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
我是谁?
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中,黑暗中寂静无声,黑暗中他忘了一切,意识中只有无数句无声的自问,我是谁?我在哪?
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自己的模样,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人生如浮光掠影,寂静的黑暗中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存在过。
原来人生最后只剩下一片寂静的黑暗。
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难过,没有快乐,没有美好,没有幸福,只有自己在寂静的黑暗中呆着。
安静的呆着。
一个人呆着。
孤独的呆着。
……
“不。”
寂静的黑暗中响起一丝小小的声音。
“不要。”
谁在说话?
“不要死。”
声音渐渐清晰。
什么不要死?
“不要死。”
原来我死了啊。
“不要死。”
寂静的黑暗中,呼唤不要死的声音越来越响,他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好悲伤,于是什么都没有的他有了悲伤,悲伤在他脚下汇成一叶孤舟,这是黑暗中出现的第一个东西,孤舟载着他缓缓前行,孤舟前面出现一颗柳树,越过柳树,前面又出现一座凉亭,越过凉亭,两边出现一群锦鲤伴着孤舟一起前进,黑暗中声音带着越来越多的东西出现。
“帮我戴上好吗?”
一支凤钗出现在他的手里。
孤舟航行的终点是黑暗的尽头。
黑暗的尽头,她站在那里。
回首微笑看向他。
“好。”
原来所有出现的东西是你我两人的记忆。
它们组成我的名字,化成我的模样,形成我的存在。
李成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凄美的脸庞。
柳如眉趴在李成的肩上,合着的睫毛上还带着泪水,泪水点点打湿李成的衣襟。
李成没有出声,生怕吵醒她,只是安静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寂静中,他看着她,感觉心里所有的黑暗都被驱逐,温暖的阳光照亮他的心。
微微偏过头,轻轻的吻在她的额头上。
你是我人生的救赎。
“啧啧。”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李休一脸嫌弃的出现。
“看来我进来的不是时候啊。”
李成轻轻转过头看向李休,不悦的蹙眉。
“不要吵到她休息。”
“嘁!”李休一脸嫌弃的说道。“你要搞清楚,她是因为极度悲伤累的,不是在睡觉,现在就算打雷她也醒不来。”
“哎呀!”
李休故作惊讶状。
“不应该说的,你这种趁别人睡着偷亲的变态,要是知道她不会醒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变态的事呢。”
李成面无表情,看李休宛如智障。
“她怎么在这里?”
李休白了李成一眼。“我想着你可能撑不住了,叫个人过来帮你哭丧。”
李成感受一下身体的情况,很糟糕,骨头虽然恢复了,但是肝脏经脉都乱成一团,可以说还能活着就是奇迹了。
“谢谢。”
李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翘起大长腿,什么也没说。
李成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的这个房间有点奇怪,虽然有着大牢一样的树桩闸门,但是这里面却很干净,床和椅子简单的家具也都有。
“这里是哪里?”
“长平县的大牢。”
“原来大牢环境这么好的吗?”
“你就当是特殊待遇吧。”
牢房又陷入安静,李成看着柳如眉熟睡的脸,嘴角微微上扬。
“帮我个忙。”李成说道。
“做什么?”
“帮我照顾她好吗?”
李休看了一眼求人都不看着别人的李成,心头恼火得很,你这臭小子又准备逃避吗?
“你的漂亮姐姐你自己去照顾。”
“我要死了吧,因为滥杀无辜,做了她不喜欢的事。”李成淡淡的说。
李休眼神有些无奈,不过她也明白了为什么李成一副我的媳妇以后交托给你了的态度。
“龙朝律法早就改了,战争爆发之前,的确杀人者偿命,现在不是了。”
“战争打了十一年,如今死刑犯都会送往战场前线,如果能战功卓越的活下来,是可以赦免罪行的。”
李成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太好了。
原来我余生还有机会陪你度过。
李休走到李成床前,轻声说道。
“我抱她出去休息吧。”
虽然很想听到她的声音,但是看到柳如眉憔悴的样子,李成一阵心疼。
“嗯,麻烦你了。”
李休温柔的抱起柳如眉,走到门口时,李休停下淡淡的说道。
“管邢现在也在大牢,你漂亮姐姐不会有事了,你放心休息吧。”
李休说完便抱着柳如眉就离开了,留下李成一个人在牢房里。
李成默默看着她们离开的身影,嘴唇不停的颤抖,眼泪悄无声息的落下。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寂静的牢房里,李成张开嘴无声的大哭,就像初生的婴儿,只是没有响亮的哭声。
……
“子夜凶徒李成,犯案累累……发配北方战场,三日后出发。”
尽管许多人对这场判决结果不服,但是按如今的龙朝律法,发配战场前线已经是最重的量刑了,所以他们也找不到发作的机会,代天巡视的貔貅大人如今就在长平县,谁敢造次,哪怕是吴巡检和常知县也只能打碎牙往里咽。
李成坐在牢房的床上,透过四四方方的窗口看向外面的风景,偶尔会有只飞鸟从窗外掠过,每次都能让李成惊喜好一阵子。
牢房的门被打开了。
狱卒毕恭毕敬的带着一人进来。
李成看过去,是自己不认识的人,虎背熊腰的,是有着一张坚毅的脸的大叔。
“大人,他就是李成了。”
“嗯,我和他谈谈,你出去吧。”
狱卒恭敬的退出牢房,只留下大叔和李成两人静静相对。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李成开口说道。
“我们不认识但也应该认识。”大叔说道。
“你的绕口令让我想起一个朋友,不过我还是不认识你。”
大叔哂然一笑。
“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我叫管延。”
管延!
