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直觉

伊诺克不知今天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今早突然一队卫兵手持利刃堵在自己家的门口。

他知道来者不善，出于下意识的警觉躲起来，顺着梯子爬到了家中屋顶上，在上面看着他们把母亲一通盘问，又强行闯进进屋中搜查一番才悻悻退去。

他插翅难逃，此间没有通往山外的路，躲得了一时迟早也要被抓，但大队卫兵在镇子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见少年的踪影，搜查者正纳着闷，那小子难道也像龙一样能飞到天上去？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伊诺克如今正躲在艾文的房间。

小少爷最近被限制了活动，但屋子里藏下一个人依然办得到，卫兵们再怎么挨家挨户的搜也总不会搜到领主大人独子的屋里去。

于是，终于能冷静下来的伊诺克向艾文询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是说，萝妮被你父亲抓起来了？”

“…嗯”

艾文点了点头，他不想背叛父亲，但也不愿意朋友受伤。

“怎么会？”

萝妮可是龙啊，只凭领主大人家里那几十号卫兵怎么可能捉得住龙？

“我不清楚，大概使用了特殊的箭吧，也许和汉森有关，他提供了那种武器，这还是我到处打听来的情报。”

艾文只是个年幼的孩子，无论洞察力还是阅历都不足以让他发觉此前家中的变故，只是觉得最近那个汉森上门的次数变多了，和父亲交谈时总是紧闭门扉，他的了解仅限于此。

伊诺克不吭声，他在想着，如果失去了萝妮的支持，领主大人将再次成为这方圆百里最大的权势者，没人能奈何得了他，想从那家伙手里救下萝妮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伊诺克哥哥，你打算怎么办？”

可还能怎么办，自身难保，难道要放弃萝妮，任凭她受难吗。

家里还有母亲，他可以奋不顾身地做些什么，但身后的亲人该如何是好。

伊诺克紧咬牙根，他是越焦虑就越沉默的类型，曾受人恩惠，不能置之不理，牵连生母更是万万不能。

不过也正如萝妮所想，少年只是“纯粹”而已，可不是真的傻，片刻后，他有了一个不算稳妥，但值得一试的法子。

“这座府邸的戒备什么时候会松懈些，我想逃出去。”

“你疯了吗，外面到处都在抓你，这样出去不是自投罗网。”

艾文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自己可是好不容易溜出去才掩护伊诺克哥哥到自己的房间，无论萝妮的命运如何至少这段风波过去他还能幸存。

“就算现在躲得了，将来也出不去这座小镇，迟早一天会落到你父亲手上。”

没错，领主大人没那么容易忘记过去所受之辱，想在镇上重新树立威信，就要将曾污蔑自己的人统统抹消。

艾文无话可说，伊诺克没错，他绝对躲不过父亲的追查。

“午夜十一时至三时后门的守卫经常打瞌睡，你想怎么办？”

“别问了。”

伊诺克站起望向窗外的夕阳，太阳很快就要落山，血红的辉光将大地万物的影子拉长。

它散发着惊人的魄力，仿佛近在眼前，灼人面庞。

“这件事由我去办，你就好好待在这儿。”

他不想让艾文跟自己受牵连，以他的立场也不好做些对自己生父不利的事。

“等天一黑，我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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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是守卫轮值之时，伊诺克在这里等待许久了，他正从窗子探出头来。

他要去做些事，但在此之前少年想先去看看萝妮的状况。

“这就要走了吗？”

小少爷在身后询问，他满面愁容，伊诺克虽然不像他有依靠，但处在亲人与朋友间摇摆不定的艾文或许更加辛苦。

“嗯。”

他扭头，也许想说些什么，但开了开口又闭上。

算了。

自己没法切身地体会艾文的纠结，怎么安慰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是少言语吧。

伊诺克凭灵巧的身手从二楼的窗上爬下，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一层的青石雨搭，随即双手扒住边缘，轻轻落地。

很好，后花园的门外有重重守卫，但园子内没人，他们也想不到会有敌人从内部出现，还好有艾文为自己指明的地下小道，那是领主大人为紧急避难而修建的，否则就凭他可逃不出重重包围的领主宅邸。

随即，他瞧见了被巨大布料蒙住的一块凸起。

那大概就是萝妮的龙身，虽然早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但亲眼瞧见这一幕还是被那硕大的身躯震慑。

可伊诺克没时间继续震惊和仔细观摩，他悄悄走到看似头部的位置，将布料掀起一角——

萝妮那湛蓝的巨眸猛然睁开，正盯着自己，夜行动物般汇聚着莹蓝的幽光。

“唔——”

伊诺克吓得差点叫出声，向后顿一步，险些就要拔腿逃走了。

“伊诺克……”

一天过去，萝妮的嗓子已经可以发出些许声音，箭的约束力似乎在缓缓减弱，但她还是没法吐息，只好小声叫着对方的名字，尽管有着凶恶而庞大的体貌，喉咙中传出的却是少女甜美的腔调。

腔调中又夹杂几分柔弱，她现在虽说不上气息奄奄，但也备受折磨。

“伊诺克，你怎么来了…”

“还说怎么来了，当然是为了救你。”

二人将声音压得极低。

他的视线向那些明晃晃的巨箭上瞄去，伤口的血迹已然干涸结痂。

“别看了，你可拔不出来。”

萝妮稍微扭过头，尽量不发出响动。

“我的脖子上有一条很小的项链——”

当然，是与庞然大物的身躯相比，自然显得渺小，也正因此才没被人发现。

“你帮我拿过来，拜托了。”

伊诺克不知她都这副惨状了还要什么项链，但既是这般危局下还要提出的请求一定有相当重要的意义，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绕到萝妮身边，钻进布料底，在她伴着呼吸而起伏的脖颈处瞧见了某样亮晶晶的玩意儿。

取下了，拿到萝妮眼前。

“放进我的嘴巴里。”

她提出这样的请求，少年也那么做了。

萝妮现在觉得，自己或许已经可以发动这枚蕴藏成年龙全力一击的鳞片，但她还不想这么做。

龙吼扩散的气势也足将整座小镇夷为平地——一旦使用那是不可避免的，只为了开尔文一人的贪婪和愚蠢，难道要拉上整座镇子的人陪葬吗。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想办法救你出来。”

少年做完这一串在他看来意义不明的事后如是说到。

“别开玩笑了，我都挣脱不掉，你能做什么。”

“请相信我，我现在就去镇上，一定有办法救出萝妮。”

他不敢大声说话，但借月光，萝妮能瞧见少年毫不动摇的神色。

他相信着自己，而且这股信念极具感染力，萝妮盯着他的双眸，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股自信。

你只是个人类罢了，年幼且弱小的人，能做得了什么呢。

但不知怎地，萝妮想相信他。

这并非出于理智的判断，而是更加感性的，萝妮有种直觉——

所谓的直觉，也不过是用以说服自己的一种借口。

她觉得自己可以信任伊诺克。

再者，这枚鳞片发动的代价太过高昂，她没法痛下杀手，至少先看看少年的办法如何吧。

“好……”

萝妮答应了。

“你需要多长时间？”

“一日一夜，只要一天就足够。”

伊诺克说罢扭头就要离开，情势不容许他逗留过久。

“等等、你…”

萝妮欲言又止。

“你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会的，请等着我。”

说完这话，少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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