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货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了点。
林庸想着,冷冷地道,“我没有字。“
“哈,那你不是和那帮未开化的食人生番一般,这可不大行,不如我帮你取个字?免得日后冠礼尴尬?”杨铭说,冠礼就是成人礼,代表着成熟,可以婚嫁,可以取字,而权贵交往通常不直呼其名,而是称呼其字。但若不是特定情况,字都是提前许久起好的。
“你又不是我长辈。”林庸说。
“什么嘛,我问过了,我年纪比你大一月,是你的兄长!”杨铭不爽地说。
“那就随便你。”林庸瞥了他一眼,叹气说。
“嘿嘿,让我想想,不如就叫超凡?林超凡,厉害不?”
“一般般。”林庸说。
“看来有点俗了啊,超凡入圣,超凡入圣,那就叫林入圣吧,怎样?和父亲的还有点像呢。”
林庸沉默了会儿,点点头,“不错。”
“哈哈哈,以后你就可以称呼我为兆京,而我叫你入圣了。”杨铭笑嘻嘻地说,“也算很合得来的字。“
“或许,但又或者没有以后。”林庸说。
杨铭还想叽叽喳喳说些什么,但这时候管家领着林夕出来,叫走了林庸。
“有空再聊哈,入圣!毕竟就咱们两个入宫面圣嘛。哎哟,入宫面圣,入圣,居然还有这重意思,我还真是天才!“杨铭在后面挥着手说,还拍了拍脑袋。
林庸摇头笑了笑。
之后的日子无须赘述,林庸换上了昂贵的丝绸华衣,享受各种佳肴美馔,在管家的教导下学习贵族礼仪,他倒是学得很快,还有时间问管家一些其他方面的知识,如饥似渴地借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充实着自己,而林夕则也沾了光,吃喝玩乐,好不快活。
偶尔杨铭也会偷偷溜过来,找他聊天,此人当真是脱线,总是聊些有的没的,但又颇为博学的样子,似乎是去过许多地方,什么都知道一些,和林庸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庶子掰扯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我跟你说啊,除了那些食人生番,据说还有一些人也不取名哦。”杨铭如数家珍地说着自己的道听途说。
“哦?”林庸起了点兴趣,他对外面的世界还是了解太少了。
“这些人据说来自天外,所以唤之天人,和海外仙宗类似,与我们同宗同源,但又大相径庭,似乎是与我们隔绝了许久,连衣冠礼仪都忘了,就连语言都有点不通,他们不但奇装异服,还发型奇特,妆容诡异,不拜圣人,反而推崇一些歪理邪说,擅长奇技淫巧,据说在百年前就出现过,还帮助了太祖皇帝夺取天下,如今我们吃的这能使天下永无饥馑的玉米番薯听说就是他们提供的,还有那宫内神机营的火枪,貌似也是他们指导制作出来。我外公评价他们说是贡献颇大,为盛世的真正奠基人也不为过,但他们却很是低调,只在各地悄然活动,或暗地为各方势力客卿谋略,推波助澜,人数不多,但最近似乎有增多的趋势。”杨铭想到哪说到哪,描述出的天人显得很神秘。
林庸对天人很好奇,听说那神机营的火枪,凡是经过培训的普通人掌控,都能射死一个江湖高手,只为皇室所垄断,这对于弱小的他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要是能如太祖一般获取天人襄助…
遂问道,“那这些天人一般在哪个地方活动比较多?要和他们接触有什么条件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大典当天,据说天人也会派人来祝贺,到时候你就能一睹真容了吧,还有我听我堂兄说,他见过天人,这天人其实和我们差别不大,也挺平易近人的,甚至还和他一起进过窑子。”
“窑子?”
“就是jiyuan啦。”
“哦…”林庸有点脸红,随即转移话题道,“你见过天人吗?”
