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纸条还能找到么？”

“我找找看。”院长说着将存放收养孩子资料的书柜打开，找到十三年前的文件。通常弃婴身上不会有太多东西，不外乎写着身份的字条，抑或是小饰物，保存起来并不难。

“她小时候，是不是生过病。”

院长手下一顿，抬头看向银姬，问：“殿下怎么知道？”

“那她就是生过病了。”

“生过，还是一场大病。就在我们收留她的第二天，她就开始发烧，连着一星期高热不退，医师使出浑身解数为她医治，院里所有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日夜为她祈祷。蒙上天眷顾，这孩子最后可算是挺过来了，只是身子骨一直很弱，小病不断，小孩子不能吃太多药，嬷嬷们在她的饮食上下了好多功夫哩。哎，瞧我这记性，小艾露跟着殿下这些年，她身子可好，还生病么？”

银姬露出了笑容，说：“承蒙院长关心，她现在可是活蹦乱跳的，完全看不出来她小时候竟是一个病秧子。”

“那就好，那就好。”院长笑道。

既然从院长这里得知艾露缇娜得过大病，银姬心里有了底，别的就不用多问了。

种种迹象表明，艾露缇娜很有可能得了选择性失忆症，她不愿意记住使她不快的事情，打碎东西、被殿下责骂的记忆全都忘记了。

随后银姬取走了写着艾露缇娜身份的纸条，并以个人名义向孤儿院捐献了一笔钱。

如果只是忘记不愉快的事情，倒没什么不好。心里是这样想的，可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使自己安心，银姬仍给艾露缇娜安排了一次全面检查，庆幸的是，没有发现任何毛病。

对艾露缇娜犯的错误，她只有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才给予惩罚，口头斥责不痛不痒，就换成身体上的惩戒。

但，总的来说，艾露缇娜可以算得上是个乖巧的孩子，银姬大动肝火的次数并不太多。

感觉艾露缇娜揉肩的力道变轻了许多，银姬出声让她停下，转过头一看，那半睁的眼眸里满是困倦，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也很累了，这一折腾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惩罚先记着。”

艾露缇娜打起了精神，开心得笑了出来。

“那，殿下……”

银姬似笑非笑地瞅了绞着手指的女人一眼，道：“去把灯关了，椅子上有我的睡裙。”

言下之意，艾露缇娜可以一起睡。

翌日，银姬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可身体本能地不想睁眼，她弄醒了比自己睡得还沉的艾露缇娜。

“去问问是谁，大清早的扰本殿下清梦，真烦人。”

“听声音是尤莉安娜小姐。”艾露缇娜坐了起来，揉着昏胀的额头，想让脑子清醒些。

“叫她去花厅候着，我半小时后去找她。嗯……几点了？”

艾露缇娜把殿下搭在腰上的手拿开，下了床转头看了看水晶钟。

“九点半了，殿下。”

“嗯，你去吧，收拾好了叫我。”说着，银姬竟是睡了回去。

艾露缇娜窃窃地笑了出来，心里充满愉悦，懒散又可爱的殿下只有她有幸近距离欣赏。

“能够陪着殿下，真是太好了。”她轻轻说道，不再拖沓，转身向房门走去。

看到穿着睡裙出现的慵懒美人，尤莉安娜不由得“啊”了一声，眼中尽是惊异之色。

只因此时的艾露缇娜展露出来的气质和平日所见大不相同。

尤莉安娜则是秘书装扮。银姬虽不想和她私下里有过多交流，但尤莉安娜的学识和智慧在数千皇姬幕僚中无出其右，若说明面上的皇姬部队最高指挥官——伊芙主导对外事务，那尤莉安娜就是主内，所有麻烦事一经她手就会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绝不会出现一丝纰漏。

可现在并非鉴赏美人的好时机，尤莉安娜尴尬地收回目光，说起正事：“请上尉转告殿下，嘉尔迪雅公爵小姐派了人来，她晚会将来百花宫觐见殿下。”

“她现在何处？”

“皇帝那里。”

艾露缇娜点了点头。

“我会跟殿下说。”

尤莉安娜忽然探过头张望着，小声道：“殿下，还没起床？”

“……殿下已经醒了，梳洗之后就出来，麻烦尤莉安娜小姐准备早点。”

“是，我——”

未等她说完，艾露缇娜就把她推了出去，并立刻关上门。

“殿下。”

“她有什么事？”

“嘉尔迪雅小姐一会儿要来见您。”

“哦——啊？！”

银姬猛地睁开眼，一下子坐了起来，甩了甩头，连忙跳下床冲向浴室。

“艾露缇娜，快点儿！”

“哦哦，我来了，殿下。”