长平关校尉!
管邢的父亲!
寒意爆发,李成顿时运行功法,全心戒备。
难道他不服判决结果,所以想要亲自出手!
“不要紧张。”
宽厚的手掌搭在李成的肩上。
管延对李成露出温厚的笑容。
寒意慢慢平静,李成警惕的看着管延。
“你想干嘛?”
“管邢他今天判决,我身为父亲总要来看看。”
管延好像在说旁人一样,神情平静。
“我可以坐吗?”管延指了指李成旁边。
不知所谓,李成眯起眼警惕的盯着管延,但还是微微点头。
管延坐在李成身旁,两人就像朋友一样坐在一起。
“管邢他被发配到南方的战场。”管延淡淡的说道:“当然,我明白这是他咎由自取,所以也不是很难过,只是想着以后可能会很久看不到他了,有些微的伤感。”
李成默默看着管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和自己说这些话。
“李公子。”管延站起身看向李成,微微低头,郑重的说道:“管邢对你和柳姑娘做了很过分的事,我替他向你们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
“滚!”
寒意袭向管延,李成愤怒的大吼。
“你这什么意思!以为道歉就能得到原谅吗!惺惺作态实在让人作呕!给我滚!”
管延平静面对李成的愤怒。
“你知道三年前你为什么会活下来吗?”
“你什么意思?”
“三年前,你活下来不是因为奇迹,是因为我让人带上续命丹药到忆锦镇偷偷给你喂下的。”管延平静的说。
“哈!意思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咯?”李成怒极反笑。
“只看结果的话,是的。”管延平静的说道:“三年前,我也在犹豫,要不要救你,如果救下你,管邢会多一个永远憎恨他的仇人,憎恨可以让人办到很多不可能的事,哪怕你当时手脚尽废,就像你短短三年间便踏足修行路一路攀登到造极境,这其中除了因为你的天赋,难道就没有因为对管邢的憎恨吗?”
“那你还救我!”李成愤怒的大吼。
“是管邢让我下定决心救你的。”管延平静的说道。
“你是不是因为自己儿子要被发配战场所以得了失心疯了?”李成嘲讽道。
管延没有恼怒,他平静的开口,显得有些落寞。
“我原本驻守的是北方战场,因为我是本地人,一家人都住在我驻守的城里。然而有一天,因为叛徒,城被攻破。”
“我们负隅顽抗,敌人从破口涌进城内,无数平民被俘虏,其中也包括我的家人,最后我也被俘虏了。”
“那个叛徒和我有怨,于是抓住我无辜的娘子,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她,他说如果有人肯出声为她求情就放了她。”
听到这里李成顿时紧握拳头,咬牙怒视眼前说话的管延。
管延仿若无事的继续平静说道:“然而没有人出声,管邢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求他们帮忙,可依然没有人肯出声。最后她自杀了,就死在我们面前,从那天起管邢就变了。”
管延神色一黯,平静中透着极大的伤感。
“后来城夺回来,当管邢将那个叛徒全部亲属残杀殆尽,而我却没有阻止的时候。我就不在是一名称职的父亲了。”
管延说完之后整个人都仿佛变老朽了,提拔的腰背也显得不是那么直了。
“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难道你以为这样说他就变得情有可原吗?”李成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错就是错,管邢犯下的是不可原谅的错。”管延郑重的说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三年前你做的事,给管邢造成极大的心理冲击,他开始迷惘,开始思考,身为父亲的我没能引导他,而你却做到了,于是我决定救你。”
“因为你是管邢的救赎。”
救赎?我?我是管邢的救赎?
“呵,呵呵。”
李成靠在墙上,心中五味杂全,感觉这个世界真讽刺啊。
“说完了就滚吧。”
管延平静注视着李成。
“对不起。”
“我不奢望你们会原谅他,但我还是会为他做的事负责,虽然我不是一名称职的父亲,但我终究还是一名父亲,所以让我补偿你们吧。”
李成没说话,沉默看着墙壁上那个四四方方的窗口,有飞鸟掠过,可是却没能给李成带来惊喜。
管延沉默站了一会,而后微微弓身,离开了。
孤寂的牢房中,李成依靠着石床墙边一动不动,沉默仰头望着那个四四方方的窗口,看了很久,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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