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许伊人和叶思泉（10）

好痛。

好痛。

叶思泉被痛觉惊醒。

“你醒了，还好吗？”

在一旁的金发女孩立刻冲了上去，攥着手里的毛巾想要给他擦汗。

“……”叶思泉却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阴测测地，小女孩被吓了一跳，毛巾胡乱在他脸上抹了几下之后就远离了。

“……谢谢。”叶思泉吐出这句话。

“不……不谢……那个，差不多要换药了，我，我去叫护士过来。”小女孩跑出门去，不一会儿就跟几个护士一起进来，护士掀开他的被子，小心地帮他拆了双腿上的纱布。

“嘶———”叶思泉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他痛地紧抓着床沿。

小女孩不忍地偏过了头。

血肉模糊。

叶思泉咬着牙忍痛，冷汗湿了后背，终于痛苦的折磨结束，护士几人退出房间，小女孩又凑上用干净的毛巾帮他擦汗。

“我的腿。”本来安静地任由女孩摆弄的叶思泉突然开口。“还有的救吗？”

“那个……”小女孩眼神漂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要看复健情况……如果，两年内站得起来，还可以，如果，两年内站不起，大概———”

小女孩不说话了。

“两年……”叶思泉嘲讽地笑了一下，眼神又暗了一分。

两年过去，没有任何人支撑的叶家还剩下什么？

爸爸还活着吗？

伊人呢？她还会等着自己吗？

心里的烦躁不断增添。

“你姐姐呢？”

小女孩抓紧裙摆。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我就好了，姐姐……说她暂时不想见你。”

“好。”叶思泉了解，问了一些近况，女孩把整理好的资料一份份递过去。

那次车祸之后，自己先是被不知名的人谁带走，经历了叶思泉自己永远不会去回想的一个月，他再次被友人给救出简单治疗后被带回英国。

好想回去。

每日，叶思泉都如此想着。

那边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爸爸，伊人，他曾经的一切。

快点，快点好起来，然后把那一切都解决了回去找他们。

这是他被绑在病床上，狂啸着，咬着毛巾，看镇定剂一点点冰凉地流进自己身体时，唯一的心灵支柱。

可是还是来不及了。

“那个……今天有事要告诉你。”金发小女孩看着叶思泉喝完最后一口汤。

“什么事情？”

“你之前……一直叫我们关注的许小姐，她结婚了。”

叶思泉看报告的手顿了一秒。

小女孩偷偷抬头看他，却不见叶思泉有何反应，他只是有点呆愣，却不像是感觉不可思议，这跟小女孩一开始想的愤怒截然不同。

“还有一件事……”小女孩咽了口口水。

“你父亲去世了。”

心脏瞬间狂跳不已，开始嗡鸣，叶思泉感觉世界突然被什么阴影笼罩。身体温度骤降，一种瘙痒从骨子里蔓延让人疯狂，接着是疼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叶思泉大叫着，无法忍受噬骨的疼痛，像万只蚂蚁啃咬着，仿佛将他撕裂，骨头疼，脑袋快要爆裂，皮肤血肉内脏都在撕扯。

他尖叫着，发疯着毁坏着周围的一切。

“怎么会又犯了，才过去没多久。”小女孩立刻站起身想要出去找人，就听到后面传来脑袋砸在墙壁上的声音。

“你别这样！快来人啊！”她冲过去抱住他的腰不让他伤害自身。

“给我……”叶思泉转身将女孩扑倒，紧抓着她的肩膀，仿佛想要将她撕碎。

“给我！！快点！！给我那个东西啊！！”

“不行！”小女孩痛地眼泪不住地流。

“已经坚持这么久了！不能让之前的努力都白费啊！”

救护人员姗姗来迟，他们将小女孩和叶思泉分开，又将暴躁的叶思泉强行绑在床上。

“快点给我！！！我受不住了！！我不想坚持了！！！给我那个东西！！”

叶思泉像一头疯狗一样。

“再加油一下好吗？努力一下，忍过去，忍过去。”小女孩边哭着说边扒着他的手，不让他的指甲因为握拳在手掌上划出血痕。

“忍一下？！我为什么要忍一下？！为了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我还要坚持，我不想活下去了！快点给我啊！给我啊！”

突然一阵风从小女孩身边掠过，等她反应过来，一个金色的高挑身影已经在叶思泉的脸上狠狠地揍了一拳。

叶思泉眩晕了一会儿，口中有血腥味弥漫。

“你tm怎么不该活下去！”金发的女子手下毫不留情，把叶思泉揍得无法动弹。

“你知道为了救你，我们死了多少人吗？！就为了你，一个人！你背负着那么多人的命！”

“还有我哥哥！我哥哥为了救你死在那场车祸了！火烧的尸体都认不出来！”

叶思泉看着眼前的金发女子，恍惚想起那个曾经坐在他身旁边开车边调侃他的金发男子。

“你有什么资格去死？”女子抓起他的衣领，两人双目对视。

“你必须活下去，活下去，给我背负着这些活下去，直到你再次强大起来，然后才能将那些过去的污点抹去！”

