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所谓冒险】（2）

夜晚，寒冬，雪地，耀眼的火把，纷飞的雪花。

少年紧握着手里的剑，保持着挥舞的姿势。最后一只魔兽的脖颈也喷洒出滚烫的鲜血，身体烂泥一般软倒下去。

“呼……呼……”胸口一起一伏，清晰可闻的喘息声。

雪地被血液染成刺眼的猩红色，魔兽的尸体在地上横七竖八，遍体鳞伤的身躯也早已沾满鲜血，既有自己的，也有魔兽的，让少年看起来仿佛一位来自地狱的角斗士。剑鞘和皮袄早就因为碍事而被扔到一边，被血染过以后红得令人目眩。

少年的老师在身后大声说着什么。虽然能从语气听出来是在夸赞自己，但少年听不清更无法理解其中的任何一个字。

好累。

少年缓缓收回姿势，然后跪倒在雪地里。

但更多的不是肉体上的劳累，而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难以缓解的疲劳。

不过，这大概是个好兆头。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过了这一关。

前方，几乎被风雪掩埋的黑暗里，又亮起一双双嗜血的赤眸。

“真是的，这就不行了吗？距离结束可还早得很呐！就你这个样子还想活下去，嗯？连畜生都杀不了，到了战场上还想杀人？做梦去吧你！”

是啊，必须要，活下去。

少年用手里的剑支撑起身体。

明明已经答应过她了。

左手摸向裤子的侧袋里。

所以，绝对不能违背。

挥手，什么东西被他扔了出来。

感情是温柔的毒药。

符石裂开，耀眼的白光瞬间刺破黑暗。少年早已闭上眼睛。

既然如此——

光芒很快消失。

那就让杀戮——

灰黑色的双眸悄然睁开，仿佛机器一般无机质的双眼刺出杀气四溢的冰冷目光。

把心灵——

少年箭矢一般飞射而出。

彻底变得麻木吧。

无情的挥斩，带出弧形的血光，在雪地上重新勾勒出触目惊心的狰狞图案。

赫里昂睁开眼睛。

清晨，旅店，客房，柔软的床卧，明媚的阳光。

但是，为什么自己会做这样的梦呢。

赫里昂缓缓坐起身来。

是因为她吗。

像个小孩子一样，他深处双手捂住脸颊，眼泪悄无声息地从指缝间滑落。

“所以你才让我跟你拉钩吗……原来你早就知道，独自一个人活着，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清晨·格兰特大陆·科尔尼拉帝国·迪尔村外·哥布林巢穴洞口】

“就到这里。”走在最前面的赫里昂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后。“你们在这里等着，负责消灭残余哥布林的人守住洞口，剩下的交给我们。”不等村民和神父等人回应，他直接抬脚走向洞口。“跟上。”

“来了！”奥兰娜小跑过去。而在进入山洞之前，她先咏唱了一句咒文：“【照亮】。”然后，一团白色的亮光凭空生成在奥兰娜左手的掌心上。

魔术，光系白魔法，【光明】。

正准备取出照明魔导器的赫里昂停住动作，淡淡地注视着这团明亮的白光。

“哼。”奥兰娜得意地一笑，抽出挂在左腰间的短剑，往山洞内部走去。而那团白光也仿佛有生命一般，乖乖地为她照亮道路。

“……不是很懂……”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一句，赫里昂也跟了过去。

其实，奥兰娜是会夜视类的魔法的。只不过比起夜视，照明魔法对于玛那的消耗更少，可以保证战斗前的状态。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藏匿在树木的茂密枝叶里的矮小身影。“咕唔……嘿嘿嘿……”那身影发出一串微小的怪笑，随后便消失在树叶间。

两人放轻脚步，缓缓向着山洞深处前进。

不知在山洞里走了多久，赫里昂突然一把拉住了奥兰娜的胳膊。

“诶？你干——”

