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疾风之城

经过无数的辗转跋涉，凯撒再度孤身一人的行走在这片大陆之上。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听起来很夸张，但这就是世界上仅存的佣兵们的生活方式，他们无所定居，四海为家，终将在某一天倒在还未走完，亦或是走过了许多遍的土地上。

凯撒并不厌倦这样的生活。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就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突然出现在什么地方，时有时无的引起人们的关注，却又突然离去，只留下一个披着风衣的狂战士曾在此地驻足过得记忆。

军靴践踏在干裂的土地上，于暗影平原中猎猎作响，空灵恍惚，“把我的丈夫还给我！”“放过我的家人！”无头的怨灵纷纷从凯撒的身体穿过，他置若罔闻，目不斜视的大步走向前方。

他不是会被过去束缚的人，他从不为他犯下的杀孽而忏悔。而他更明白，这些都只是脚下的平原投放的幻象罢了。

穿越无声的黑暗，凯撒收回照明用的圣法术，催动风魔法吹散眼前的层层迷雾。撕裂的黑暗中渗出一丝光明，凯撒眯着眼睛，又上前几步。

高耸的而平整石墙沐浴在阳光下，巴洛洛萨帝国的狮鹫图腾随着鲜红的旗帜在这永不停息的疾风中飘扬。吊桥缓缓放下，又有几个冒险者和几辆马车从中驶出，随意的打量了一下高大的凯撒，一头扎进了身后的暗影平原中。

“站住。”守卫在门口的两个帝国士兵走上前，伸手拦住了凯撒。

“我们需要登记所有出入城门者的简单信息。”凯撒并不对帝国抱有好感，但那不代表他就有多喜欢尼斯莱尔。

“城里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凯撒接过卫兵递过来的羽毛笔和砂纸，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职业和入城时间。“出于某些原因，精灵族和人族的关系变得很....微妙，特别是在这座城市里。最近城里有很多精灵族的窃贼仗着自己敏捷的速度和风魔法的使用熟练度，扒走了本地许多大家族的贵重物品，更有甚者还偷走了代表家徽和荣誉的盾牌，闹得城里沸沸扬扬的，贵族们要求严查，每个人进来都需要登记和检查。你也要小心点啊，看你的装备似乎都很昂贵的样子，多留个心眼省的被扒啊。”那俩热心肠卫兵好心的提醒道。

“多谢提醒。”凯撒签完字，两个卫兵这才放他进去。

海姆达尔之所以会被称为疾风之城，是因为这里的一种奇异现象：这里的风声永不停息，无论发生什么，又或者是人为的去阻止，都无法停下这阵疾风。曾有人顺着风向去寻找疾风的源头，结果都是无功而返，许多人都认为，不管这风是怎么来的，都和擅长使用风魔法的精灵族脱不开干系。

凯撒背着他的巨剑行走在人群之中，显得好不惹眼，无数的精灵族带着异样的目光与他擦肩而过，凯撒甚至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有好几双手试图伸进他的口袋摸点好东西，只可惜他们没能得逞。

凯撒在前往冒险者公会的途中，一位破衣烂衫的精灵族老者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身后也坐着几个同样灰头土脸的精灵族貌美女孩。他认出来，这个精灵族老者就是曾经的达莱森林的精灵族族长，没想到距离凯撒斩杀巨魔头领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他还是呆在这个地方，迟迟不肯离去。

“回去吗....”精灵族老者迟钝的抬起头，浑浊的双眼呆滞的望向凯撒，“回去啊....可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达莱森林已经没有巨魔的威胁了，你可以在那儿重建自己的家园。”凯撒善意的提醒道。

老者悲哀的摇摇头，用下巴指了指身后的精灵族姑娘们：“看到这些女孩儿了吗？”

“她们就是我族最后残存的居民了....我们太过脆弱，甚至无法守住自己的家园，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们只有被吞噬的份....失去了达莱森林的庇佑，年轻人们不堪长途跋涉，相继战死在逃亡之路，大量的族人被贝零泥沼地所吞噬，老人们被远远的甩在队尾，从此失去了踪迹....我们身无分文的来到海姆达尔，早就失去了崛起的勇气和力量.....”

