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叶思泉和许伊人（8）

许伊人和叶思泉相对而坐。

隔着一道透镜玻璃。

“……”两人不知为何，没有说话。

“对不起。”许伊人先开了口，她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他的脸。

“你为什么要道歉？”叶思泉却轻轻笑了，只是单纯地笑，许伊人并没有从中听出什么讽刺。

“如果是说阿姨抓我的那件事情，你又不知情，为什么要道歉？”

许伊人睁开了眼睛，对上叶思泉带着笑意的眸子。

“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许伊人这几天痛苦不安的心瞬间平和。

“你等着。”许伊人重新振作了起来，她用力地擦去眼角的眼泪，猛地站起身。

“我一定会把你带出来的！”

“嗯。”叶思泉点了点头。

时间到，许伊人向叶思泉挥了挥手，走出房间。

迎面被众人包围的陈瑶走来，两人只是互看了一眼，便擦肩而过。

“对不起了，伊人……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对面多年的友人带着歉意地说道。

“没事，你还愿意帮我这些已经很好了。”许伊人挥了挥手，两人尴尬地笑笑，随即就分开，不敢一同待在一个地方过久。

还是太少了……

许伊人看着手中的资料。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弱小，她从来不去争夺，不去努力扩充自己，因为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幸福地生活下去。

没有想到，一切都是爱她的人给她的幻境，一旦脱离，她才发现她的手中什么都没有。

电话响了起来。

“好的，我知道了，现在就去公司。”

许伊人疲惫地挂掉了电话，自从她拒绝了叶璇，许露便得到了叶璇的支持，势头极猛。

虽然知道现在根本不是和许露争家产的时机，但一旦连许家都没有了，她也就没有任何与其他人谈判的条件了。

好累。

许伊人站起身，却脑袋一晕，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

“诶……？”许伊人发现自己站不起来，身体无力，下一秒，她晕了过去。

等再起来，她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怎么了？”许伊人勉强支起身子。

“许伊人女士，您醒来了？”正在检查设备的医生走到她身边。

“医生？”

“您在家里昏倒，你的清洁女仆叫了救护车。”

“这样……那医生我的身体应该没有大碍吧？”许伊人猜测应该是近日太过忙碌，精神紧绷所至，拉开被子正想下床。

“许伊人女士，恭喜你，你怀孕了。”

医生和护士都喜笑颜开。

许伊人觉得这是近些日子来，除叶思泉入狱，第二个让她爆炸的消息了。

“你说什么……”

“你怀孕了，怀孕一个月了。”

许伊人有些恍惚。

怀孕了？我怀孕了？

我和叶思泉的孩子？

她一时间仍未能缓过神来。

“怎么？孩子父亲不知道？还是他不愿意负责！不是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医生一看叶思泉愣愣的样子，立刻脾气就上来了。

“不，我知道孩子父亲是谁，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许伊人看着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

“那就好那就好，这双喜临门啊！”医生又开心了起来，和护士两人叽叽喳喳地给许伊人说各种注意事项。

然而许伊人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她的背后都是冷汗。

我怀孕了？

我怎么能怀孕呢？

我怎么可以这个时候怀孕？！

许伊人的内心一点都没有拥有孩子的喜悦。

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安心生下这个孩子，叶思泉还在狱中，许露跟自己争夺着家产，一旁叶璇像狼一样伺机而行。

这个孩子……他……

可是许伊人怎么说不出口。

孩子是何其无辜。

可是如果要生下来，她保得住吗？在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她能够保护好她地孩子吗？

突然走廊一阵喧嚣。

“急救室！快！”

滚轮声，呼喊声，哭泣声。

“我告诉你！你不准死，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许伊人听到熟悉的声音，是母亲。

“怎么回事？！”许伊人也顾不上什么，立刻跳下床跑出去。

她看到满身是血的陈瑶，跟着一辆手术车飞奔而过。

“我说了你不许死！听到没有！”陈瑶大吼道，眼泪根本止不住，躺在手术椅上的那人无奈地苦笑着，血从她的嘴角流出。

“你要是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的！”陈瑶对着即将关上的门歇斯底里地大喊。

“妈？”

陈瑶转头，看到许伊人。

“刚才……推进去的爸爸？发生什么了？！”许伊人慌地不行，猛地抓住陈瑶的肩膀。

“刚才开车……被撞了，你爸为了保护我……”陈瑶偏过头，身体颤抖。

许伊人往后退了几步，突然无力地滑坐在地。

“你爸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死的。”

