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绞刑架城堡（五）

3.

太阳的光辉正在散去。

沿着城堡东侧的扶梯向上攀爬不过中途，灰衣男爵就察觉到了自己眼前那正在飞速失去色彩的世界，以及如同流水般迅速自体内消逝的力气。

他在石制阶梯上顿了片刻，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后便又再次向上攀爬起来。

城堡的楼层并不算高，受过完整大学学院教育的莫德特亲自设计的阶梯坡度也并不高，还在每一个转角都铺设了平台以供休憩，但莫德特的额角处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自己那千锤百炼，即使被切割成数千块也仍然会保持活性的身体是绝对不会出现乏力的情况的，这具被诅咒的身躯永远精力充沛，永远也不会停歇。

出问题的是自己的脑袋。

那没日没夜的经受着大量毒品、精神药物以及毒素摧残的大脑已经无法再脱离那些成瘾性极高的药剂，只要稍有服用断层，各色令人难以忍受的生理反应就会接踵而至。

事实上，由于常年受困于抑郁、焦躁以及失眠等症状，不愿意吝啬任何一丝时间的莫德特选择了同时服用复数的毒品以对抗那足以将人变成一个疯疯癫癫的白痴的精神状态。

但与此同时，这些对人体危害极大的致幻剂又会带来新的，诸如幻觉、抽搐之类的症状，于是，为了抑制这些新出现的症状，莫德特又不得不再使用新的药剂来对抗它们。

久而久之，这样可怕的死循环逐渐将莫德特的精神状态拉入了一个不可逆的创伤状态之中：无时无刻，这位灰衣男爵都要防备那几乎不可能被控制住的癫狂、暴怒亦或是沮丧、绝望。

任何一个场景都有可能是导火索，任何一片不经意之间产生的情绪碎片都有可能导致男爵那脆弱的精神网络轰然垮塌。

最终，迫不得已之下的莫德特在去年接受了自己的首席炼金术师兼医师－－这个奇怪的名字是穴居人自己说出来的－－黄沙的建议，定量服用了以「黄干」与「绿拉维」为主材的炼金试剂。

它的作用非常简单，抑制情绪波动，配合其它药剂一起使莫德特的精神不再会那么轻易的崩溃。

因为这一药剂的原因，莫德特还失去了对面部肌肉的控制能力，若非黄沙在其上下颚的控制肌上附着了魔法阵，鼎鼎有名的灰衣男爵不要说细微的微笑了，恐怕就连咀嚼和开合嘴巴都成了一大难题。

与其说莫德特是一个完整的活着的人，倒不如说，他是个人型的魔法阵与炼金药剂的结合物。在如此大量的摄入致死量药物后，若非是他的身子是被诅咒过的不死之躯，恐怕只是每日的药剂服用就会要了莫德特的命。

由于连续服用这样乱七八糟的药物，莫德特的炼金药剂耐受性已经非常之高，大多数都药效持续时间都已经非常之短，而经过这一天的奔波和准备，莫德特这个超级药罐子当然没有时间摄入任何成瘾品。当短暂的药效过去，那些恶性反应可不会对人生坎坷的男爵抱有任何的同情之心。

“（看来得加快速度了。）”

感受着全身上下开始高昂起来的疼痛感，莫德特又一次加快了步伐。

这样的身体能够和混沌对抗吗？

来到了城堡的最顶层，莫德特最为熟悉的反曲线走廊设计让他的精神稍稍振奋了些许。

自己的房间位于这道走廊的中央，不同于帝国内部广泛的设计，莫德特更加倾向于公私分明的将自己的房间与大厅分割开来。

无法使用魔法，一旦脱离药物就会变成疯子，这样的自己，即使是挥舞着刀枪剑戟难道就能够去把那个该死的家伙送回深渊吗？

有着药物抑制的时候，莫德特的思维是只服务于思考的。

而当那药效逐渐消失，年轻人特有的胡思乱想以及发源于精神衰弱的被害妄想就会占得上风。

莫德特知道那是自己失控的前兆。

【我可从未折磨过你】

那颗令人生恶的竖瞳悬定在半空，它忠实的鼠人随从们嘶嚎着在大地上燃起火焰，就连夜幕也被那火光照亮。

莫德特仍然只能做个看客，看着自己曾经深爱的地方化为灰烬。

那只眼睛在嘲笑自己。

那只眼睛在讥笑自己。

【一直在折磨你的】

【正是你自己】

“普拉达克......”

不知道什么时候，前进的脚步声变成了野兽磨牙时的嘎吱作响，莫德特那在人前永远缺乏变化的脸扭曲成了可怖的模样，他死死的握着双拳，涎水不受控制的自嘴角滴落。

那哪是一个人拥有的样子。

那分明是一头野兽。

一头一心只想着毁灭自己唯一的敌人的疯狂凶兽。

“我就知道。”

啪。

突然，一只粗糙但厚实的四指手掌拍在了莫德特的腰间，一支小巧的炼金药剂瓶也被递到了莫德特的眼前。

黄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莫德特的身侧。

“喝了吧，虽然制作确实是一件麻烦事情，但我可不想看到一大团由混沌魔力组成的血肉在这座城堡里肆虐。”

黄沙指了指药剂瓶，说道。

预制炼金药剂的确是一件有备无患的事情，但由于莫德特的情况特殊，他所服用的药剂很快就会氧化失效，所以一般都会现场制作。

不过，黄沙行走在帝国内这么长时间，显然不是那种喜欢打无准备之仗的人。

仰脖，莫德特直接囫囵的将那一瓶药剂吞入口中，在一阵粗重的狼狈喘息声后，那众人熟知的灰衣男爵便又出现在了黄沙面前。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哼，你麻烦我的还少吗，无所谓了－－记得，你自己还是得现配药剂服用，我这只是用来应急的简化版本，效果维持不了一个小时的。”

黄沙嘱咐着。

“明白，阁下也去休息吧，晚上我要开个小会，我觉得你应该需要到场。”

点了点头，莫德特说道。

“你可真积极啊，一离开安特卫普就要准备开始对圣沙蒙动手了？”

“不，我准备先着手解决下我们周边这片森林的问题。”

莫德特用衣袖擦干净嘴角干涸的涎水，说道。

“不过，圣沙蒙的安排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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