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山下有妖

顾云离开道馆之后，道长一个人眺望渐行渐远的身影，内心却愈发孤寂。

“臭小子，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白当你五年师傅了。唉……不江湖，不义气，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咯哦！”

“你一个人自言自语唠叨什么吶？”书生一跃而上，坐在道长右侧：“刚在房间里没见你人，我一猜你就在这儿，每次你想家或想朋友的时候，都会到屋顶上。”

“那臭小子五年间，就能摸清我的习性，好歹咱们也有数百年了呀！”道长一只手搭在书生肩膀上，继续说：“这数百年的时间啊，过的可真是慢，不知不知觉，就经历了无数个春秋……有时候我就在想，其实也挺羡慕人们那短暂的生命，一瞬间而已，所有的苦恼都消失不见。”

书生瞧了一眼肩膀上的手，又睥睨道长一眼，说：“当初教你仙术也是无意之举，我又怎知你就入了仙道吶。这踏了仙道，便非凡人。”

“是仙也好，是人也罢，都不如留在你身旁。”

“顾云的事情也弄完呐，接下来我们……”书生手指星辰，说：“该回去了。”

“难道，这就要走了吗？”道长环顾四周，道馆内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比熟悉，客厅、卧室、庭院等所在的方位，一草一木。“当初搭建这里，也花了那么多心思，不留下它吗？”

“不了，只是重绘了九剑山峰的一阁，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就带去你九剑山峰瞧一瞧。”

道长死命摇头，说：“我才不去呢，那儿没有熟悉的人，去了也是很无趣，还不如咱们这里好玩，只是臭小子走了，一下子冷冷清清的。”

“最后再瞧瞧呐，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这一次，道长很认真地环视道馆一周，内心却满是失落。“不看了，不看了，看多了闹心。”

“那我就将这里……”

“快点快点，我可一秒都不想见到这里了。”

还未等书生说完，道长烦躁着说道，而书生只有露出无奈的笑容。随即，书生一挥手，整个道馆如同沙硕消散于风中一样，一点一点化成细小的颗粒飞舞于空中。

道长伸出手来，想握住流逝中的道馆，却怎么也抓不住。“五年啊，就在这弹指之间，又得回到那无趣的地方了。”

“纵使无趣呐，至少还有我在。”

道长“嘿嘿”一笑，露出一脸坏坏的表情。

话再说回顾云身上，本来下山之路只需半个时辰，但是因为害怕道长或书生半路追上来，所以路途上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最终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山底下。

顾云听阿喆说，山脚下有个陈家村，穿过陈家村再走十里，便到阿喆的家了。

陈家村村口有个石碑耸立，上面用朱红色写有“陈家村”三字，里面有十来户人家，但大部分都是留守老人。

顾云站在石碑一旁喜出望外，心想穿过陈家村就到阿喆家了，但当他前脚跨过石碑之后，又皱起了眉头。

“有妖气，而且还有很浓的血腥味。”

顾云的鼻子对妖怪特别敏感，能辨别妖怪的善恶，比如道馆后山里的牛头妖怪阿牛，虽然戾气十分之重，但其中夹杂着善意，综合来说还算是一只好妖，而眼前妖怪的气息却不同，尽是邪恶之气。

顾云二话不说就往陈家村中跑去，顺着妖气和血腥味快步至一间茅草屋，茅草屋的大门紧锁，但是从门缝中散发出的妖气和血腥味最浓。

所以，顾云可以肯定，茅草屋之中，已经有人遇害，而且妖怪就在里面。

大喝一声，顾云一脚踢开茅草屋的大门，但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番骇人的风景：满屋的死鸡，遍地的鲜血，地面一个破碎的瓷碗，和一把正在摇晃的太师椅。

茅草屋的内部结构并不复杂，绕过客厅以后还有间卧室，卧室里没有妖怪的踪影，却有一股很刺鼻的香水味。

“奇怪，客厅和卧室都没有妖怪，难道是我的鼻子出问题了？”顾云又在空气中嗅了嗅，“是我遗漏了什么？”

从卧室退到客厅，客厅的太师椅已经不再摇晃，顾云顿时醒悟。

“哎呀，妖怪隐身了。”

骤然之间，一阵阴风吹得大门吱吱响，随即一道黑影遁于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出去。

等顾云追出门外之时，哪里还能见到黑影的行踪，只能怪罪于自己经验浅薄，被一个小小的隐身之术所欺骗。

“这妖怪经验老道，在我进屋之时便隐了身，并且屏住呼吸来扰乱我的嗅觉，真是可惜没能抓住它。”