陈瑶拉起许伊人，手指的力度在许伊人手臂上留下一条红痕。

“我说的话他从来没有不听的。”

哪怕是当初离婚，她说了，他的眼神透露着浓浓的不舍与受伤。

他还是同意了。

两人紧揪着心，在手术门口等待着，微弱的灯光把这等候区渲染的无比阴暗。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两人连忙围上。

“虽然暂且保住了性命，但是伤势太重，恐怕没有几日了……”

就在这时，陈瑶的电话响起。

说是抓到肇事者了。

说是发现，是许露和他爸指示的。

“……之前相撞的车子还有在吗？”

“没有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清理的如此之快……”陈瑶挂掉了手机。

“妈妈？”

许伊人看陈瑶的表情不太对劲，她没有哭，也没用说话，只是无声地走进病房。

病床上面躺着插满各种管道，她的爱人。

“老公。”

陈瑶在病床上坐下，握起他的手。

“你还记得，我们当初怎么相遇的吗？”

“你向我告白，我一看，哪来的娘娘腔烦人，当下就把你揍了一顿。”

“可是你说，你会很听我的话，无论干什么都行，我就把你留下来了。”

“你从来没有违逆过我的话，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

“怎么，这次就不听话了呢？”

陈瑶咧嘴一笑，却吃到了眼泪的咸味。

“等着啊，老公。”她轻轻亲吻他的额头。

然后转身，走出房门。

“妈，你去哪？！”许伊人内心猛地不安。

“去一趟警局，伊人你在这里陪着你爸。”

去警局的路上，陈瑶回想起好多好多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是个不幸的人。

她的记忆染上血腥是她八岁的时候，因为父亲是个缉毒警察，她和母亲被当作人质劫持，母亲为了保护她而死。

从那之后她就恨着父亲，恨他的工作，于是喝酒抽烟打架，各种不良坏事干尽。

直到有一天。

“我喜欢你！”

她看着眼前还没有她高的瘦小男孩，皱了皱眉，一拳打了过去。

然而那个人仍然锲而不舍，说他会很听话的，让他留在她身边。

陈瑶喜欢听话的男孩子。

再后来，陈瑶的父亲因公殉职。

陈瑶看着他的遗体，她竟然有一种，啊，果然是这样结局的感觉。

葬礼上，父亲的好多同事都哭了，哭的稀里哗啦。

陈瑶想。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残忍呢？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自己走了呢？

想着想着，她也哭了。

他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了吗？

他为大家做了这么多，他获得了什么了吗？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她了。

再过几年，再过几年，谁还会记得那个曾经为了我们牺牲的人？

“我要当警察。”

陈瑶拎着他的领子说。

“教我读书！”

少年眼里是深深的不赞同和不安，但他还是说。

“好。”

然后，她考上了大学，她当上了警察，她和他结了婚，他们有了孩子。

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因为他很懦弱，家里很多事情靠自己母亲家那边帮持，她责骂，他也只是苦笑，弄得她也没有了脾气。

她想，算了算了，这辈子就栽他手上了，好好保护他吧。

然而一次任务，人质是同事的妹妹，没能救回来，她差点丢了性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怕了。

她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害怕自己死了之后，谁来保护他和女儿？

更怕的是，即使自己还活着，也无法保护被她牵连的他们。

车子到了，陈瑶下了车。

所以当时她做了个决定。

陈瑶摘下自己右肩膀上的警徽，把上衣兜里的证件拿出来，把两者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她一言不发地走进审讯室，许露就坐在那里。

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陈瑶一脚踹去，椅子倒地，许露猛地撞上墙壁。

所以那个时候，她对他说。

“我们离婚吧。”

其实不想离开你的。

陈瑶抓起她的头发，又往她肚子上打了一拳。

但是因为我爱你。

“愣着干嘛！快拦着队长啊！”

我想要保护你。

想要保护你和孩子。

周围人根本拦不住陈瑶，许露在她手下哀嚎。

对你一直很不好的态度，对不起。

总是嫌弃你，说你哪哪不好，对不起。

你在我心中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放开我女儿！”

陈瑶闻声转头，她笑了，真方便，揍完一个又来一个。

你知道吗？

医院病房床上男人依旧无声无息地沉眠。

我真的很爱你。

等许伊人赶到，陈瑶已经被制服，许露他们则被送去了医院。

她看到母亲，那个一直骄傲仰着头，极其强势的母亲。

撕心裂肺地哭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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