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落幕

歌声回荡在三楼内，声调愈发高亢，宛若旧纪元的咏唱调，高亢到尖锐，最后变成虚无缥缈恍若来自天际的乐章。

好像是北海深处的女海妖，用尖锐的歌声掀翻大海的古船。

刚刚奔跑到街上的洪景，还有奋力攀爬的素衣小队，听到歌声，行动都停止了。

“这到底是......什么啊！”

就是这样动听的歌声，有着难以估量的破坏力！

从天台上望去，楼里的特遣队员，街上的警备队，还有瑟瑟发抖的行人们，眼前幻境频现。

在数秒的时间里，全部缓缓瘫软在地，紧闭双眼，就此昏睡过去。体质稍差的，七窍都淌出鲜血来。

歌声有“致幻”的能力！

唯独身为天启者的怪虫，虽然四肢痉挛，透明的虫翼几次抽搐，还是摇摇晃晃飞了起来。

它愤怒的尖叫，试图搜寻出敌人的踪影，可是挡不住一波接一波的音浪。

怪虫在空中无头苍蝇似地乱撞，最后一头把钢化玻璃撞碎，掉落在了大街上。

洪景死死地捂住耳朵，音然无孔不入，直让他眼球充血，连脑袋都要炸开！

“不可能。”他的牙齿快要咬出血来。

“这里居然还有第二个天启者！”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来，双凤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红颜”二字一出，歌声忽的转变，不再激愤高昂，反而婉转幽咽。

一点点的幽怨悄悄爬上心间。

所有听到歌声的人，脸上不约而同的流露出痛楚来。

细软的青丝刚覆住额头的时候，白衣少女轻手轻脚地折花，把青梅丢给骑着竹马来的少年郎。

十四出嫁，少女害羞的躲在角落，任凭郎君百般呼喊乳名，也不愿意回头。

十五展眉，她终于放下羞涩，手牵手约好一定要白头到老，生死与共。

十六分别，五月水涨，猿鸣通天，青苔盖住离别的足迹。

八月蝶舞，成双成对，岁月侵蚀了少女的容颜。

她不怕路途遥远，她只怕少年郎再也不归。

那年约好的折纸花，就那样一点点，一点点的飘零。

少女伏膝痛哭。

纸花掉进了肮脏的泥土里。

是心痛，越是沉迷。

听到歌声的人出不来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出不来了。

少女喜，他们笑，少女悲，他们哭。

连女孩挂在嘴角的嗔怪，他们都模仿的丝丝入扣。

七八十岁的买菜老奶奶，穿着背心的健身教练，茫然幼稚的放学小学生，一同在睡梦里露出女孩娇羞的样子。

毛骨悚然！

这段歌声，让这一条街，变成了幻觉构成的都市！

唯一清醒的人，居然是洪景。

说来也奇怪，无处不在的音波只是带给他生理上的不适，让他头痛欲裂，让他嘴角流血，让他胃里翻涌，可偏偏没有坠入幻境。

无处不在的歌声，似乎“忽略”他了。

或者说，没看到他？

洪景伸手擦抹了一下血迹，从小就是这样。

小时候玩躲猫猫，随便找个箱子一藏，玩伴一下午都找不到自己，家里人都以为他离家出走了。

参军后特训成狙击手，这也帮了他大忙。

别说敌方士兵，哪怕是蚊虫都看不见他，蹲在丛林里一个月，连个蚊子包都没有。

靠着这个他成为17区排的上名号的狙击手，也积累下足够的功勋，暑假就能转业到1区过好日子。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个天启者，拥有“隐匿”之类的特殊能力，可是特遣队精密的机器测出来他又是个正常人。

这事困扰他许多年，直到临近退伍才算彻底放下。

现在这桩事成为他最大的助力。

他艰难地从背袋里掏出“玄剑”的枪身，把他当作拄拐，一步一步蹒跚地迈向怪虫。

他不知道大楼里的天启者是何居心，直接在街区发动无差别攻击，但是杀害他战友的怪虫，必须死！

洪景没有发现，就在他的身后，八个黯淡的漆黑的字符悄悄浮现出来，旋转不停。

每个字符都像是门锁，八块扭曲的空间是八道大门。

大门与字符旋转着成为一道大光轮。

奇门遁甲！

他罕见地完成天启者的觉醒！

怪虫看到步步逼近的洪景，尖锐的鸣叫起来。

智慧略逊于人类的怪虫，因为丢失了人类的情感，所以轻易地摆脱幻境。

一人一虫，就在满目疮痍的大街上，迎来决战！

洪景露出得逞的笑容来，他举起“玄剑”，对准了怪虫的头颅。

霸道的玄剑，是天工院最完美的武器杰作，自然而然不能落在天启者手中。

每把玄剑其实配备了两发子弹，除开“死神的镰刀”，会另外派发一颗子弹，用于在绝境之中，人枪俱毁。

现在子弹已经上膛，在扣下扳机后，整条长街都会陷入火海，剧烈的爆炸会将洪景和怪虫，一同变成灰烬。

“马先川，还有其他兄弟们，我给你们报仇了！”