一个时辰后，梳妆完毕的主仆二人终于走出了寝宫大门。

刹那间，算好时间候在门前的秘书小姐眼前一亮。

皇姬殿下一袭浅色衣裙，三千银丝自然披垂，简约却不失高贵。艾露缇娜则穿着白色长袖衬衣，领口佩戴蓝宝石，下着藏青色长裙，高跟鞋，秀发盘起，清纯而优雅。

一简一繁，相得益彰。

“殿下，臣已经引嘉尔迪雅公爵小姐到南花苑，您看，是否需要准备她的午餐。”

银姬吃了块糕点垫垫肚子，说道：“嗯，去准备吧，我会邀请留下来。”

“是，还有件事，西利亚上尉想见殿下。”

“她不是在宫里么，想见我直接来找就好了。”

“她的意思，应该是需要殿下抽出时间，单独见面。”

“是这样……我知道了，下午三点，叫她来书房吧。”银姬顿了下，想起件事，抬起眼帘说道：“对了，她的住处安排好了么？”

“已经安排好了，流水庭院西面那间屋子，上尉带的随身物品很少，所以整理起来并不麻烦。”

“……那不是离我的寝宫很近？”

“正是考虑了人马座和圣王星的特殊关系，这才安排上尉离殿下近些，方便殿下和她交流。”

银姬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就这样吧，艾露缇娜，去南花苑。”

时值夏秋转换之季，长湖荷花开得正艳丽，万紫千红，荷香拂面。钻出月门，遥遥望见观景亭中，一位青衣女子手扶阑干，面向满池娇艳荷花低眉浅思。

银姬示意亭中侍立的宫女不要出声，拾级而上。

就在这时，嘉尔迪雅转身迎了上来，行了个提裙礼。

“贵安，尊贵的皇姬殿下。”

“平身，嘉尔迪雅小姐。说实话，要不是看到你真真切切站在眼前，我还真有点不相信你会来看我呢。我若记得不错，上次见面，是在帝国骑兵学校的毕业典礼上，我亲自给你颁发证书和龙骑士部队章，迄今已有一年了罢。”

“承蒙殿下惦念，臣受宠若惊。”

“年仅21岁的女少校，这在帝国军史上可是绝无仅有的呀，我当然记得清清楚楚。”银姬笑着说道，“哎，别站着说话了，艾露缇娜，给嘉尔迪雅小姐倒茶。”

“是。”艾露缇娜应道。

“臣有疑问，还请殿下解惑。”嘉尔迪雅直视着银姬。

银姬笑了笑，说：“你是想问，我为何授意委托你做盗窃搜查官吧。”

“正是，臣不懂殿下的用意。”

“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没别的意思，我想将你划归我的阵营，将来听我的指挥。你知道，我若亲自去找你说这事，实为不妥，我在寝宫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某些人的眼睛，而平日里我们并无来往，让你担任搜查官，是让你心里面有我这个人，哪天你想到了说不定就会来见我，比如现在。”

殿下的阵营？

嘉尔迪雅皱起了眉头，她的疑惑更深了，不知不觉，她仿佛陷入了没有出口的深渊，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拽着她。

起先她还认为殿下在给她这个闲赋的军官找点事做，种种迹象表明，闹得皇都人心惶惶的窃贼很有可能就是皇姬殿下，殿下一面做贼，一面又看似公正严明的委任自己搜查盗贼，怎么看都像在玩弄她。

她身在军旅，虽对朝中政务派系不甚了解，但父亲是财务大臣，她多少也从父亲口中得知一些当前的形势。

这得从“神机”计划的最初目的说起，建造“一王十二骑”神机是为了守卫海格力斯帝国首都巴登海姆，力求将那头六级“黑渊”机械变种歼灭在巴登海姆城下，最坏的情况，是王和骑士们与“黑渊”同归于尽。

以往近百年的时间，在没有“神机”的帮助下，新兴的哈雷姆帝国堪堪和机械变种、各地叛军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但总的来说，帝国子民深受后两者侵扰，导致靠近边境线的大片肥沃土地无人耕种，超过七成的人集中在东部古拉尔赫山脉以东的狭窄平原地带，这就造成，原本是耕地的地方，此时却建起了一栋栋房屋，粮食产量因而减少。

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都恐惧着。一旦机械变种将注意力投向东方，再来一次攻陷巴登海姆的袭击，丧失大半国土的新帝国绝对无力抵抗！

五级精神联结者诞生，圣王星苏醒，第一台骑士——狮子座找到合格适配者……

一桩桩突然而又振奋人心的事件，燃起了阴霾笼罩下的帝国子民们心中即将熄灭的希望之光。

时间，所有人都需要时间。

帝国最睿智几千个人众心协力，使用最坚韧、珍贵的材料、超凡的智慧，凝聚而成的“神机”，最强的机甲。

如果她们不能彻底消灭机械变种，那还有什么能够拯救人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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