“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老者苦笑一声，“能活一天是一天吧.....不过，还是由衷的感谢你为我们夺回了那片土地，虽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别了精灵族族长，凯撒在悠闲的散步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最繁华的城市中心，那里以一座喷泉为地标，分出五条宽广的商业街，这里人头攒动，到处都能看见精灵族和人族，只是相互之间都没什么焦急，甚至投去不友善的眼神。

凯撒抬头仰望喷泉，在那之上耸立着一座高大的人像，描绘的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女骑士，她向天伸出自己的长刀，好不霸气，遮住面庞的骑士头盔更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

对于这位骑士，凯撒也稍有了解。

早在6年前，尼斯莱尔国大将露易丝·梅蒂斯安详离去，其女布莱西斯·梅蒂斯继任将军之前，巴洛洛萨帝国也在短暂的沉寂中，诞生了一位超级剑术天才，人送美誉「幻影玫瑰」。

这位「幻影玫瑰」与曾被称为「浴血将军」的安吉丽娜·梅蒂斯一样，没人知道她从何时走入人们的视野的，她的初次登场，是在海姆达尔举办的一场生死决斗中，头戴遮面骑士盔，身着银色贴身甲胄的「幻影玫瑰」仅凭手中的秘银弯刀，一招快如幻影的刀反，便将块头比她还要巨大十几倍的兽人角斗士当场斩断，结束了这场仅仅5秒的比赛。

在人们众星捧月的欢呼声中，年轻的「幻影玫瑰」被巴洛洛萨帝国国王亲自接见，当被问及为何不愿摘下她的头盔时，她用生涩而轻柔的声音答道：“因为我是一名战士。”

在与各位宰相的对话中，「幻影玫瑰」展现了她高超的作战知识，以及表达了对帝国当今社会状态的担心，用最为流畅动听的言语分析了当今局势，成功取得了帝国国王的信任。

当即之下，帝王宰相罕见的一拍即合，任命这位来历不明的女骑士作为国家骑士留在巴洛洛萨，成为叱咤风云的帝国「第一将军」

实际上她的表现也非常令人满意。她无论走到哪儿，总是受到百姓们的爱戴，她也非常关心她的士兵们，2年间为帝国打赢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征服魔导国，抵御魔族入侵，平定兽族叛乱军，甚至还在露易丝的眼皮底下夺下了尼斯莱尔无数座城池，一时间名声大噪。

凯撒自然也是会见过这位传奇的「幻影玫瑰」，因为她就是他为巴洛洛萨帝国工作时的雇主。而这一切的转变，也正是因为那场失败的战争。

那一天，心狠手辣的女暴君布莱西斯·梅蒂斯继其母亲之位，亲自指挥了那场战争。

「幻影玫瑰」将二十位身怀绝技，包括凯撒在内的佣兵传唤至她的军营，“各位，我需要你们坚守住河流区域，尽量别让尼斯莱尔的军队攻进来。”她指着越过战线的河流说道。“没有这个必要吧？”另一位佣兵表示了质疑，“我们完全可以趁他们渡河的时候利用冰魔法将他们一网打尽，在河流后设立战线不是显得军队分布很不紧凑，容易被逐步击破吗？”

“之所以建立在河流背后，是因为这里有一个村庄，如果放任尼斯莱尔军队渡河的话，整个村庄里的人都会遭殃的。”她指着河流背后的一块小小的地界说道。

“那个村庄没有任何战略价值，既然他们要那送给他们便是。”

“不行！”「幻影玫瑰」厉声呵斥道，“依照布莱西斯的性格，她一定会把那座村庄屠杀干净的....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完了，凯撒心里清楚，这一仗必败无疑。

果然如他所料。那一个夜晚，巴洛洛萨帝国打了一场大败仗，将近1万人的军队被分出一部分在河流的背后抵抗尼斯莱尔大军的正面冲击，因为河流的缘故，前线的逃不掉，后援的救不了，被打的溃不成军，非但没有守住村子，还被从背后偷袭的梅蒂斯大军团团包围，这场战争败局已定。

