给他了。才貌双全，说的就是当今圣上。

“哎呦世铎，你怎么也动不动就下跪，还有，故意输棋为什么要治你的罪？”

“但这是欺君之罪——”

“停！”

嘉庆帝真的生气了，他冷冷地指着莲说道：“别欺君不欺君的。世铎，起来，坐到这里，有什么事快说，没什么事就走。”

“遵旨。”

莲长舒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稍微捋了把裙子，然后缓缓坐到嘉庆帝的床上。

“皇上，这是刚刚收到的奏折，请皇上御览。”

莲从怀里掏出三封奏折，双手递到嘉庆帝的手里。

“臣上官昌？”嘉庆帝皱了皱眉，“果然又是冲着洛璃舞来的吗？”

“臣认为，因卢辉无故殴打平民，故上官昌此折仅有弹劾卢辉之意，似乎无意参劾洛爵爷。”莲小心地遣词造句。

“世铎，你这是没看清本质，”嘉庆帝突然提高了声音，“这封折子无非就是弹劾弹劾洛璃舞的手下、好旁敲侧击打洛璃舞是吧？朕还没傻到给人家当鬼头刀的程度！”

还真让嘉庆帝给蒙对了。上官昌的奏折虽名为控告卢辉飞扬跋扈，实际上字里行间都透出洛璃舞对卢辉的放纵和包庇。一般的皇上看了奏折，只要他心智正常，一定会连着洛璃舞一块儿收拾。

但嘉庆帝不是一般的皇上。洛璃舞和嘉庆帝的私交非常深，早年嘉庆帝还是闲散宗室时还跟洛璃舞一起考过科举，可谓同年，而且洛璃舞还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关系非同一般。嘉庆帝即位后任命洛璃舞为地方官，他办事干练，每次都能超额完成任务，使得嘉庆帝越来越信任他，三年内就把他从知府一口气提到了总督，使洛璃舞成为封疆大吏，简直到了毫无保留相信的程度。

所以，在嘉庆帝看来，一切对洛璃舞的弹劾都是政治攻击，因此他一概置之不理。

嘉庆帝放下第一封奏折，拿起了第二封奏折。

“朕看看这封……徐义隆，是大名鼎鼎的玄铁御史啊。臣江东按察使徐义隆……一样？”

莲敏锐地观察到嘉庆帝的脸色不对，立刻在心里盘算起来，寻找各种应对方法。

“奇怪，他怎么也针对洛璃舞了？”嘉庆帝喃喃自语道，“给朕看这一封。”

莲将第三封奏折递上。嘉庆帝这次只看了一眼，脸色却变得愈加严峻。

“怎么回事？上官昌和徐义隆就算了，这怎么一个小标统也掺和进来了？”

“这个……”莲擦了擦额头，“臣也是个递信的，臣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严重了，”嘉庆帝喃喃自语，“三个人，在同一时间，同时参劾一个洛璃舞，内容也大同小异……这是为什么？”

“臣以为，此三人必有串通，”莲正色道，“但以臣的了解，上官昌、徐义隆还有这个忠节，他们似乎并没有太深的关系，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徐义隆曾经还参过上官昌一本。”

“是这么回事，”嘉庆帝道，“这样，你先替朕去兵部查一查这个名叫忠节的魔法少女，看看她是个什么来头。”

“不必了，臣已委托由加里去查了。”

“那就好。奏折你拿去票拟，查到后告诉朕，先下去吧。”

“臣告退。”

莲走后，嘉庆帝一个人坐在床上，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

★

“元辅大人，查到了。”

“读。”

内阁大堂之上，郑猛端坐于中，旁边站着手捧一叠资料的由加里。内阁的其他阁僚都去督办户部的失窃案了，毕竟事关重大，国库的充盈与否关乎大清国能否正常运转。

“魔法少女忠节，名孔忠节，特蕾莎氏，江东省弘德县人。生年不详，乾昌七年（1484）兵部武选司授弘德县标统，任职至今。魔法力丙三，属性为火……”

“等等，弘德人？”

“正是。”

“有意思，有意思。”

郑猛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示意由加里不要读了。

事情就发生在弘德，她还是弘德本地人，看来这个魔法少女应该是来抱不平的。

的确，从内容来看，很明显是孔忠节照抄上官昌，因为孔忠节的那封居然把上官昌的花押也誊了上去。

还可以断定的一点是，孔忠节一定没文化。道理更加简单，铿锵有力的馆阁体与歪歪扭扭的“忠节”太违和了。

所以可以定性了，孔忠节就是个有点正义感、但不知道该如何运用正义的人。虽然他是魔法少女，但照抄奏折上奏就有朋党嫌疑了。

而本朝最忌朋党，所以……他懂的。

郑猛心中已经有了解决办法，所以他提起票拟专用的小票墨笔，在孔忠节的奏折上写上他的处理意见。对于上官昌和徐义隆的两封，他也做了同样的处理，之后就是让由加里转交皇上批红了。

“由加里，又得麻烦你了，”郑猛对由加里说道，“让皇上批示这三封奏折，顺便把资料还回去。”

“明白。”

由加里领受使命而出，郑猛则开始翻看历年的海塘资料。

这两天必须动身了，什么失窃、什么卢辉都得先放一放。海塘事关沿海几百万百姓的安危，更何况今年流言满天飞，万一洛璃舞真把海塘工程所需银两给吃了就大麻烦了。

郑猛已经预定了当天的飞行艇，预计初九到纱悠弘德飞行艇机场。钦天监预测的大飓风将会在九月十五登陆江西，时间仅剩不到一个月。

而江东的海塘——说实在的，他从来就没有放心过。

江东那几个官什么破事儿干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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