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自负

名叫汉森的小子独自一人走着夜路。

他是镇上一伙儿暴徒的头，靠为非作歹混口饭吃，但他觉得自己近日真是背到家，不仅莫名其妙地被个小姑娘一通暴打，小少爷也跟她走了，这几天都没瞧见踪影。

他正纳着闷，普通的女孩怎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纤细的胳膊和腿仿佛一使劲就能掰断，自己在她面前却半点力气都用不上。

被她踩住时，胸口仿佛有千钧重担，他隐约觉得那家伙想要自己的命稍认真些就能办到。

回忆起对方轻蔑的眼神，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让汉森觉得害怕又恼火——已达到了恼羞成怒的地步，今年刚满十八岁的他蛮横且暴戾，在他看来，生来柔弱的女人就该被男性踩在脚下，弱小的男人也该对他俯首称臣，哪怕被狠狠羞辱也不能反抗，如果反抗，就用这副体格告诉对方拳头硬才是这片无法之地的真理。

每次瞧见弱者拼命挣扎无果只能抱头鼠窜或抽泣着认命时，他心底就涌现出一股极爽快的征服感。

内啡肽大量分泌充当奖励，这带给他愉悦的享受，汉森沉浸在名为“暴力”的毒品中不能自拔。

弱小的人凭什么反抗，兔子吃草，狮子吃兔，这是自然的法则，但、但自己却被一个小姑娘侮辱了，这让自负的他极为受挫。

哪天少爷对那家伙不感兴趣了就是我施展报复的时刻，他在心里默默勾勒着一雪前耻的阴谋，想象着胜利的模样提前感到一丝喜悦，也没怎么认真看路。

“呼……”

他向手心呵了口气，小镇午夜的寒气不是闹着玩的，每天直至第二日朝阳初升地上的霜才会渐渐融化。

还是快点赶路吧，两条腿都要没知觉了，先到小镇头的克莱蒙大妈家蹭顿饭，然后再跟老爸要点钱，最近赌债滚雪球似的越积越多，都快还不上了。

汉森一边瑟缩着赶路，一边忿忿地想着白日里不快的事，就在此时，前方的小巷里突然闪出两个人影。

绝不是一般行人，汉森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方就停在大道中央，直勾勾盯着这边，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他想回头后撤，却发现身后不知不觉也钻出个人来，但比前面那两个家伙身形娇小不少。

糟、糟糕，该不会是来讨债的……

汉森马上朝身后跑去，他觉得凭那人的体型绝拦不住自己。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刚跑到他面前对方抬起腿就是一脚，动作之快根本来不及躲避，这一下像被攻城锤砸中一般，五脏六腑快被压瘪，他趴在地上喘不过气。

紧接着，三个人不怀好意地缓缓围了上来，他们都围着遮挡面孔的布，汉森觉得自己今天算是栽了。

“慢着，要是想要钱……咕呜！”

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其中一人上去又是一脚。

接下来，汉森迎来了他自出生以来挨得最重的一通暴揍，胳膊、胸腹、后背、小腿，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照顾到，骨头差点被踢散了架。

怎么回事，要是讨债的不该是这副态度，镇子上也应该没人敢惹自己啊。

除非——

“喂，萝、你怎么不出手呢！”

上面的三人在压低声音对话，汉森抱着脑袋侧耳倾听。

“笨蛋，我可控制不好下手的轻重，你想杀了这家伙吗。”

汉森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声音，不就是最近让自己连连吃瘪的那个小姑娘。

“我、我看这样就算了吧……”

另外一个蒙面人在一旁劝说，这声音，难道是小少爷？

他怎么会和那两人在一起，而且还联合起来对付我？！

萝妮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住身下这个倒霉的小子，面罩的存在可有可无，或许只是图个心安罢了，就算被他知道又能如何？

领主的儿子都站在这边了，他往日依靠的头儿现在是自己人，还怕你欺负到头上不成~

“这样就行了吗，艾、咳嗯。”

萝妮咳嗽了两声，警告他不要说漏了。

“我下不去手了…”

小少爷年纪尚幼，个性也更温柔。

“那就收手吧，到此为止。”

继续下去搞不好要伤到骨头，本意就只是教训一下，没必要做的太过分。

若是和平年代当然该教导小孩不能以暴制暴，凡事都有更公允更合理的解决办法，可这个镇子别说“和平”，连温饱都成问题；这世道也是同样，不欺负人就要被欺负，要想不被他人左右不仅要有正确的观念，还得有自保的手段和反击的决心。

“今后不许再做坏事了，否则下次就不只是皮肉之苦咯。”

萝妮蹲下来，戳着汉森的脸蛋，是的，她也知道汉森的个性已经无法改变，想法早已不容更改，但行为能，因此才施以教训，让他今后心存畏惧不敢再犯，世上一切针对成年人的的“监牢”与“刑罚”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们走。”

三个人留下蜷缩在地的他扬长而去，汉森今天算是体会了一把平日里伊诺克的感受。

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极重要的问题，即那些自幼习惯凌驾于他人之上、活在高处的人，他们的自尊心有多强，虚伪的尊严有多不容践踏。

汉森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地收敛锋芒改掉错误，他甚至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与艾文不同，他错过了最佳的教育年龄，已成型的人格早就进入了完全不可塑的状态。

他认为自己生来体格健硕，加上身世不凡，父辈曾为领主大人做过卫队长，当然也该高人一等，所以虽然同样是平民出身，却与那些趴在地上刨食的贱民不同，他应当属于“掠夺者”的行列，并削尖了脑袋想方设法往更高阶层里挤，本以为能凭控制领主年幼的儿子上位，却被莫名其妙地横插一脚，还成了今日这副惨相。

可恶……

紧攥拳头，嘴唇咬出鲜血。

不甘心。

腥味在口腔缓缓漫开，报复欲亦在心底逐渐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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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妮今天很高兴，她觉得自己做了件正确的事。

世上坏心眼的人太多了，一般人只能做到洁身自好，但被萝妮碰到了就想管上一管。

因为她有能力那么做，她觉得世上没什么能威胁到自己，下山的这半个月令她的自信心极度膨胀，恍惚间有了身为龙族就无所不能的错觉；她或许还没意识到，再过不久就要为这份盲目的自负埋单了。

但至少现在还是无忧无虑。

哼着歌飞进龙巢，妈妈在里面坐着，聚精会神地看一封信。

“萝妮。”

薇薇安抬头瞧见刚刚回家的女儿。

“做一下准备吧，再过两天，你姨妈就要来探亲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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