“让那些害了我们的人，血债血还！”

“你这样对得起你爸爸吗？！”

“好了，姐姐，你再打他，他的伤就要再次恶化了！”小女孩终于冲上来阻止了他们俩。

女子起身看着叶思泉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比之前镇定了一些。

“你越早戒掉毒瘾，我们就越早能复出，不要让我们太失望了。”女子正要走出门，突然又回头调笑一句。

“话说结了婚又如何？真的喜欢完全可以让他们离了婚再抢回来啊。”随即大笑着走远。

女子走过长长的走廊，跨下楼梯，走入地下室。

“没死吧？”她问看守的人。

“还有气息。”

“那就好。”女子咧嘴一笑，迈入全是审问器具的房间，中间一个男子被吊起，半死不活。

“喂，醒醒。”她一个轻微的电击把人弄醒。

“继续说你的故事，上次讲到哪啦？对对，我想起来了，你在车里装了易燃爆炸物，还有故意折磨叶思泉给他注射毒品来着。来，继续讲。”

“等你把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

我现在在干什么？

许伊人看着身上的白色婚纱。

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坏掉了呢？

是在昏迷后在医院醒来，医生说她再这样过度工作下去，身体和精神都差到一个程度，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早产，甚至，保不住的时候吗？

是叶思泉的爸爸握着自己的手，求她救救叶家，说完这个遗愿之后闭上了眼的时候吗？

还是从护士口中听到父亲可能再也撑不过这个月之后？

又或者是，听到思泉的死讯？

或许，再早一点，她就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在爷爷身边看到黎洋时，那些还不了的债，爷爷的暗示，黎洋说想要借许家的势买土地，大伯被公司老员工们推上台，各种混乱的东西在她脑海里盘旋———

啊，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时候。

爷爷知道她怀了孕，质问这是谁的孩子，说如果是叶思泉的孩子就要打掉的时候。

黎洋突然出现，说是他的。

“伊人？”

黎洋轻声呼唤，却不见许伊人回应，于是走到她身边蹲下来。

“怎么了吗？”

许伊人无神的眼睛望着他，她轻轻摇了摇头。

“身体不舒服吗？”黎洋接着追问道。

许伊人又没有了回应，黎洋看着她精致的面容许久，最终起身苦笑道。

“算了，不想办婚礼就不办吧，反正我们也没有请多少人。”

黎洋扯掉领带，将伊人的头纱取下。

“反正婚礼也只是个形式，不是吗？走吧，现在回去我们还可以点外卖吃点喜欢的。”

过了很久，许伊人才回道“……好。”

于是婚礼突然停止，黎洋歉意地送走了宾客，两人回到了别墅。

“那，晚安了。”黎洋挥了挥手。

“嗯。”许伊人点了点头，走进隔壁的房间。

分房睡，当然了，他们某种意义上并不是真的夫妻，黎洋无奈地耸了耸肩。

之后的日子许伊人就安心地在家里养胎，其余一切都交给黎洋，代价很大，许伊人已经把自己所有的股份，所有的财产都交了出去，同样也是回报也是巨大。

黎洋将父亲送了出国了，病情似乎有好转的几率。

更不用说大伯这个本来就虚有其表的人。

许伊人没有赶尽杀绝，因为爷爷不让。

两人就这样不平不淡地相处着，每天就是早安晚安，一起吃饭，除此之外几乎没有话题。

直到有一天，她再次晕倒进了医院，醒来的时候，她看到黎洋快要哭出来表情地坐在她床旁，想握住她的手又不敢，见她醒来又急急忙忙叫医生，询问了一些之后偷偷跑到旁边抹眼泪。

“我给你买了粥，甜的粥，还有你喜欢的小菜。”

许伊人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却有点受不了黎洋的目光了。

“你干嘛老盯着我。”

“诶，没有，没有啊，我就是有点担心……你之前突然就在我面前倒下了……太让人害怕了……”黎洋的声音越说越小。

“医生说是贫血而已，你不用担心的。”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黎洋大吼道，又看见许伊人愣住的表情，又默默地缩回去低着头。

许伊人看着他柔顺的头发一会儿，又转回去继续喝刚刚好温度的粥。

粥甜甜的，暖暖的，将她冰冷的身体温暖。

“对了，你母亲的判决已经下来了，下周就可以出来了。

许伊人猛地转头看向黎洋。

“真的？”

“真的。”

许伊人突然尝到了咸味，是眼泪的味道。

心突然就安定了。

她用手抹去眼泪，却越流越多。

黎洋在一旁拿纸巾被她擦鼻涕眼泪。

“黎洋……”

“？”

“谢谢你……”

许伊人哭得泣不成声。

“不用谢，说过了啊，我这是有拿报酬的。”他温柔地笑。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许伊人一直说着，一直哭着。

好多，好多事情谢谢你。

还有。

对不起。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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