“远远见到过,相貌和我们差距其实不大,但打扮真的是十分特异,而且最重要的差别是,”杨铭从桌上取了两块抹茶举过头顶,“他们头上会飘着磷火似的光芒,显示着类似我们的文字,或长或短,貌似就是他们的名字。”
“那还真是神奇,不会真是昊天上帝派来的使者吧?”林庸问。
“或许吧。”杨铭把抹茶吃了,双手枕着脑袋打起瞌睡来。
后来这样的话题又进行过几次,林庸也是受益匪浅,知晓了不少有趣的秘闻。
而杨铭之所以能知道这些秘闻,林庸也是从其话语中才知道此人来头极大,是武安侯和北平王女儿联姻的产物。
北平王乃皇帝胞弟,手握北方军政大权,北拒蛮族十数载,功劳或略逊于武安侯,但同样赫赫有名,更不用提其属于皇亲国戚,女儿相当于皇帝的侄女了。
杨铭身上流着这个帝国最尊贵的血脉,又颇受外公宠爱,幼时即在北平度过,随一众叔父四处游历应酬,自然见多识广。
恐怕就算是武安侯,看在娘家的份上,也得敬这孩子几分,也无怪乎会让他随自己一起进宫面圣了。这是一种政治信号,表达对北平王的亲昵,虽说侯爵继承不一定落在杨铭身上,但至少武安侯还是极其重视自己这个幼子的。
相比之下,林庸的身份就很尴尬了,他的母亲本是名动玉京的才女,不过说是才女,其实也就是卖艺不卖身的高级娼妓,在遇到武安侯后,毅然嫁其为妾,结果遭到正房妒忌,在生了他和林夕后终于含恨去世,此后也许是眼不见心不烦,武安侯再少过问过自己这两个孩子,只每月发些例钱,把他们养着自生自灭,好像忘了他们似的。
如今忽然叫来他们,还让自己与其一起进宫面圣,是出于何种考量呢?
林庸很迷惑。
不过,杨铭虽然知道林庸是娼妓所生,地位低下,却毫不避讳,也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说以他的地位身份根本对此无所谓。
三天,一晃而过,且不提林庸如何看杨铭,但杨铭似乎已经把林庸当做朋友了,乃至爱屋及乌,对林夕都多加爱护,动不动就送些名贵首饰把小姑娘逗得很开心。
这天,告别了妹妹,保证会给她带些好玩的物事回来后,林庸和杨铭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武安侯府正门前的广场。
前几天还要特意避过正门,生怕给护卫或家丁抓了疑罪从有地打死,如今却成了被恭敬对待的一员,林庸也是心情复杂。
只见广场上,昔日神气扬扬的家丁和护卫跪了一地,脑袋连成黑压压的一片,齐齐喊着口号,恭迎武安侯,更有一名高大男人披黑金甲胄,骑一匹生有鳞片的大马而来,翻下马背单膝跪地在旁,让出的道路中,四条好似麒麟的异兽拉着华丽的车辇缓缓停下,驾车的是一个英挺不凡的男子,而在车厢内,武安侯的正妻——王夫人已然落座,瞥见林庸和杨铭,显出淡淡的不愉之色。
武安侯还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像一堵山般,缓缓移动上了车,和王夫人坐在一起,而林庸和杨铭也被管家领着上了车厢的隔间。
林庸还是第一次坐马车,更是第一次坐这种异兽拉着的华贵马车,一时有些拘谨,倒是杨铭很熟练,一上车就摸索着找出暗匣里的零食吃,还分给林庸。
林庸接了块麦芽糖嚼着,味同嚼蜡,随着车辇移动,犹如腾云驾雾般在道路上四平八稳地行驶起来,越发局促不安起来。
“安啦安啦,那拉车的马儿叫麒麟兽,有神兽麒麟的血脉,很温驯的,不要害怕。”杨铭说。
“我不是害怕这个,我在害怕皇宫里的景色,“林庸按着大腿说,
“我只在画本小说里了解过皇帝,说他如何如何英明神武,功盖前朝,德压海内,但他实际是什么样的人,我却不知道,这种未知,令我不安,尤其是在他还手握理论上能决定一切王侯将相,万万生民生死的权力时…”
“要不然怎么叫皇帝呢?权力就是这种东西,哪怕皇帝论智谋武力都不如任何一个王侯将相,但只要他手握权力,这些王侯将相就只能听他的,包括我们的父亲,还不是要乖乖装孙子。”杨铭百无忌惮地说,每到这种时候,林庸就总是分不出他到底是早熟还是纯真。
“权力来自于哪里呢?”林庸沉思。
“百姓黔首的认同,王侯将相的遵从,军政财权的统一,都缺一不可吧,哈哈,我也是听我外公说的。”杨铭打着哈哈说。
“是吗?”林庸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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