“把光灭掉，躲到那里去，快。”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奥兰娜还是乖乖照做了。光团消失，两人一起躲到了一块凸出的石头的后面。

“别出声，注意看。”

渐渐的，双眼适应了黑暗。接着，奥兰娜便看到，六个矮小的身影，拿着棍棒、生锈短剑之类的武器，一边互相发出咿咿哇哇的怪叫，一边从山洞入口的方向缓缓走过。

“哥布林！”奥兰娜心中一惊，“可是，为什么，它们会从入口的方向过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两人就这样不发一言，纹丝不动，静静地看着哥布林走向山洞深处。

“要上了。”赫里昂低声说着，同时双手伸向后腰，握住一把短剑。“记住，尽量不要发出声音，被里面的那一群察觉到就糟了。”

“嗯……”奥兰娜点点头。虽然心中大惑不解，但是也只有等解决了这些哥布林才能发问。

“开始咏唱。”下一秒，赫里昂无声地冲出，仿佛一只矫健的猎豹。而奥兰娜也已经开始咏唱咒文:“【飓·斩击·——”

赫里昂猛一挥剑，伴随着清晰可闻的皮肉撕裂声，一只哥布林的头颅“咚”地撞击到墙壁上，鲜血“嗤”地喷洒出来。

“刀锋利刃·——”

趁着哥布林来不及反应，赫里昂手里的短剑再度挥斩而出。一只哥布林的脑袋被横向一分为二，脑浆混合着血液四处飞溅。

“——密集切割】！”

魔术，风系黑魔法，【利刃风暴】。

察觉到奥兰娜已经完成咏唱，赫里昂立即闪身跳开。准备开始反击的哥布林正要追上去，却又被奥兰娜绽放在剑锋前的银白色魔印吸引了视线。

“那是什么？”这大概是它们的意识在这世上最后的停留。

“刷刷刷——”破空之声接连响起，数不清的风之利刃从魔印里飞出，只一刹那便把剩下的哥布林切成无数碎块。

只不到十秒的时间，战斗就已经结束。

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味在狭窄的洞穴内快速扩散。“唔……”奥兰娜连忙捂住口鼻。

赫里昂把短剑收回剑鞘内，“干得不错。”

“可……可是，”奥兰娜不解地问着，“为什么这些哥布林会从我们的身后走过来？”

“大概是洞穴的分支吧。”

“分支？”奥兰娜皱起眉头，“可来的时候我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啊。”

“应该是被它们隐藏起来了。”赫里昂继续向前迈步，“所以说哥布林十分狡猾。它们知道，在这种直线状的地形中，冒险者会让较为脆弱的职业走在后面，所以，它们就会想办法绕到队伍的后面，发动偷袭。比如先派斥候在洞外侦查，一旦发现有人靠近就顺着密道返回并立刻汇报，然后再结群偷袭后方。”

奥兰娜跟上脚步，“可是，你是怎么发现它们的呢？”

“精神力感知。”赫里昂回答，“这方面，你需要多加练习。至于另一个，就是经验的积累。这一点，你的欠缺很大。”

“唔……”闻言，奥兰娜十分不满地鼓了鼓两腮。

两人从哥布林面目全非的尸体上跨过去，继续前进。

又不知走了多久，一阵刺鼻的腥臭味令奥兰娜停住脚步，“唔……这……这是什么味道……好难闻……”

“把光灭掉。”

“诶？”

“快。”

奥兰娜立刻照办。

“你会不会召唤类的魔法。”

“当然会。”

“能不能召唤老鼠之类的东西。”

“诶？老鼠？”奥兰娜一愣。平时她怕老鼠怕得要死，所以在学习召唤类魔法的时候，她没有学召唤老鼠的咒文——事实上，班里几乎所有的女生都是如此。“那个，松鼠可以吗？”

“可以。”

