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流光

铅黑色的云铺满天空，成千上万吨水向着大地坠落，像是天空里的水库开了闸门。

雨噼里啪啦打在窗上，黑色的身影站在窗前发呆。

教室里别无他人，日光灯在昏暗的天穹之下显得异常刺眼，黑板上残留的水迹正缓缓流下。推开摇摆的窗，狂风夹杂着水汽席卷而入，操场上白茫茫一片，鲜红的国旗在暴风雨里急颤。

扭头看了一眼墙上挂钟，再看了一眼窗外，走到门边将教室里的灯一一按灭，关上门，大步走到楼底，将身上的黑色外衣扯下，一头扎进了暴风雨中。

“等一下！”吧嗒吧嗒地狂奔中，一声清脆的呼喊从身后传来。

默然地停在了风雨中，回头发现一个白色的身影正举着黑色的大伞向这边跑来，一路溅着半人高的水花，清冽的长发飘扬。

“一起走吧。”女孩伸直手高高举着与身体不协调的大伞，头发湿漉漉的粘在脸上，白色的校服下摆满是细小的污泥。

“你...”

“怎么啦，你不认识我？我叫...”女孩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小脸微微有点泛红，低垂着眼帘。

“你叫黎溪。”

“嗯。”女孩扬起了头，刘海下眼眸闪着清亮的光。

无言注视着她的脸，片刻后接过她手中大黑伞，将它举高后微微倾斜着，然后对她说

“走吧。”

...

街道上空无一人，地面积满了没过脚跟的积水，一路走来都是哗啦啦的声音。

“这么大的雨，你为什么急着回家呀，是家里有什么事么？”女孩轻声问道。

“对不起。”没有得到回应，女孩深深低下了头。

“...没有，只是不想上晚自习而已。”

“晚自习？”

“是啊，今天是政治老师坐班，他不会管班上少人的，班主任也不会来，如果我现在不回去，等下上了课之后我就回不去了，门卫会守着。”

“这样啊，那为什么不上晚自习呢？”

“就是不想上而已。”

“哦...”

“你为什么会在学校里，放学这么久了。”

“我不想回家。”女孩顿了顿，抬起头注视着他“就像你不想上晚自习那样。”

“哦，那谢谢你了。”平淡地回应着。

“不用。”

不再说话，将伞交到了另一只手，空出的手顺势摸了进了口袋。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金属触感，手一僵，顿时停在了原地。

“怎么啦？”疑惑的声音响起。

“没什么。”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抖了抖伞上的雨水，继续向前走。

前方不远是十字路口，醒目的绿灯正在闪烁，悄悄放慢的脚下的步伐，慢慢接近。

“好了，我家就在前面，谢谢，你回学校吧。”斑马线前，将伞塞回了她的手中，重新披上了脱下了外衣，余光撇一眼急闪的绿灯，微微弓起了身子。

“我送你到家吧。”女孩甜甜一笑。

“再晚你就要迟到了。”说完，毫无预兆的向街对面狂奔了出去，黑衣在风中猛颤。

“诶...你....”慌忙中，伞被风吹落，连忙低头捡起，正要追上前，一阵刺耳的鸣笛声传来，红灯已经高悬，在路口等候多时的车辆依次穿过了街道，溅起的水浪像堤坝将两边隔开。

红绿灯不知闪烁了多少个回合，空旷的人行道上，女孩举着黑伞，孤零零站在风雨中，看着远方一滴晶莹的光从脸上悄然滑落，伸出手指轻轻讲它抹去，闭上了眼，又站了好久，最后转身消失在正在弥漫的夜色中。

...

噼啪一声巨响，一阵大风吹开了教室的大门席卷了教室，玻璃窗齐齐晃动，林静的身体猛地一震，颤巍巍地回到了现实之中。

跌坐到了最近的一把椅子上，一只手轻轻搭在桌上，嘴里喃喃着

“那个时候，要怎么做，说怎么样的话，才是正确的呢。”

看向窗外，阳光在模糊的视线中扭曲着，周围的一切都想万花筒一般迷离，将脸埋入双手之中深深吸着气，直到视线再度回归，起身走到门前，轻轻地锁上，不回头地下了楼。

...

花坛边的分岔前，林静停了下来。

左边是一条墙边小道，沿着它一直走就能走到学校的后门，向右边的不远就是高二的教学楼，绕过它就能回到刚才老万的办公室。

再随便走走吧，等他们聊完再去找他，林静想着，向身后退了回去。

突然一抹亮眼的粉红色从林静眼前晃过，惊得她向后一蹦。

一个女孩俏生生出现在她眼前，身穿粉色的T恤和黑色铅笔裤，一缕晃动的额发下，一双灵动的眼睛注视着林静，张了张嘴冲着她叫着

“同学~”

“媛媛？”林静看清了来者何人，轻出一口气，脸上满是疑惑。

“哈？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面前的女孩双眼一亮，小脸立刻凑了过来。

啊，好像说错话了，怎么办，林静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眼前的女孩叫夏媛，林静高中三年的重要同学，一个活泼好动的女孩，林静和她很熟悉，除了她本身的外向开放以外，也跟一次意外的作死有关，两人从此解下了不解之缘，不过现在...

“诶，你认识我啊，那我们以前就是同学啦。”夏媛围着林静打着转，嘴里叽叽喳喳着，不过最后又停在了林静面前，微微嘟着嘴，哼哼着“那个，我好像不记得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你可真是耿直。

“我叫林静，双木林...烬...安静的静。”林静笑眯眯地看着她“怎么样，有没有记起我啊？”

“没有。”夏媛眨巴着眼睛，一脸呆萌地看着她。

你赢了。

“那你现在知道了就好，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唔，还是别用这种口吻吧，大家还都是刚认识。

“我是来报名的啊，不过之前我一个人都没有看到，这些教室也都是关着的，难道说...”

“没错，是你记错了，明天才是报名的日子。”

“哈？！”夏媛眼睛瞪的老大“真的吗？”

“真的。”林静摊了摊手“我刚才去了办公室，亲自确认过了。”

“啊，我就说嘛！”夏媛一跺脚，小嘴嘟的老高“本来我就记得是明天报名的啊，可是我妈妈非说是今天，一直赶着我来学校，自己还不跟着来，好气啊。”

“呃…”林静无话可说，只有陪着傻笑。

“诶，那这么说，你也记错了？”夏媛眼珠子一转，又变成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是的啊。”林静叹一口气。

“啊哈，我们都是笨蛋。”夏媛欢呼一声，转身给了林静一个大拥抱，然后牵起了她的手，迈着大步向教学楼后走去 “但是不能白来啊，走，我们去学校里转转！”

林静就像个木偶，木木地任她拉着手，夏媛抱住自己的那一刻，少女身上馨香混合着柠檬洗发水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人沉醉。回过神，感受着手中的温柔，心中荡漾着一阵温馨，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羞涩。

还有一点点奇怪。

这种毫无违和的亲切是怎么回事，分明现在只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但大家好像认识了很久，堂前故友相逢。

举手投足间，当年的默契便毫无生涩地流露。

一颦一笑间，只用眼神便能传递心里的话语。

亦如之前未曾改变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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