仁慈不是罪孽，却是一把逆刃刀。

凯撒尽情挥舞着他的巨剑，将冲过来的敌人尽数砍飞，丝毫没有察觉身边其它的十几名佣兵早已阵亡多时。

孤身一人的凯撒被大军逼退到河流之间，他知道再打下去毫无意义，便抬掌使出光芒万丈的圣法术「闪烁」，在刺瞎军队双目的瞬间利用冰魔法和暗法术悄无声息的溜走了。一番舟车劳顿后，终于回到了海姆达尔，领到了他的赏金。

“其它人呢？”官员愣愣的望着满身鲜血的凯撒，将一袋金币塞到他手心里。

他很无所谓的耸耸肩：“死了。”

“「幻影玫瑰」在哪儿？还有别人和你逃出来吗？”

“没有....在我逃离包围的时候，只剩我自己一个人了。”

从那一场战役后，再也没有了「幻影玫瑰」的消息，有人说她已经战死沙场，也有人说她被敌国俘虏，更有人说她丢下手下的士兵自己逃跑了。凯撒选择不去相信任何的小道消息，因为那与他无关，他只知道自己做了自己该做的。

在那后的几年，被「幻影玫瑰」攻下的城池很快便被布莱西斯夺回，她的身世和去向永远成了谜，为了纪念她为帝国做出的贡献，还是在海姆达尔的喷泉建了尊她的雕像。

“很怀念啊，不是么。”不知何时，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坐在喷泉下，看着凯撒呵呵傻笑。

“我记得....你好像就是「幻影玫瑰」雇佣的佣兵凯撒，对吧？”

他正是当年败仗时的帝国逃兵，与凯撒不同，他已然落得这种境地，“如果她还在的话该有多好啊....”

凯撒没有过多理会，找到冒险者公会的门牌便推门而入。

“啊，凯撒前辈！”没想到两天前遇到过得菜鸟三人组，居然还能在这里碰上，“我们已经是铜牌冒险者了！多亏了您的教导，我们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

凯撒点点头，走到布告栏前，随意的扫了几眼。

“精灵族小偷，赏金是20枚银币，抓活的是5枚金币....真抠。”他又把目光转向了另一张看起来很有意思的传单。

“寻找魔族间谍，赏金是10枚金币，生擒交送到的卫兵处是60枚金币....”

凯撒把头一歪，一只锋利的匕首擦着他的脸颊掠过。他回身一肘捶在那个家伙的肚子上，一耳光直接把他扇晕过去。

那刺客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冒险者，然而在他昏迷之后就原形毕露了：浑身都是黑色鳞片的魔族，估计是看凯撒对这一则布告有兴趣，想要斩草除根吧。

在众目睽睽下，凯撒揪住魔族的头发，撕下那张布告单，推门而出。

几个高大健壮的冒险者相视一眼，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冒险者公会没有规定必须由谁来完成任务，谁来交差任务，你可以用任何方式获得赏金---包括抢别人的成果，只要不是当着看板娘的面抢，公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凯撒对那些来找他茬的人司空见惯，所以即便是自己拖着一个昏迷的魔族人被几个冒险者当街拦住，他也没有感到意外。

“让路。”凯撒冷冷的警告道，“我不会重复第二遍。”

“我们需要那笔钱。”冒险者没有丝毫想要让路的意思，“不想被揍的滚回家吃奶，你最好识相点，把那个魔族交给我们----放心，我们会给你留几个金币的。”

“凭什么？”凯撒眼神变得尤为的可怕，他把巨剑压在魔族人的身上，把指关节捏的咔吧作响。

“凭什么？”他们用讽刺的眼神看着摩拳擦掌的凯撒，“就凭我们有4个人，你只有一个人。”又有两个冒险者从背后冒出来，堵住凯撒的退路。

“那你们就来试试啊。”凯撒向他们挑衅的勾了勾手指，“如果你们觉得自己真能做到的话。”

他们根本不知道，凯撒另一只插在衣兜里的手已经召唤出了雷电魔法，随时准备把他们电昏。

“别给我太自以为是啊！”第一个冒险者向他扑过来的瞬间，凯撒猛的一拳砸在他的面门上，直接打断了他的鼻梁骨，三颗牙随着那条壮汉倒飞出去。

“很好。”凯撒讽刺的鼓掌道，“脸要比你的拳头还快，真是太厉害了。”