虽然被那只妖怪逃走，但是好在无人受伤，只可怜了一地的死鸡。俗话说万物皆有生灵，鸡亦有存在的价值，但绝对不是体现在被妖怪所吃掉之中。

“算了，走咯走咯，还得继续赶路。”

顾云摇晃着脑袋，正准备离开之时，却见前方林中窜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阿……阿喆？”

顾云试图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而林中之人听人正叫唤他，便自然而然地回了头。

果真是阿喆。

阿喆手中抱了一坛酒，老远就瞧见惊喜若狂的顾云，但心间又有些害怕，不敢上去一步。

倒是顾云没心没肺，早已将见到妖怪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上前一把搂住阿喆的脖子，说：“阿喆，你怎么在这里，我正准备来去找你呢。”

“没，没有啊！”阿喆想将顾云的胳膊从脖子拿开，但是怀中抱有一坛酒，行动颇为不便，“云……云哥，你不是说明天下山吗，怎么今天就下山了？我还说明天准备去山中接你的。”

“唉！别提了，说好了今天试炼通过就能下山，没想到那两个老家伙耍赖，判了我个不通过，害得我只有连夜出逃，不然又得到山中待几年，想想都觉得可怕。”

“啥？”阿喆似乎没有听明白，睁大着双眼，问：“你……你是，逃出来的？”

“别说那么多了，我怕那老家伙追上来，我们赶紧走吧！”顾云拉着阿喆就往林中走去，但阿喆却指了相反的方向。

“我……我家在那边。”

“啊？不好意思，那我们往那边走。”

阿喆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用余光瞥过顾云，试探性地问：“云……云哥，刚刚你在那儿，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奇怪的东西？嗯……我发现了一只恶意的妖怪，但被它给逃走了，索性没有人受伤，不然我会全力以赴，抓住它的。”

听到妖怪一词，阿喆下意识地紧抱酒坛，“云哥，道……道长也下山了吗？”

“老家伙啊……应该吧！但是他肯定找不到我的，这一路上我来来回回，绕了很大一圈才下了山，中途我还故意扔了几件衣服在相反的方向。我想，老家伙现在应该在山的那头，到处找我吧，哈哈哈……”

又听道长未来此处，阿喆松了一口气，说：“那还好……嗯，那挺好的，云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顾云仰头故作沉思，说到未来打算，他一点想法都没有，下山只是为了逃离如牢狱的道馆，但真正意思上下山做什么，反而是一片茫然。

“吃吃喝喝啊！在道馆中每天面条馒头青菜，味道又时咸时淡的，简直要把人逼疯，不过好在你每次上山，都会给我带些鸡腿鸡翅，那个味道好吃，明天能带我去吃吗？”

“呵呵呵！”阿喆很勉强一笑，“那个容易，明天我带你去吃就是。不过……云哥，你这下了山，不打算成为猎妖师嘛，我知道你和道长都是法力高强的高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明天可以送你到城里，那儿有机会成为猎妖师。”

“猎妖师？”顾云摸着下巴，说：“是以猎妖为职业的人吗？但是妖怪也分善恶，有好妖和坏妖，我对妖怪没有那么仇恨，还不至于到那一步。”

阿喆眼前一亮，问：“云哥，那你是怎么区分妖怪的善恶，是和它们做朋友慢慢了解吗？”

“嘿嘿……这就说到我的厉害之处了。”顾云自豪地指了指鼻子，说：“我的鼻子能闻出妖怪的气息，而在那些妖怪的气息中，善的妖怪闻着是清香的，恶的妖怪闻着是恶臭的，并且从中还能闻到其他的味道，比如善和恶的程度，还有是否戾气、是否暴躁等，算是一种靠感觉的吧！”

“那也有感觉错误的时候，对吧？”

顾云思索他所见不多的妖怪的气息，但全部都能准确区别它们的善恶。“我所见的妖怪不多，但从它们身上的气息来区别，无一例外的都是正确的。”

得到这样的回答，阿喆略感失落。“难道恶的妖怪，就没有变善良的可能嘛？”

“有吧，但也不确定，有些妖怪骨子里透着恶，即使再怎么劝说，也是徒劳无功的；而有些妖怪性本善，只是误入了歧途，放下屠刀便可成佛；但那些原本是善的妖怪，一旦踏入罪孽的深渊，世人就会将它们定性为坏的妖怪，即使放下屠刀也得不到世人谅解。这是那老家伙说的，我对妖怪的善恶本性不太了解，也仅仅只能凭气息来分别妖怪的善恶。”

骤然之间，阿喆双眸再次闪烁一道光芒，“还是……还是有可能的吧？”

“算是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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