就在洪景扣下扳机的前一刻，什么东西贯穿了他的肩膀。

是一根锐利的矛！

玄剑无力的掉落。

洪景死死地捂住伤口，猛的转过身去，到底是谁？

他听到怪虫的鸣叫，不同于前几次得意洋洋或者凶狠倾略性十足，这次的怪虫，居然在哀鸣！

它也被一根黑紫长矛贯穿胸口！

就在他们身后的巷子深处，三道黑影徐徐走出。

其实贯穿身体的不是长矛，而是黑影的盔甲。

那是怎样的盔甲呢？

盔甲通体漆黑，但是有蛛网般蔓延的紫色花纹，神秘且高贵。

好像一朵朵绽放在黝黑大地上的花。

盔甲毫无金属质感，更像一团有机体，介于橡胶和烂泥之间，发出怪异的香味，却把黑影从头到脚彻底包裹进去。

这种奇妙的材料，拥有极强的变形和保护能力，先前的长矛，只是黑紫盔甲延伸的一部分。

是的，就在洪景要开枪的那一刻，黑影右手的盔甲骤然生长，无限拉伸成长矛的模样，分成两道长矛贯穿了一人一虫。

三道黑影的其中一道，轻轻挥手。

长矛变形，顶端裂开数道触手，紧紧地锁住洪景，把他拖拽着拉到三人面前。

遍体鳞伤的洪景不甘地扯动触手，可触手有着怪物似的力量，却也有不属于它的滑腻，洪景几次拉扯都像扯在橡皮糖上，徒劳罢了。

长庚小组。

只有长庚小组才能获得这种将生物和机械技术结合的高级战甲，天工院努力了许多年，在配置装备上依然无法望其项背。

因为外表这层生物盔甲是昆仑神明传授给星界司的，对于联邦政府完全保密，连总统都没有知情权。

这是神明的盔甲！

洪景苦笑着放开手，任凭触手一层层地锁住他。

怪虫奋起挣扎，也败在盔甲的怪力上。

一道黑影接通了电话：“报告司长，共计三名天启者，抓捕两名，还有一名逃走了。”

电话那头声音传来：“逃走的那个是反叛组织‘刑天’的成员，9区的星界司称呼她为‘海妖’，她不是你们能对付的，见好就收吧。”

“只是队长，其中一个天启者身份有些特殊。”

“哦？”

“他是特遣队队员，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才觉醒成天启者。我怕会激起我们和政府的矛盾。”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先一起带回来吧。”

“是！”

三道黑影被日光拉的很长很长。

其中一人背着鼓鼓囊囊的两个大包。

那不是背包，是盔甲变形成的牢笼。

怪虫无疑会送上八棘尊，等待他的必定是死亡。

最最讽刺的事情发生了，为特遣队和世界和平立下汗马功劳的洪景，抓捕和击毙无数天启者的天才狙击手，在作战过程里也变成了天启者？

星界司知道特遣队的难缠，可是那又怎么样？

联邦第一法律，联邦宪法至高无上，可惜的是后面得加上括号：

（涉及天启者时一切以星界司为准）

......

羊戟只感到莫名的悲伤，眼泪一滴滴地掉下来。

我在难过什么？

为见不到路小伊难过吗？

那张小巧的，可爱的脸，怎么会写出那么沉重的歌呢？

他闷哼一声，感觉到什么东西刺入脖子。

疼！好疼！

针管注射进来的液体进入到血管，迅速地传递到四肢百骸。

呼哧！呼哧！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

毒被人解了。

迷蒙双眼前的白衣姑娘，影子也渐渐淡去，风沙渡口，黄蝶白猿，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也消失了。

歌声也停了。

羊戟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他身边静静躺着一个用过的针筒。

原来在昏迷时，有人用解毒剂救了自己。

被毒针击倒的特遣队员也呻吟着，复苏的迹象。

小女孩年纪尚小，还沉浸在幻境中，不过歌声停止，也该醒过来了。

羊戟心中有些悲戚，那个叫马先川的特遣队员确实勇武，和怪虫搏斗之余，还救了自己一命，就这样随便地葬身在大楼里，实在是残酷。

咚—咚—咚—

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羊戟一跃而起，上次就被特遣队误会了，这次不知道又是谁？

忽然，餐厅的另一边传来窗户破碎的声音，好像有道人影跳下去了。

羊戟立刻清点一下人数，特遣队员一个也没少，逃走的那个，只可能是......

能够用歌声产生幻觉的天启者！

羊戟大步流星地追到窗边，急匆匆地把头探出窗外。

他只看到一道纤细的背影，双腿修长，在钢筋大楼间优雅地蹦蹦跳跳，眨眼间就消失在天际。

羊戟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不会错的，那个女孩，戴着一个宝蓝色的耳坠，在阳光下反射出迷离的光。

和路小伊一模一样的耳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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