“你丫的！”凯撒一只手拨开向他打过来的拳头，一记手刀横劈在对方的关节上，紧接着一招过肩摔将他撂倒在地。

“一起上！”凯撒终于使出了魔法，他的雷电掌狠狠抽在黄发冒险者的脸上，将他直接电晕过去，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个不停。

“还要来吗？”他看看最后一个堵截他的冒险者，那家伙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劲的往后退，“他妈的....”他惊恐的叫骂道。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忽然，他猛的从背后抽出一支上了弦的大型十字弩，瞄准凯撒扣动了扳机。

“嗖！”凯撒也没料到这一出，他反应虽快，弩箭避开了他的要害，却直接命中了他的肩头。

“嗖！”凯撒下意识的从腰间抽出连发弩，瞄准镜中冒险者的脑袋简直和飞盘一样巨大，想射不中都难。

“嗒”一支弩箭直直的钉穿了冒险者的眉心，他手下一软，十字弩脱了手，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就没声了。

鲜血顺着地砖的缝隙缓缓流到凯撒的脚下。他的本意并不想杀人，但是他的潜意识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这是他控制不住的。

他忍着剧痛，将肩膀上的弩箭**，随手扔到一边，路过的人群只是冷淡的向这里瞟一眼，又埋头走路。

“杀....杀人了！他杀人了！”只有那几个冒险者歇斯底里的尖叫着，屁滚尿流的逃开了。

凯撒呆呆的看着那具尸体，一时间竟手足无措。

“我们需要这笔钱。”我们....我们？

我们指的是谁？

“爸爸！”一个金发小女孩从凯撒身边跑过，全然不顾殷红的鲜血，抱着冒险者的尸体声嘶力竭的哭喊，“爸爸，爸爸你怎么了啊....为什么不理我了？爸爸你醒醒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凯撒不知所措。一个很可怕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他在无意间催毁了一个家庭。

“阿列克斯！”又是一个女人从旁边钻出来，抱着丈夫的尸体痛哭流涕。

“你这个混蛋！”女人怒吼着捡起十字弩，搭上弩箭射向凯撒，被他轻松躲过，“你杀了我的丈夫，我要你偿命！”弩箭射出去一发又一发，没有一发能击中凯撒。

“他就是想要些钱罢了！你明明可以和平解决问题，为什么一定要用暴力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女人扔掉空了的十字弩，拔出一把水果刀冲向凯撒，持刀的手却被他用力的抓住。

凯撒有些恍惚----我到底是怎么了？

.....

“治愈法术·迷踪破茧。”凯撒猛的睁开眼睛，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衣服，“前辈！”西撒焦急的蹲在他的身边，“你可算是醒了！”

“我....在哪儿？”凯撒疑惑的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冒险者公会里的布告栏下，“我怎么会在这儿....我明明抓住了一个魔族人.....还摧毁了一个家庭....”

“你中了那个家伙的催眠术。”再往桌子后面看，之前被凯撒射杀的冒险者和他被揍成屎的同伴竟然完好无损的坐在那里。

“那魔族人确实有点本事。你的确是反制了他的刺杀攻击，但是很可惜，你还没来记得把他打昏就中了他的催眠术，那家伙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催眠别人，直接把你弄昏过去，甚至还有可能给了你一段噩梦....不管怎么说，有几个冒险者已经去追他了，要不是有这个小圣法师解开了你的催眠效果，还不知道你要被困在梦境里多久。”

爱丽丝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表示这没什么。

催眠术....真是个可怕的能力。

“喂，小子。”凯撒使劲抓了抓脑袋，“告诉我我现在不是在梦里。”

“已经不是了。”西撒笑了笑，配合尤米将凯撒从地板上拉起来，“魔族人的催眠术防不胜防，但一次只能催眠一个人，您以后可要多加小心啊。”

没想到有一天还要被这些个小鬼教育。

凯撒走到那个冒险者面前，扔了几枚金币给他。

“你这是做什么？”冒险者莫名奇妙的看看他，还是收下了这些金币。

“给你的家人留着吧。”凯撒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别再去抢别人的成果....会死人的。”

“你被催眠糊涂了吧？”那个冒险者翻了个白眼。

“我是单身汉啊，哪来的家人。”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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