“那好。”奥兰娜深呼吸一口气，“【命你前来·蓬松之尾】。”魔印在地面上绽放，随着光点的快速汇聚，一只小小的松鼠出现在魔印的正中央。“然后呢？”

“对它施加夜视类的魔法，再连接视线，你和我都要连接。记住，你和我都只连接一只眼睛，否则会很容易被袭击。”

“明白。”调整状态，再次咏唱:“【附着·加护·暗夜幽灵】。”接着，闪着黑色光芒

的术式纹路在松鼠身上亮起，又很快消失不见——为了避免被发现，奥兰娜故意隐藏了术式纹路。

奥兰娜所使用的是魔术中的暗系附魔类白魔法，【暗影加护】。说实话，暗元素的附魔魔法十分鸡肋，除了夜视就是很多针对性过强的功能，不像火元素雷元素那样实用，但有时的确能派上用场。当然，现在奥兰娜也十分庆幸当时自己因为怕黑而选择了学习这个魔法。

“【思维连接·一心同体·所见之景·所见之物】。”咏唱完毕后，奥兰娜又咏唱了一次，这样才把两个人的视线与唤灵连接在一起，奥兰娜的右眼和赫里昂的左眼都先后亮起彩虹色的魔印。“是要让它探路，对吧？”

“没错。”赫里昂看着这只松鼠，“前面 ，大概就是哥布林的巢穴。”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是这个很难闻的气味吗？”

“对。”

“可是，这气味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啊……”说着，奥兰娜看向山洞的更深处。

“你不会想知道的。”

“诶？”少女抬起头，却看到，赫里昂的双眼中暗藏着几分不忍。“你……”

“时间不等人，快点让它进去吧。”赫里昂没有给奥兰娜说话的机会。

在奥兰娜的控制之下，松鼠唤灵一蹦一跳地跑进黑暗之中。

有夜视在，前进变得十分方便，加上松鼠的动作十分灵敏，奥兰娜很快就找到了此行的目标——哥布林的巢穴。

“呜哈哈哈哈……”

“呜……不要……不要……求求你，求求你快住手……不要……不要啊！”

“咿嘿……嘿嘿嘿……”

“呜……啊……啊……”

“哦……哦哦哦哦……”

“妈妈……妈妈救救我……救救我……”

正在操纵唤灵的奥兰娜忍不住伸手捂在自己的嘴上。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从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女孩，到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有三个人被哥布林团团围住，承受着令人难以想象的蹂躏，还有不少人被关在一旁的小洞穴里，瑟瑟发抖。

此外，她们全都赤身**，一丝不挂。

“唔……呕……”奥兰娜忍不住干呕起来。

“在繁殖啊。”

奥兰娜脸色苍白地抬头看向身旁的赫里昂，却发现，赫里昂仍是那张冷冰冰的铁板脸，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你不觉得……很残忍，很恶心之类的……吗……”

“一开始有一些。”赫里昂仍在通过【视觉共享】专心且仔细地观察。“但后来，很快就习惯了。”

“习惯了……吗……”奥兰娜喃喃着。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恐惧感。是在害怕什么呢？害怕自己也会变成赫里昂这个样子吗？“不，不可能，怎么会，我才不会变得跟他一样……”

还是说，根本就不存在“会不会”的问题，而只是速度快慢和早晚的问题呢？

这个想法，令奥兰娜的心脏颤抖了一下。

“开什么……玩笑……”

“不要发呆，认真观察。”赫里昂的一句话把奥兰娜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知……知道了……”

“注意观察人质和哥布林的位置，提前计算好冲进去的路线。”赫里昂并没有察觉到奥兰娜情绪上的变化，仍对她说着，“被袭击时，哥布林会拿女性来当挡箭牌，再趁机反攻——它们知道冒险者不忍心对同类下手，尤其是柔弱的女性。所以你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人质，我来负责消灭哥布林，明白了吗。”

“了解……”奥兰娜抽出短剑。

“很好。”赫里昂向前走去，“准备进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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